第69章【修】
2024-09-14 03:07:16
作者: 墨爾穎逸
第69章【修】
一身黑衣的國師負手而立,目光掃過下面的一群人,聲音中帶著冷意,「種植花絨花是為了治病救人,如果有人覺得花絨花不及糧食,大可以回去將花田焚毀,種回莊家。至於花絨花是不是有毒,自古醫毒不分家,任何藥物只要改變計量,救命的仙丹也能變成穿腸毒藥。」
「關於這姑娘最後說的,狎玩幼童······」國師突然笑出聲來,「真是荒謬至極。」
擡手摘下頭上帷帽,驟然而至的陽光讓他微微眯了下眼。面前人因長期不見陽光,面色較一半人白上幾分,眼角已有細紋,長發束成男子慣用的樣式,但是那眉眼、那相貌,赫然是個女子。不乏有人懷疑國師是男生女相,於是朝她脖子看去,光滑纖長,並沒有喉結。
眾人目瞪口呆。
在他們認知里,國師一直是男兒身,且還有不少謠言,講述國師與國主之間不得不說的宮闈秘事。
今朝突然摘下帷帽,俊美國師變了性別,成了個姑娘,這讓眾人如何不驚訝。
少女難以置信的搖頭,口中說著,「國師從不曾在人前顯露過真容,你要如何證明身份?」
雙成勾唇,不答反問:「無人見過國師真容,你又如何篤定我不是?」
少女搖搖欲墜,卻還試圖辯駁,「若是國師提前知道了今日變故,早做安排,讓你來冒充······」
她話還沒說完,雙成一聲輕笑,「依你所言,今日之事難道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指使你故意為之,意圖污衊於我,擾亂朝綱!」
少女慌忙搖頭否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明琮岳板起臉,目光逼視指控國師的那位少女,「說,什麼人指使你污衊當朝國師的?」
少女下意識朝後縮了縮,口中喃喃,「不,不,沒人指使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被忽略的章幼杳再次開口,「她說不清楚,後面的事,還是由我來告訴大家吧。」
「民間有傳,用豆蔻少女經血煉丹,可以陰補陽,使人長生不老。便有人到各地或買或拐十歲出頭的女童,將她們豢養起來,餵她們喝催經的藥。就像牲口一樣被關著,每日提供新鮮的血。為了保證血的純淨,這些女童只能吃桑葉,喝露水,很多人熬不住死了。他們就去抓更多的人,還有一些是西黎、商丘、東丹的女童。」
「少女失蹤確有此事,真兇卻不是國師,而是左相。」
左明致乃是左凜次子,當即喝道:「信口雌黃!」
章幼杳朝他一笑,寒意森森,「證據就是明澈居。你們建造的人間煉獄,卻給它披上了治病救人的外皮。真是可笑,那個鬼地方竟然成就了左相樂善好施的美名。」
周容國主眼鋒掃向左家人那邊,「幾位愛卿有何要辯?」
左明遠上前一步,面上並沒有任何驚惶的神情,「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國主,請相信臣和左家。」
左明致跟著說道:「此等小事哪裡值得國主費心,不妨將這些人交給臣來審,明日便能給國主一個答覆。」
周容國主呵斥,「放肆,此案孤要親自來審,御龍衛先將涉案人全部拿下。」
她收起素日裡的溫和神情,眼角眉梢都帶著銳利,明明是相同的一張臉,氣勢卻天差地別。
從一開始,這一切沒有一宗是意外。
周容國主煞費苦心將丹樞綁來,解蠱只是目的之一,這是一場以千萬性命和王朝興替為賭注的賭局,貌美的君王以身做餌,劍指豺狼虎豹。
曾被人口口稱頌的師生二人,終是要兵戎相見,你死我活的斗一場。
祭台之下,御龍衛持槍的動作發生了變化,不再是持槍而立,而是握著槍,將槍頭對準祭壇。只這稍微的變化,場中局勢瞬間逆轉,原本作為護衛的兵士,變為了別人的爪牙。
周容國主含怒的鳳眸掃向御龍衛指揮使艾彬,質問之意明顯。
艾指揮使擡起眸子,朝祭台上的人拱手行禮,「國主,國師和這章氏女之言不足取信,臣懇請國主秉公執政,雙成做下此等不忠不仁之事,請國主褫奪他的國師封號,將人處死!」
如此顛倒黑白,對方明顯是衝著國師而來。
見此情景的艾家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樣的早春時節,他們個個汗流浹背。
族老呵斥,「艾彬,你在做什麼!你是要毀了艾家麼!」
艾指揮使瞥他一眼,「叔公,不知變通的是你們。艾家多年來守著御龍衛指揮使的位子,到頭來還不是別人一句話,就能輕易罷免。」
族老面色青白,顫抖的指著他,半晌只說出一句,「你糊塗啊!」
左凜撫平衣袖的褶皺,語氣惋惜的說,「今日乃吉日,實不該見血,可惜了!」
艾指揮使不再理會族中人,朝御龍衛下令,「有刺客突襲,國主受傷昏迷,國師和幾位重臣不幸遇難。」
下面目睹一切的百姓頓時亂作一團,前面的人扭身就想朝外面跑,本就是人擠人站著,他們的動作不但沒能擠出去,反而讓人群越發擁擠起來。
商嶼丞在御龍衛不聽周容國主指令之初,已經將丹樞拉到身後,隨時戒備有人會突然出手。
君璟「嘖嘖」兩聲,「貴國真亂。」
商嶼丞手中劍出鞘半寸,「我賭后面會更亂。」
還真被他說中了。
艾指揮使等人顯然是早有準備,事先埋伏了弓箭手。
數百支羽箭自四周射出,寧三輾轉騰挪,即便懷中抱著一個人也絲毫不影響他的動作。
石輕遠第一時間趕到自家公子面前,將人護住。拔劍出鞘,將迎面而來的箭矢從中一分為二。
「砰」一聲巨響,祭台最高處的巨型香爐炸開,香灰如同巨浪般兜頭蓋下。
四下頓時煙塵四起,不能視物。
商嶼丞和丹樞也未能倖免,菸灰撒了滿頭滿臉,一時睜不開眼,幸好兩人的手一直緊緊握著。
商嶼丞敏銳的嗅到香灰中多出的那股幽香,當即撤下一截袖口,遞給丹樞,示意他捂住口鼻。
煙塵散去,留下滿地灰白色的香灰。
「嗡嗡」聲響起,數百隻巨蜂自春神殿飛出。
香灰如同標記,巨蜂開始無差別攻擊他們。
一邊是無力抵抗的人們,一邊是攻勢迅猛的巨蜂,這場對戰高下立見。
那些被巨蜂叮咬過的人,或坐或站,神情詭異,好似陷入夢境一般。
商嶼丞他們站在人群中,也成了巨蜂攻擊的目標。
幾人朝一個角落且退且戰,不知是不是那個國師搞的鬼,這些蟲子並不把他們當做自己人,遇上了一樣無差別攻擊。
君璟一道劍鋒掃過,將兩隻巨蜂滅於劍下,說道:「那個國師不會是想玩陰的,把我們也控制住。」
「不知道,用火攻,蜜蜂怕火。」
商嶼丞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打算,眼下困境終究只能靠他們自己。
他們幾個憑藉出色的身手來回躲避,可巨蜂數量太多,終究出現了顧忌不到的空擋。
一隻黍米大小,通體泛著淡淡螢光的小蟲子,悄無聲息朝商嶼丞幾人飛去。
雲霄在石輕遠的護衛下第一個抵達角落,手中拿著火摺子,但是這點火哪裡夠,目光四下尋找可以作為引柴的東西,餘光瞥見一點光芒正朝商嶼丞靠近。
他驚呼著提醒。
「小心!」
與此同時,那小蟲朝商嶼丞而去,空中突然頓了一下,而後徑直撲了丹樞。
蟲子體型小,速度卻非常快,眨眼間便飛入丹樞耳中。
丹樞只覺腦中嗡鳴,眼前模糊一片,他感覺到有人抱住他下落的身體,卻聽不見他們的聲音,就連空氣中濃郁的香灰味,他也聞不到了。
身上的溫度在一點點流失,他想喚一聲「九離」,卻已經陷入昏迷。
明明只是瞬息,商嶼丞卻覺得這一刻那麼長。
眼見那小蟲飛向丹樞,他想攔下那蟲子,或者拉開丹樞。可是來不及,一切發生的太快。
商嶼丞接住丹樞軟倒的身體,整個人空白了三息。
感受著懷中人身體從溫熱到冰冷,再到······結冰。
他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手,上面確實覆蓋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他不懂蠱,可是早些年跟在師父身邊時,曾兩次到過祁林,在那神秘的十萬大山里,他第一次知道,除了醫和毒之外,這個世上還有一種能殺人也能救人的東西,叫做蠱。
君璟擋開衝過來的一隻巨蜂,正要叫商嶼丞別分心。對方卻快他一步回過神,將丹樞塞到君璟懷中,脫下外袍纏住手中長劍,用火摺子一點,成了一個簡易的火把。
那些巨蜂見到火把,果然不敢再上前。
商嶼丞將火把交給君璟,接過君璟的劍。
他朝祭台方向衝去,那裡也是巨蜂最多的地方。
凌厲的招式,每出一劍勢必帶走至少一隻巨蜂,生生殺出一條路來。
商嶼丞所過之處,地上都會留下一層屍體。
那些並無頭腦的巨蜂好似也生出了懼意。
就這樣,他踏著一地巨蜂殘骸,殺到三階高台之上。
雙成國師是這些巨蜂的創造者,不會遭到攻擊,與她在一處的國主自然也不會。
商嶼丞殺到二人面前,一手持劍抵在周容國主脖子上,另一手正掐著國師的脖頸。
他此時神情很平靜,眼睛裡甚至沒有情緒波動,只是扣著國師脖子的手越收越緊。
周容國主慌忙出聲阻止,「這位公子,你想救人,我們也無意害人,五殿下實乃是被誤傷······」
商嶼丞打斷她,聲音仿佛都帶著冰,「我不管你們是國主還是國師,今天若是他有任何閃失,就用你們兩個的命來祭他。」
雙成國師掙扎著抓住他的手腕,重新串好的菩提手串鮮紅如血菩套在他腕間。
國師斷續的說,「那······那是我的····本命蠱,有·······法子解。」
商嶼丞手腕使力,把她甩了出去,國師整個人倒飛出去丈余,重重撞在祭台護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