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下黑夜
2024-09-14 02:54:37
作者: 天醉語
泉下黑夜
「你別說了,我不想聽。」凌嵐煩躁異常。
系統冷酷無情的聲音仍在繼續:「……所以,宿主,您這次以身犯險救下的,不是溯洄中那個你認識的少年天才賀竹之,而是原書中發展到後來的本書大反派——風源門門主賀風。」
凌嵐不理它。
「原書中的邏輯和意志無法改變,只要他還在,就會一直按照原著的劇情發展下去,你改變不了。他永遠是原著中的那個反派。」
「別說了。」凌嵐快步走在前面,不遠處是她在這裡新的容身之所——一間簡陋樸素的村中小屋。
「你忘了你的任務了嗎?」
凌嵐猛地止步,一字一句道:「我的任務我不會忘。」
她望向遠處自己簡單湊合的屋舍,深深道:「如今,溯洄和現實相接,他是忘了有我參與的潺潺年少數年,但是,沒有我,他仍舊是他,仍舊是他自己。我不相信曾經的他最終會變成如今的他。」
系統:「此他非彼他,宿主,您還是沒有明白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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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嵐從這一向冷靜機械的系統聲音中,好似聽到了一聲帶有感情色彩的嘆息。
是她聽錯了嗎?
系統:「宿主,受罰期間,為達到處罰效果,系統會自動關閉。待宿主處罰期滿重出之時,系統便會自動啟動。」
說完,便再沒了聲音。
遠處的小屋孤立於斜陽之中,蕭索落寞,冷風涼涼地吹拂著,一切恢復寂靜。
看來,這處罰效果也包含孤獨吧。
事實證明,一切還是她想的過於自信了。
大約一月後,凌嵐從睡夢中驚醒,嗓子乾渴灼熱,她想去桌邊喝杯水,可是屋中太黑了,她摸了半天都沒有找到燭火。
於是,她摸到門前,想打開門讓月光照進來一些。
開門的瞬間,冷風呼嘯迎面而來,吹亂了她未束的髮絲。
凌嵐睡意頓隨風散:「今夜竟是沒有月光嗎?」
她決定走到庭院去看看,然而,跳動的心卻一寸一寸冰冷下來。
黑夜如墨,無星半點。
四處皆是,無盡的黑夜!
她在冷風中呆呆地站了好久,好久,好久……
始終都沒有等到第二天的日光。
無人知那一夜,凌嵐第一次感到崩潰,第一次迫切渴望有那麼一個人,可以緊緊地抱住她。
這裡的人不可能做到如此,那麼便只有兩種可能:仙門中人暗害,系統的處罰之一。
不過,無論是哪種,凌嵐都沒有能力追究了,因為她被囚於此根本無法出去。
很快,壞事傳千里。
在泉下間的人之間都流傳開了一個值得用來觀看和取樂子的熱鬧事。而且是數十年來第一個驚天的吃瓜大樂子。
被仙門貶來的那位修為高深的漂亮女修,一夜之間突然成瞎子了!
曾經得罪凌嵐反被她教訓的人和一些帶有仙門罪印的妖又開始頻頻登門,前來尋仇。
而且凌霜宮作為五大仙門之一,平日裡更是會派出一批批的弟子外出除妖,這其中因罪惡深重被貶入泉下間的邪祟更不在少數,可謂樹敵眾多。
只不過,令他們沒想到的是,即使曾經那位驕傲的女修變成了瞎子,依舊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他們挑翻,不留情面。
但是孤掌難鳴,凌嵐還是遇到了厲害陰毒的對手以及那些人的合殺。
那是一個午後,陽光暖暖地照下來,灑在了正汗流浹背的凌嵐身上。
她右手以劍撐地,勉強支撐著顫抖疲軟的身體,嘴角的血似乎流出了好多。
面前的男人聲音陰狠得意:「凌宮,當初是你們凌霜宮把我扔在了這裡,沒想到現在,你也像一條狗一樣被你所維護的仙門毫不留情地扔下來了吧?不過不用擔心,我不會對你怎樣的,更不會讓你去死,畢竟讓你死豈不是太輕鬆了。當初凌霜宮是怎麼對我的,如今我只會公平地還給你而已。」
後面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應和呼喊。
凌嵐聽到了男人的腳步在慢慢靠近,不覺脊背緊繃,她知道,那個男人有多麼的陰毒殘忍。
下一刻,凌嵐的下巴被對方兩根手指輕鬆掐起:「求我,我就放你一馬。」
凌嵐找準時機,一劍刺進對方身體,是腿的位置!
須臾之間,凌嵐感覺自己的四肢百骸猝然傳來一陣劇烈難忍的疼痛,後知後覺地,一聲悽厲的慘叫響徹屋舍方圓十里。
對方被激怒了。
凌嵐有些眩暈地跌落在了骯髒的灰土中,似是喪失了知覺。
原來,全身修為被廢竟是這樣的疼!
近百個日日夜夜,她一個人大汗淋漓地癱軟在冷硬的薄床之上,疼痛如萬蟻撕咬,如敲骨吸髓,密密麻麻,不堪清醒。她只能獨自咬牙,硬生生忍了下來。
半昏半醒間,她總是想,如果時間過得再快一點就好了,快到六年時間只是她睡一覺醒來的事。
那時,來接她出去的會是誰呢?
宵光?應該不會。
褚玉列?按照劇情發展倆人應該也沒有好到要堂堂仙首親自來受罰之地接犯錯之人的地步。
霜客呢?但是沒有上級仙首的命令安排,霜客按理也是不該來的。
還有銀泠,從溯洄出來之後,她還沒見過銀泠呢,也不知道如今她投身何宗何派,是否還留於時蕪派呢?
每次還沒想出什麼,她便開始昏昏沉沉。
百日並沒有在凌嵐想像中的一睡一醒之間快速流過,而是在無數個因痛醒來和昏沉睡去之間。
後來她恢復過來,便也很少再出門,只一個人靜靜地臥在簡陋的小屋中,或獨自靠在院中的躺椅上曬太陽。從此,她陷入了長久的無止盡的孤寂之中。
直到有一天,凌嵐不知為何突然想吃梨花糕,於是她來到了久未踏足的集市上。
只聽小攤旁側的好幾個人從頭到尾喋喋不休。
一中年男子道:「哎你們聽說了嗎?據最近剛被貶來的幾個小妖所說,外面啊,如今都快翻天了。」
「外面又怎麼了?」
中年男子:「風源門門主賀風,你們知道吧?」
凌嵐猝然止步,要轉不轉地停在了集市路中央。
「他不是在與仙門相約的流雪川一戰中慘敗了嗎?我記得老巢都被別人血洗了。」
中年男子:「什麼呀,你的消息還停留在陳年老黃曆呢!最新版本的消息,你們猜反轉是什麼?」那人賣了個關子繼續道:「賀風約戰凌霜宮,在與其對戰的過程中,生擒凌霜宮主,一時風源門士氣大振。」
凌嵐死死捏緊了手中的一枚銅錢。
竟一時不知該先想那莫名其妙出現的凌霜宮主還是賀風約戰凌霜宮一事。
或者說,兩件事如交疊的海浪無情湧來,重重把她拍在了海岸。
「凌霜宮主?賀風為什麼突然想起來約戰凌霜宮啊?」
中年男子擺出一副說書的架勢:「你還記得流雪川一戰中賀風大敗後欲全身而退曾挾持了一個仙門女修嗎?那人就是凌霜宮宮主。結果賀風挾持人質躲入洞中後,不知凌霜宮宮主做了什麼,第二天賀風便走火入魔,幸虧被他的屬下及時趕來救了回去。」
「這麼說,他此舉明顯是為復仇而來。」
中年男子道:「還有一種可能,是為了蟲鳴滴。據說那蟲鳴滴是仙門重寶,由十大仙門輪流鎮守,上一輪鎮守者還是凌霜宮。聽說流雪川一戰後賀風還曾負傷半夜潛入過凌霜宮去探這寶物的所在地,以療愈自身重傷,結果不幸被宮人發現將其圍攻,賀風當時本就重傷未愈,未欲多戰,只得狼狽逃了出去。」
「這其中真真假假,說不定兩個原因多少都有點。」
中年男子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這幾年來,風源門仿佛是觸底反彈般,一步步走向鼎盛。就在約戰凌霜宮之後的不久,風源門主賀風孤身一人,手提利劍,一步一步,拾階而上,聽說他周身強大魔力肆虐瘋長,冰冷無情,如玉面殺將般,一路衝破清行派的重重防禦,攻上了清行山第十六重!」
他繪聲繪色:「清行上下一日之間一片狼藉,徹底被攪了個天翻地覆。而且,賀風還抓走了數十位清行的高位弟子。仿佛是故意挑釁仙門似的,最後他又將這些弟子悉數放回,回來報信。後來仙首從眾弟子口中得知,賀風用一種控制人的魔族術法,從他們口中探知了許多的仙門機密,還囂張地故意挑釁,讓他們回去告知。」
「幹得好,不愧是魔族之人!那人興奮的擊節稱快。「要我說,他跟我們才是一類人。說不定有一天他還會收編屬下收到我們這裡,我們這些終年被囚禁在這裡的人有一天也可以出去攪弄一番乾坤了,哈哈哈!」
中年男子:「賀風如今正在瘋狂的擴張勢力,磨刀霍霍。我猜他接下來要對付的,便應該是五大仙門中剩下的流波宗、蜀道派和時蕪派了吧。」
「啪嗒」一聲,凌嵐手中不知什麼時候買好的梨花糕已經碎成了一地。
跟原書中一模一樣的劇情走向。先是凌霜宮之辱,再是清行派失守。什麼都沒有改變,一切都在按著既定的劇情向前走。
賀風正在按照原著中的脈絡,一步一步開啟了他黑化後的復仇之路。
所以,人,真的還是當初溯洄中的那個人嗎?
中年男子仍在繼續:「賭一個,下注不?我押,下一個是時蕪派。」
後面說了什麼,凌嵐已經聽得不太真切,也再沒有多餘的心情去聽真切。
稀碎的梨花糕靜靜地躺在路上,任過往的行人一腳一腳踩過,風吹粉散。
凌嵐此刻突然想起來了系統之前對她的告誡:此他非彼他。
現在,她好像明白了!
留下來的,再不是以前的那個少年!
因為自己的私心,連累了更多的人死去。
與十七歲時便可為蒼生而付出生命的真正凌少宮相比,她——是個罪人!
一點,一點,雨大了。
她擡頭,冰涼的雨點瘋狂敲打著她,疾風驟雨,鋪天蓋地,快要喘不過氣來。
風聲,雨聲,腳步聲。
重重喧譁中,凌嵐閉上了酸澀微紅的眼睛。
她終於承認:
從此,世上再無賀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