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雪驚馬
2024-09-14 02:55:50
作者: 天醉語
櫻雪驚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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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經停了良久。
眾人行入荊桃大道後,路上行人竟逐漸長出面容,小商小販也都紛紛而出。
馬蹄噠噠,華蓋飛花,街道兩旁荊桃成列,櫻雪翻湧。
此處距離凌霜宮尚有一段距離。
「凌宮,你確定你的判斷沒錯嗎?為何我們走了這麼久,還是什麼奇怪之事都沒發生?」人群中有人氣喘吁吁道。
「少言,靜心,繼續走。」凌嵐尚未開口,那人的抱怨便被褚玉列無情駁斥了回去。
自從步入荊桃大道後,褚玉列便越來越沉默,仿佛與外界隔絕,獨自走於最前。
這時,凌嵐感覺自己的掌心被身旁人小貓撓癢似的抓了一下,仿佛蝶翼振顫,隱秘無聲。
「別管他。」
「呃……嗯,好。」凌嵐這一路上一直心不在焉的,總是慢半拍,此時不知何因亦是後知後覺應聲。
「別想了,若發生什麼意外……」賀風打了個響指,將眼前人從沉思中喚醒,「無論發生什麼,我肯定是幫你啊。」
他說的是「肯定是幫你」,而非「肯定會幫你」。
可惜這時的凌嵐並沒有反應過來這句話。
「嘶——」
眾人齊側首。
街角轉口,旗亭之下,一人疾馳而過,青衣白馬,肅肅成風。
那駕行在他們前面的香車寶馬遽然一驚,兩馬相撞了!
只見那高族朱戶人家的紅棕寶馬當場驚嘶,前蹄躍空,直將馭馬的小廝翻落在地。
繼而方向忽轉,恰朝向了哀遇樓前攜酒而出的一醉翁。
不好!凌嵐剛要動作,忽然想起什麼。
賀風:「這是夢主幻境,他們看不見我們,我們也改變不了什麼。」
當是時,馬上青衣男子懸身閃掠。
眾人這才看清那男子的面容,是褚玉列!
少年時期的褚玉列!
與此同時,半空中劍光乍破雲層,櫻雪翻湧中,一道白衣身影從天而降。
女子面帶一銀質鏤空雕花面具,半面天京半面人間,半面仙幻半面煙火。
衣袂翻飛間,清若水月寒蓮盛綻。
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鷂兮若流風之回雪。
真真如九天神祇臨世,清雅高華,讓人不可逼視。
那女子見醉翁已被青衣男子掠身救下,當即傾身向馬,落在了那匹受驚的紅鬃烈馬之上。
驚馬難馴,方才片刻間,車中小主人已隨顛簸滾於路中央。
眼看紅馬突然變向,下一刻即將從他身上踐踏而過。
那位衣著華貴的小公子瞳孔驀睜,腿軟嚇愣在了原地。
「嘶——」
在白衣女子的強勢壓制下,韁繩驟緊,紅馬仰天長嘶,前蹄騰空。
逆光下,半躍馬上的白衣女子左手握鞘,右手拉韁,身姿颯然,銀質面具上光影流轉,長風和流輝於此恰然相撞,飛揚迸濺。
泠泠如月其表,勁勁如松其內。
不止地上那少年,街道兩旁所有的人一時屏住呼吸,全都看呆了。
少年褚玉列更是怔於樓前,目忘轉睛。
馬蹄於牽制之下落地右側,白衣女子收韁擡首。
哀遇樓前,二人目光隔空相接。
那白衣女子顯然亦是滯了一瞬,不覺打量著旗亭之下的青衣男子。
只見這人身姿高挑,面容清俊,墨發飛瀑中,一抹青色髮帶逐風不息。
風神容雅,卻又意氣風發。
果真是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多謝這位女俠出手相助。」褚玉列抱劍致禮。
女子聲音淡而清冷:「不必謝,能力所及之內,不會不為。」
「我見姑娘身手不凡,不知尊姓大名,師從何處?」
「萍水相逢,又何必知曉名姓,徒惹羈絆?」
褚玉列還要再說些什麼,只見那女子已不欲多言。
她翻身下馬,拉韁徑直走到道旁的櫻樹下,將馬繫於樹旁。
正要轉身,道旁圍觀眾人忽然發現什麼。
經過方才一系列的行動,那白衣女子鬢髮後系面具的絲帶好像……快要脫開了!
所有人一時屏息凝神。
畢竟自古英雄救美,行俠過後英雄不慎掉落面具露出俊臉,引得被救女子芳心暗許,成就一段風流佳緣。
此類橋段自是經久不絕,引人無限遐想和圍觀。
再者,在場眾人私心裡都想一睹這位出塵仙女的真容,一時無人置語。
白衣女子系好馬正欲轉身,此時少年褚玉列在翻湧櫻雪中箭步而出,迅如魅影。
絲帶徹底鬆開,白衣女子臉上面具驟然滑落,未等她反應過來,眼前入目一襲青色衣裾,半滑的面具霎時停止,被面前那人堪堪雙手扶住。
白衣女子眸光輕顫,愣在原地。
少年褚玉列將半滑至眉宇的面具重新復位,傾身將後面的絲帶重新系起。然後微退後數步,容雅中意氣橫生,道:「姑娘,你的絲帶鬆了!」
櫻樹下,白衣女子恍然驚醒。
眾人沒看到想看的絕世容顏,心中頓覺失望非常。
這時,人群中衝出一群衣著不凡的人,紛紛圍向地上的那位富家小公子。
那位小公子從人群中撥開,略微不穩地走向花樹下,青澀道:「不知姐姐是何方人士,將來若有機緣,我必親自相報。」
「無根無由,來去隨意。救人原是本心,不求所報。」
小公子眉目低垂。
這時他家中長輩前來,因寵溺幼子,幫道:「仙長,我們別無他意,只是為圓稚子心中報恩之情,為您修煉之派門略獻綿薄之力,不會打擾您修煉的。」
看著面前小公子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白衣女子冷冷的面具之下心內忽軟,半晌,她看了眼手中的銀劍,道:「丹劍院。」
少年褚玉列微驚,他在丹劍院這麼久,自是知道院中沒有面前女子這類人物。
人群逐漸散去,少年褚玉列牽起白馬,道:「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幸得姑娘出手相助,姑娘去往何處,我送你一程。」
「不必,觀公子方才縱馬方向,應是去東方,我們不同路。」白衣女子抱劍告辭,走出樹蔭數里,「我要往西方去。」
荊桃大道上,幼童拿著風箏跑出家門,大人籃挎香燭冥物忙碌而走。
今日,是清明節。
故事之外,大道一側,眾修士面面相覷,心中的疑惑終於拉到頂點。
那位白衣女子是誰?
凌宮的夢境中,出現的第一個人竟然是仙首!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
當然,眾八卦修士們心中最好奇的還是:賀風對此如何想?
凌嵐仍望著那白衣女子離去的方向,久久未曾回神。
「凌嵐,結束了。」賀風喚她。
凌嵐扭頭,看到賀風的一瞬間,腦中記憶閃現,忽然發覺什麼。
故事中那位她一直感覺臉熟的小公子,是他!那日她去丹劍院拜望時遇到的那位紅衣少年!
「不好了!」有人驚呼出聲。「仙首不見了!」
眾修士聞聲急忙尋人,果真,褚玉列沒了人影。
「怎麼回事,明明剛才還在這裡的!」
凌嵐腦中嗡鳴,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眾修士紛亂問道:「如今我們該怎麼辦?還是繼續沿此路往凌霜宮走嗎?」
一人道:「現在大家心中應該都能察覺出來,此夢境必是與仙首和那位白衣女子有關,我覺得繼續沿路行這個計劃已經沒有多大意義。凌宮,你說呢?」
「可是那位白衣女子來去無由,根本無從追索,那還能怎麼辦?」
這時一位清行弟子從西面方向急急跑來,道:「仙首說讓我們兵分兩路,如今他已率先去追查那名白衣女子了。」
「好。」凌嵐仿佛接受了什麼般,道:「大家推斷在理,既然這樣,也許我們是該跟著夢境中的人,去一探究竟了。」
少年褚玉列相繼從當鋪和藥房進出,到郊外後垂楊系馬,直接御劍飛回家中。
他的父母又在吵架鬧和離了。
褚玉列熟練得有點兒可憐地在父母之間周旋,滿地的碎花瓶和書冊使人根本無法下腳。
三人氣氛壓抑,仿佛降到了冰點。
「哇」的一聲悽厲哭聲加入,狼藉中的三人同時回頭。
褚玉列十三歲的小妹妹,跌坐在碎瓷狼藉中,雙手沾血,血跡瞬時流了一地。
三人瞳孔驟縮,同時一擁而上。
至此,爭吵聲停止。
「哥哥,爹娘還會和離嗎?」屋中只有二人,小妹這才小心翼翼相問。
褚玉列半跪於床前,停下了為她擦藥的手,面色不虞道:「你是故意的?」
小妹低下了頭。
褚玉列壓抑一天的憋悶怒氣徹底爆發,仿佛是吼出來:「上次是扭傷腳踝,這次是割破手腕,那下次是什麼?你知不知道你這種行為有多令我傷心,我最親愛的妹妹,每次都在用自己的生命去賭氣!你還當我是你的哥哥嗎?!」
小妹紅了眼,弱弱道:「可是我不想爹娘因為我而和離。」
褚玉列面容一滯,心狠狠抽痛起來:「你想多了,不是因為你。」
「哥哥,雖然我小,但是我心中清楚,我身上這個天生怪病是治不好的,這些年來爹娘幾乎耗盡宗門中的財力物力,也只是為換取那些高昂的靈藥來延緩我的病發。但因此,宗門中財力耗損無多,人力也漸漸凋敝,一派落寞。後來……爹娘的爭吵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直至鬧到要和離。」
褚玉列替她塗抹好藥酒,仰頭望著她的眼睛,認真道:「小玲兒,母親性格精明強勢,父親性格老實內斂,不僅是財錢靈石的問題,而是無論遇到什麼難關,他倆註定會因現實觀念爆發矛盾,跟你無關。」
「真的嗎?」小妹半信半疑。
「真的。哥哥什麼時候騙過你嗎?」
小妹屋內熄燈後,褚玉列輕悄退出,對石珏道:「隨時準備好行李,年末劍榜大比在即,若明日能平息家中風波,即刻便趕回丹劍院。」
石珏:「是。」
夢境到此湮滅。
旁觀的凌嵐猛然反應過來,道:「這是丹劍院第三年!」
那時劍榜大比在即,褚玉列卻經常因為家中之事而頻頻向甄老師請假離開,一走就是好些天。
為此當時她和賀風還專門去褚玉列家中看過幾次,那時亦是雞飛狗跳,宗門中冷空氣瀰漫,壓抑到難以喘息。
只是怎麼可能?白衣女子為何會出現在丹院第三年?!
「你知道的……還挺多!」賀風眼神探究地看向她。
凌嵐一驚,說漏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