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陷落

  失控陷落

  在剩下的兩天內，凌嵐一舉將凌霜宮上下重新整飭一番，廢除了被時蕪控制這些年的陳規，重新頒布了一系列新的宮令。

  至於劉欣，昨夜裡弟子來報，說顧念將她放走了，然後顧念又獨自回來向凌嵐請罪。

  凌嵐想起以前種種，終究還是沒有責怪她，而她最終選擇留在了凌霜宮。

  凌嵐將凌霜宮重新推上正軌，命令所有人她不在這段時間，全宮上下由霜客全權掌管，其他九位弟子從旁輔之。

  交代好一切後，凌嵐才放心離開。

  行至流雪川，天下起了絲絲微雨，凌嵐走到山門前，守門的小弟子忙殷勤行禮道：「凌宮回來了。」

  凌嵐不適道：「你是新來的？」

  「不是。」他忙解釋道：「以前是我們眼拙，視友為敵。但是這次我們門中弟子都聽說了，時蕪派一行，全靠凌宮的圖紙和人力相助，最後才得以火燒時蕪，一舉制勝。」

  

  說到這個，凌嵐心虛地笑了笑。

  「還有，此次交鋒過後，外面的人都傳我們門主神乎其神，一夜之間火燒時蕪，多派圍攻下輕鬆而退，實力深不可測。」

  凌嵐走神。如果沒記錯的話，夜探時蕪之後，風源門最後的璀璨定格，盛極而衰，那麼接下來的劇情，便應該是再次將賀風打入谷底的丹劍院劇情了。

  一絲微涼的雨絲打在她的眼睫上，她微微皺眉。

  雨有了越下越大的架勢，凌嵐不覺加快了腳步。

  這時，煙波浩渺的湖面之上，忽然傳來了一道輕微的擊水聲。

  凌嵐駐足側目，湖心亭中隱約能看見一個背影，不是賀風就是高翊，但凌嵐下意識覺得，應該是前者。

  這種天氣，不在屋裡待著，去那裡幹嘛？

  正欲走，她忽又想起了剛剛守門小弟子的話，最後還是轉了個彎。

  她踏著粼粼湖水，在萬千雨絲中穿身而過，很快便落在了湖心亭連著的一條向前延伸入水的窄徑上。

  凌嵐一路以靈力撐雨，此時全身並未有濕。

  眼前人背對著她，雙手撐在身前的欄杆上，不知作何。

  「賀門主。」此時凌嵐已輕步邁入小亭中。

  賀風猝然回頭。

  凌嵐面色驟變，堪堪停在那半進不進之地。

  眼前人面容陰鷙，雙眼迷惑，布滿血絲，全身縈繞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戾氣。他咬牙緊繃，好似在竭力壓制著什麼。

  不等凌嵐反應，賀風眼中最後一絲清明消失，倏然間嘴角浮起一絲詭笑。

  凌嵐心中一驚。

  下一刻，他驟然伸掌向凌嵐攻擊而來。

  凌嵐匆忙撤後數步，然而，已經到了窄徑盡頭，根本躲閃不及，她只能跟對方打鬥起來。

  微雨仍舊在洋洋灑灑而下，烏雲密布的曠宇之下，一黑一藍兩道打鬥的纖長身影斜斜倒映在澄明如鏡的碩大湖面中，似是兩道相交織的藍黑長練。

  「賀竹之！你到底怎麼了？」

  對方不語，血紅如洗的眼眸溢滿了壓不下去的暴虐和渴望。

  對峙許久，凌嵐不欲糾纏，從旁側鑽空子一閃而過，又匆忙退至亭內。

  「賀竹之！你醒醒！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對方根本不給她喘息的機會，一瞬緊隨而來。

  凌嵐被逼得再次格擋後退。

  對方掌風堪堪從凌嵐眼前掃過，她眼睛不適微閃，頭下意識向一側躲避。

  只一瞬，對方瞬間從她的閃避中抓住破綻，一掌將她推到了亭子上的朱紅亭柱上。

  凌嵐剛喘了一口氣，只見賀風忽地箭步而至，雙手緊緊地禁錮住了她的肩膀，直直欺身而來。

  對上那雙戾氣肆虐的眸子，凌嵐突然內心咯噔一跳。

  下一刻，一個冰涼柔軟的東西忽然復上了她的唇。

  凌嵐雙目頓時睜大，竟是呆在了那裡。

  一瞬間，仿佛全身的熱流都一股腦涌了上來，直灼的她頭腦發昏。

  待反應過來反抗，她伸手推開對方的肩膀，剛一動，卻被賀風反手一抓，兩手齊齊被對方交疊鉗制於紅柱之後。倏然間，賀風的另一隻手摟上了她的腰，以一種不容逃匿的姿勢，牢牢將凌嵐禁錮於這一方朱紅亭柱之上。

  凌嵐越掙扎，賀風身上的暴虐魔氣越肆虐，對峙中，凌嵐唇上猝然一痛，緊接著，一道鮮紅的血痕流下，一時之間，兩人嘴裡都瀰漫起一絲血氣。

  那一瞬間，長久以來壓抑的不甘、懷疑和怨恨仿佛像一根緊繃的線般，在這一刻倏然斷裂，凌嵐理智失控，似是帶著點瘋魔，她一改之前的反抗之態，開始主動迎了上來。

  鼻息交織，滾燙的氣息將兩人重重包圍。

  凌嵐主動的攻勢因為笨拙，造成不斷的唇齒磕碰，越來越多的血氣瀰漫上來，血腥味充斥在相觸的每一個瞬間。

  鮮血的刺激和引誘，使賀風身上肆虐的魔氣更加失序。

  血！賀風渴望的，是血！

  而這一刻，凌嵐的情緒徹底崩潰，仿佛是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洩口，她瘋魔，她沉淪，她在深淵的邊緣反覆窺探。

  雨越下越急，周圍的雨落之聲越來越大，湖上風煙瀰漫，雨絲遮簾，將這一方隱秘之所徹底掩藏在了湖心煙雨之中。

  在這場荒誕的癲狂之中，兩人都丟盔棄甲，露出了自己最瘋魔的一面。

  長久以來，被自己狠狠壓抑在笑面之下、封緘在心牢之中的悲戚和憤恨，在此刻瀑流的大雨中，瘋狂揮灑。

  幾近失陷中，交纏的滾燙氣息竟開始慢慢分開。

  賀風微微撤身，無意識的眼眸木木地看向凌嵐。

  她哭了！

  一行濯濯清淚順著白皙的臉頰，一路蜿蜒至嘴角，在唇邊留下苦澀咸膩的味道。

  賀風一頓，愣在了原地。

  他血紅的眼眸竟慢慢淡下來，仿佛大夢初醒般，他猛地向後踉蹌一步。

  「醒了嗎？」凌嵐的嗓音沙啞，辨不出喜怒，只余唇上的那一抹殘血鮮紅欲滴，昭示著剛才的一切罪惡。

  「我……我……」賀風驚恐無措，似是丟了魂魄。

  這時，周身的魔氣卻又重新涌了上來，他眼中又漸漸爬上了血絲。

  看到那令人厭惡的魔氣，凌嵐終於再也繃不住，她撕開了平靜的偽裝，手上帶了實打實的五成內力上前狠狠推向賀風。

  賀風猝不及防，被凌嵐一掌重重地推在了後方的亭柱之上。

  「為什麼？」凌嵐神情悲愴，隱隱帶出一絲瘋魔。

  「為什麼你現在不穿白衣了？你不是最愛穿一身白衣自詡大俠嗎？」

  「你不是最愛肆意無拘地笑嗎？為什麼？為什麼都變了？」

  「當初最先揭開那層布的是你，現在頂著一雙無辜陌生眼神的也是你！都是你！」

  凌嵐譏嘲一笑，喃喃道：「都變了！都變了！都變了！」

  「可是，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還記得？！」

  賀風單膝撐地，眸中冰冷。

  凌嵐的話一字一句捫擊著他的耳膜，任是傾盆大雨之聲也無法掩蓋分毫。

  理智和魔氣撕扯著他的意識，他抽著絲絲涼氣，半晌，他趁著意識，咬牙道：「對……對不起！」

  他緩緩站了起來，情緒的衝擊加上魔氣的干擾和控制，使他再次處於迷失的邊緣。

  他拖著全身僅有的力氣，點了自己封印修為的穴道。

  這樣，他就不能再傷人了！

  凌嵐一怔。

  賀風髮絲在風中凌亂，苦笑一聲：「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似是覺得無力，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只見他強自壓抑著快再次成型的魔氣，一步一步走上了窄徑的盡頭。

  當凌嵐意識到對方想要做什麼，頓時腦中轟鳴。

  「賀竹之！」

  下一刻，賀風轉身，迎著瓢潑的大雨，向後倒了下去。

  「噗通」一聲，他消失在摧人的風雨和冰冷的湖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