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盡轉圜
2024-09-14 02:55:04
作者: 天醉語
雨盡轉圜
「噗通!」
另一道聲音幾乎是緊隨響起。
刺骨的冷水之中,賀風由於修為封印和溺水之境,迫使處於高危的身體再聚不起一點兒魔氣。
終於結束了!
他疲憊地閉上了眼睛,靜靜地任意浮沉在這一方靜謐的水域。
咕嘟咕嘟,水中傳來一陣冒泡的聲音。
賀風耳動,微微睜眼。
遠處一個藍衣女子如輕靈澄淨的泡沫,緩緩向這邊游來。
「才沉了這麼點時間,竟出現了幻覺嗎?」賀風心有所愧,閉上眼睛不再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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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柔軟的唇輕輕覆了上來。
賀風心中一震,耳膜轟鳴,他不由睜開了眼睛。
只見眼前的女子雙目緊閉,用手輕輕抱著他,一點一點的,在給他渡氣!
不同於之前的瘋狂宣洩,對方輕柔、小心、平緩,還帶著點生澀的笨拙。
剎那間,賀風的心突然一動。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凌嵐感覺有什麼東西纏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睜眼,正好對上賀風直直盯視著她的灼灼目光。
四周不知何時已經冒出一簇簇鮮紅如血的荼靡花,盈盈盛開在粼粼的湖水之中,順著枝葉一圈圈纏繞上凌嵐的身體。
其中最頂尖的那朵,甚至偷偷爬上了凌嵐的鬢角,悄然盛開在她的修眉之上。
凌嵐一時被這奇瑰繾綣的景象所震撼,竟忘了自己還吻著對方。
待回神,凌嵐停止了渡氣,距離拉遠,這才發現,原來這些美麗荼靡花的源頭,竟是賀風的那截小指!
此時,凌嵐耳邊仿佛又響起了高翊的那些話:「其實我們現在所看到的他的小指,也只是一截花枝而已。」
鬼使神差地,凌嵐伸出食指,慢慢向那開花的源頭靠近。
然而,僅一寸之隔,賀風的手忽地一顫,凌嵐擡頭,只見賀風又一次閉上了眼睛,身子向後懸浮在靜水之中,一串長長的泡泡從她眼前倏忽而上。
凌嵐心猛地一跳,顧不上其他,扶上他竭力向湖面游去。
外面的雨仍在紛紛揚揚,凌嵐將他拖上岸,一路將他帶回了梨木林。
「咚咚咚!」外面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拍門聲。
高翊躺床上翹著二郎腿,正在神秘兮兮地看他從那種地方搜羅來的話本。
他不耐煩想:「肯定又是賀竹之那個傢伙。」
他將話本藏起來,一開門,兩個人齊齊向他壓過來。
高翊一驚,猛地一個側身,撲來的兩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他輕呼一口氣:「幸好!」
「高翊,他……他……」凌嵐聲音微弱。
待看清地上全身濕透,渾身狼狽的兩人,高翊心跟著一顫:「賀竹之!」
二人將賀風扶到床上,凌嵐將湖心亭上之事略去一些不能說的,簡要說了一下賀風的情狀。
高翊眉頭深鎖。
「是魔氣又控制不住了。」
「能看得出來,但是為何會突然如此?」
「他體內同時流動著魔氣和靈力兩股氣流,此消彼長,相互割據爭鬥。一方弱了,另一方自然……」高翊探著對方靈脈的手突然一頓,奇怪道:「他體內的靈力,少了一半!」
「怎麼可能?」凌嵐脫口而出。且不說他現在的實力已經強到什麼程度,光靈力這種東西,就不可能會憑空輕易消失。
「他之前也有一段時間靈力會莫名其妙流失,但那也根本不會動搖根基,且他已經連月閉關修煉了回來。」高翊疑惑非常,摸著下巴道:「明明上一次我和他一塊出去做任務時,見他還靈力充沛,好好的。」
這時,床上的人突然猛地咳出一口黑血。
二人頓時一慌,同時手忙腳亂起來。
待整理好,高翊道:「凌嵐,你先回去吧。這種情況我知道該怎麼辦,我能幫他。你回去先把這身濕衣服換下來。」
在今日這一連串事情的衝擊下,凌嵐已經沒有精力再去辨別對方是故意支開她還是真的在關心她。
她揉了揉眉心,關門而出。
不出所料,這一整晚,凌嵐輾轉反側,她又失眠了。
夜闌深處,凌嵐一個骨碌翻身而起,索性披上外衣拿了一盞燈燭坐到窗邊的書案前。
窗外暴雨如注,石池中的水與時而漲,連綿的雨點不住地拍打著碧窗,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
凌嵐百無聊賴,托腮剪燭,盈盈的燭光在昏黃的窗上留下一道纖長的剪影,鑲嵌在無邊無際的雨夜中。
凌嵐望著窗外瀑雨,腦中一會兒是雨中湖心亭上那場荒誕不經的放肆對峙,一會兒是泠泠湖水之下觸目生發的瑰麗玄奇,轉而又是漫天雨幕之下她攙扶對方回家時的艱難狼狽。
啊,不對,是回住處。
一幀幀,一刻刻,交替激盪在她的腦海,漸漸地,心裡竟然生出些許煩躁。
一個被凌嵐當時壓下的問題這時突然冒出頭來。
她一直想問賀風,當時在夢軸中,他到底看沒看出那其實是個夢境?
真的沒看出嗎?可是這個人當初連修仙界幾乎屈指可數唯有幾人才能破的三幻浮生境都可輕易而破,她不信對方會看不出這個簡簡單單的夢境。
可是話又說回來,若他早知道那是夢境,又為什麼還要邁出那隻腿,若凌嵐當時沒有叫住他,他真的會邁進去嗎?
那樣他會永遠被封存在夢軸為他編織的夢境中,再無法出來。
想到這兒,凌嵐全身頓時湧出一股寒意。
他瘋了!
可是理智告訴凌嵐,並不是。
與其說瘋,倒更像是——清醒著沉淪!
他的心中,最無法放下的,竟然還是丹劍院!!!
或者說,是年少時的呼朋引伴,清淺時光!!!
無邊的深邃暗夜中,恍然間,凌嵐好像忽然間想明白了什麼。
當初在時蕪中因緊張局勢而被拋諸腦後的東西,終於在此時被她一一理清。
所以,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明明閉關前凌嵐已經嚴肅告誡過他,為什麼最後他還是接觸到了魔血?為什麼還是變成了如今這個魔氣纏身的樣子?
她忽然萌生出一個念頭:設計從知情人的嘴裡套一些話。
那一刻,蠟燭燃盡,屋中的最後一隅光亮倏然寂滅。
第二天清晨,雨停雷收,殘紅滿地,雨後泥土的氣息撲面而來,檐角懸掛的風鈴在風中叮叮作響。
凌嵐走在賀風的院子裡,手裡拿著一簇帶露梨花。
「進去,不進去,進去……」
眼看著手中最後一片梨花瓣落下,是不進去!
「……」她將手中的禿枝遠遠向後一拋,推門走了進去。
主打的就是一個叛逆。
一進屋,裡面一股濃郁的苦澀藥味撲面而來,凌嵐捏了捏鼻子,向內室走去。
轉過屏風,兩扇盈盈垂簾隨窗外吹進來的風微微飄動,床上影影綽綽躺著一個人。
凌嵐猶豫了一下,還是掀開走了進去。
那人一身肅穆黑色裡衣,半束的墨發柔軟地枕於頭下,被子蓋至胸前,閉目靜靜躺在床上。
他這幅樣子,反倒是平添了幾分柔和的色彩。
「還沒醒?」凌嵐也不知是該擔憂還是該慶幸。
畢竟昨日自己一時衝動成千古恨。
叮鈴一聲,凌嵐衣裙蹭到桌上的碗中勺,她瞥了一眼,碗中是空的。
凌嵐一時明白過來什麼。
「既然賀門主還未醒,那我只能改日再來看望。」凌嵐故意語氣不悅,說完,拂袖便走。
「等一下!」床上的人突然坐起來。
背過身的凌嵐唇角微勾,停下了腳步。
後面的人語調微微不穩道,「凌嵐,昨日的事……」
「昨日你因魔氣被控失智,」凌嵐搶過了他的話,依舊背身站在玉簾之後,辨不明情緒道:「可是這樣?」
須臾,身後傳來賀風低沉的聲音:「是。」
凌嵐回頭:「所以,還有什麼事嗎?」
見她這樣說,賀風明白了過來。她不欲再提,賀風便住了口,看上去還有點委屈。
見賀風默契地接受了她的用意,凌嵐轉身又走了回來,邊道:「不過,我倒還有一件事。」
掀簾走進來後,凌嵐堪堪又頓住了腳步。
那條代表丹院弟子的髮帶,他還……留著!
賀風此時著一身黑裡衣安靜地靠在床榻上,面容慘白,頭髮以一根藍帶松松束著,一股禁慾風撲面而來。
最顯眼的是,他薄唇上那一處讓人一看就會腦補出一系列畫面的結痂!
與此同時,賀風也看到了什麼,頓時一愣。
凌嵐不自在地微微抿了下唇,感受到了自己也尚在的一夜未好的結痂。
倏然間,一股微妙的氣息漸漸從四處冒了出來。
凌嵐強裝正常站在那裡,但一時竟忘了原來要說什麼。
賀風:「那座,你個。」
凌嵐一驚,直直看向對方。
賀風反應過來,露出一個雲淡風輕的笑,然而一側的拳頭捏的指節發白:「那個,你坐。」
凌嵐:「……」
凌嵐坐下,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茶,終於藉機找回了自己的舌頭:「接著上話。」
賀風頓時又神情緊張起來,不住偷瞥佯裝在喝茶的凌嵐。
凌嵐:「還有一件事。在水底,是我救了你。」
賀風呆愣片刻,忽然明白過來,唇角忍不住微勾:「可以。」
「我還沒說是什麼。」
「幫人的事你很少主動提及,既然提了,必然有所請。而且我覺得,應該不是讓對方為難的事。」
凌嵐撇了撇嘴:「成精了。」
「凌宮謬讚。」
「不過這個條件我現在還沒想好,等以後想好了再告訴你。」
「也好,我靜待就是。對了,你凌霜宮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聊起正事,凌嵐終於如魚得水起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凌霜宮中被時蕪控制的人降的降,抓的抓,只用了短短一夜便已全盤搞定。」
賀風諱莫如深:「在這過程中你可發現有什麼奇怪的事情?」
凌嵐不解:「什麼意思?你發現了什麼?」
「隨便問問而已。」
凌嵐想了想道:「那倒沒有。」
賀風垂眸沉思,很快轉而道:「總之,現在該恭喜凌宮重掌凌霜大權了。」
凌嵐忽然想起對方當初在御劍上的提點之話,不知他當初是無意提醒還是看出了什麼,凌嵐拋出一句話試探他的神情:「說到這兒,還多虧了賀門主當初御劍飛出時蕪派時在劍上的提點。」
誰知賀風深藏不漏,凝眸看向她,但笑不語。
二人心中各有心思,但都未點破。
看來跟這個老狐貍是試探不出來什麼了。凌嵐果斷放棄,轉而把心思打到了另一件事上。
半晌,她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道:「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但說無妨。」
「你的靈力……」凌嵐知道,對於一個修士來說,事關自身修為的秘密是切不會告知外人的,但是他的魔氣……
賀風不甚在意道:「最近使用雙劍的過程中犧牲了點靈力,無甚大礙。」
凌嵐一驚。
雙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