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來無恙

2024-09-14 02:54:38 作者: 天醉語

  別來無恙

  世人皆愛飲酒,凌嵐以前很不理解,酒辛辣又帶點苦澀,實在是不怎麼好喝。

  相比於市面上的酒,她更愛喝以前自己用歲華園中的荼靡果實釀的果酒,酸酸的,甜甜的,喝來使人如沐春風,醉眠花下。

  可是,沒想到突然有一天,她竟品出了這烈酒的美妙之處,於是忽覺果酒淡淡的,再喝不出什麼滋味!

  這天,凌嵐拎著一壇酒,正要從熙攘的集市中回去。

  算算日子,現在應該又入冬了,可是泉下間本沒有四季變換,黑白混同,晝夜顛倒,便也看不出入冬的變化。

  這時的她早已眼疾痊癒。

  不遠處,有幾處地方已經隱約點起了燈,窗戶顯出溫暖的光暈和影影綽綽的一家人。

  

  凌嵐邊走邊忍不住眼睛向那處瞥幾眼,不自覺地,她加快了腳步,因為那個方向仿佛有魔力般吸引著她的目光。

  這時,茫茫人海中,一道帶著隱隱激動的聲音穿過重重人群穿了過來。

  「宮……」那人及時住了嘴。

  凌嵐腳步倏然止住,目光尋向了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縫隙中。

  一襲熟悉的黑衣身影逆著遠處的光暈,驀然映入眼帘,即使看不清面容,不用懷疑,凌嵐也知道她是誰。

  溯洄中自己多年學習和處理凌霜宮事務時,都是那人陪在身邊。

  「霜客!」凌嵐眼眶有些微紅,遠遠地喊。

  可是,明明現在才是第四年末,六年尚未到,仙門怎麼會允許她來泉下間呢?

  下一刻,霜客闡明了來意。

  「宮主,我來接你回宮!」明明是特別普通的一句話,凌嵐卻被這幾個字狠狠觸動了一下,右手掩面,偏頭做出一副輕笑的樣子,好似在努力掩藏著某些情緒。

  霜客並沒有多說外面的事,一路上只是問著她這些年來過得可好,類似種種。

  凌嵐打著馬虎眼糊弄了過去。

  依舊是當初來時的那個地方,這時,一群烏鴉已經侯在了一頂紅轎旁,周圍玄黑幽綠,詭譎如故。

  凌嵐走時特地回自己的小屋脫下了身上的粗布短打,換上了一身清爽的藍衣,也是她在此間所剩的唯一一件體面的衣裙。

  此時的她站在這裡,仿佛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般。

  一紫一藍兩道身影先後入轎,快到泉下間頂時,眾鴉猝然長鳴。

  霜客極速出聲:「就是此時,宮主,以轎為支點,輕功飛出。」

  凌嵐大腦一瞬空白,就在她愣住的同時,轎子「砰」的一聲爆開。

  有人及時從背後以靈力推了她一掌!

  凌嵐借霜客掌勢向上躍去,很快霜客已經與她並肩。

  遠遠地,凌嵐看到了四年前那座朱紅的長橋。

  四年了!

  穿透雲層的剎那,橋中央一抹墨色突然流動起來。

  凌嵐腦中一個不成形的幻想突然冒出頭來。

  極速飛出帶起的風聲重重拂過朱橋,橋上人衣袖獵獵作響。

  凌嵐於泉下間上另一側正正落地。

  身前,便是深淵。

  還有……朱橋上黑袍翻飛、長身玉立的黑衣人影。

  凌嵐死死地定在了那裡。

  儘管曾經寂靜小屋前,她曾設想過無數次二人重逢的畫面,或是於刀劍相向的凌霜宮,或是於殊途相爭的風源門,卻怎麼也沒想到,會是在泉下間之上,她回到人世後第一眼看到的地方。

  也是她一生中曾被磋磨的最狼狽的地方。

  那人終於聞動轉身。

  凌嵐屏住了呼吸。

  眼前人一襲廣袖寬大玄袍加身,墨發半散半束,目若沉潭,面容冷冽,眉眼間青澀已逝,春煦不再。

  一股令人心驚膽顫的陌生之息撲面而來。

  「賀……」凌嵐眼眶微紅,擠出一絲淡定笑意,「……賀門主。」

  賀風訝然之色忽掠,準確來說,是猝不及防。

  然而也只是一瞬即收。

  「別來無恙,」賀風負手而立,看不出表情,「凌宮。」

  這句話,以前他也對她說過的。

  只是,那時凌嵐只是剛從丹劍院結業無憂無虞的凌姑娘,而現在,她是凌宮!

  「不知賀門主為何在此?」凌嵐也不知是為何,突然問出了一句。

  賀風淡淡道:「來接故人。」

  那一瞬間,明知不可能,凌嵐腦中還是忍不住浮現出混雜交錯的曾無數次夢到過的場景。

  她緊緊盯著對方,似是在等他的下一句。

  這時,泉下間中以她們同樣的方式躍出兩道身影。

  一名中年男子,一名老嫗。

  中年男子回稟:「門主,屬下已接出您要找的人。」

  只見賀風遠遠向手下交代了幾句,那人便帶著老嫗離開了。

  一段小插曲很快結束。

  凌嵐嘲諷一笑。她發現,有時候自己真是執拗的會冒出點傻氣來。

  以前在現實生活中,每每在書中看到「心痛」「心塌陷了一塊」等字眼時,她雖然感動,卻很難真正感同身受過。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體會到了那種心被狠狠揪了一下的鈍痛感,仿佛那一刻,世界靜止了一瞬般。可是她知道,靜止的不是世界,而是她的心跳。

  沒有誤會,沒有錯過,沒有失憶,可是,他就是不認識她了。

  他變成了另一個人。

  凌嵐嗓子發緊,鼻子酸酸的,許久,仿佛終於咽下了所有情緒,她輕噓一口氣,表面強裝自然道:「賀門主,好心提醒一句。此橋名喚今非,人立其上會慢慢地一絲一絲消釋人的靈力修為,忘知曉。」

  說完這句,凌嵐轉身欲走。

  有些事情,失去了,終是再無法回頭。

  背後人聲音沉沉:「一點靈力而已,沒什麼可惜的。」

  凌嵐腳步未停:「看來賀門主如今的修為已遠超我許多。如今宮中尚有私事處理,恕不奉陪!」

  「凌宮考不考慮離開修仙界,投靠我風源門?」

  凌嵐倏然間驚愕立定。

  霜客怒而回頭:「賀門主,話可不能亂說。」

  賀風:「凌霜宮中的情況你這位掌宮還沒告訴你吧?」

  凌嵐猛然看向霜客。

  後者憂心忡忡低下了頭。

  賀風冷笑一聲:「這種事盤根錯節,一時半刻確實也無法說清。」

  他繼而正色看向凌嵐:「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一月為期,一月之後,我在流雪川等你!」

  話畢,便召來定風波御劍離開。

  凌嵐突然想起了在泉下間曾聽到的那個傳言:風源門門主賀風約戰凌霜宮,生擒凌霜宮宮主凌嵐。

  可是她明明身在泉下間,那麼那個所謂的凌宮又是誰?

  「凌霜宮到底怎麼了?」這是凌嵐第一次以如此嚴厲的語氣問霜客。

  霜客終於娓娓道:「您走後,也許是為了維護您的聲名,仙首下令禁止修仙界再傳出任何關於您在流雪川勾結賀風的議論碎語。但是您人莫名消失,儘管消息封鎖,也會引得當日未到流雪川的百餘家仙門派別的懷疑。於是仙首命我等十名首席弟子在凌霜宮中選出一名臉生的小弟子,用幻顏術暫代宮主之位,只待您六年後重出。」

  凌嵐微怔。

  拋去溯洄中褚玉列應該都不記得的丹院年少交情,現世中的兩人交情應該並沒有如此之深,他為何會有如此行為?更何況還是在凌嵐真的犯下大錯的前提下。

  霜客突然冷笑道:「沒想到我們千選萬挑出來的,是時蕪派的爪牙。當我發現時,她已經在凌霜宮內暗暗培養了一大批勢力,再無法動搖其根基。宮內一部分弟子不知這其中所有的事,都覺得宮主變了,漸漸地也分裂出許多勢力。而這其中許多渾水摸魚者勢力的背後,是其他想要從中分一杯羹的其他小仙門。」

  「太巧了。」

  霜客一驚:「什麼?」

  凌嵐井井有條分析:「這一切都太巧了。從最開始的仙首封鎖消息以人代我,到你們十人正好選出時蕪派的爪牙。還有短時間內迅速在凌霜宮建立起自己的勢力。這一切的一切,更像是蓄謀已久。」

  沒想到等來的不是對方的生氣憤怒,而是一通理智冷靜的分析。

  霜客不覺內心一震。

  當初真正的凌少宮主逝去後,儘管悲痛欲絕,她們首席十人還是忍著悲傷,將唯一符合少宮主要求的人選出細心培養。宮務門規、仙門大勢、修為功法,無不傾其所有。

  可有些東西光靠後天努力是無法獲得的,例如天賦。不管是功法修煉上,還是能力處事上。但是沒關係,新宮主無法挑起的重擔,自己和其餘首席九人會拼命挑起。

  而今,沒想到閉關六年,泉下間四年,立於自己身前的人,竟已經隱隱有了昔日真正凌少宮的風采。

  「宮主,我們該怎麼辦?」霜客一臉正色。

  凌嵐淡淡道:「失去的,自然就要奪回來!」

  「叮。」系統重啟:「宿主,歡迎重新歸來!從現在開始,您將正式進入原書中繼流雪川一戰之後的下一個副本。希望您不要再像以前那樣任性妄為,明知故犯,專心走劇情,早日完成系統任務。

  凌嵐苦笑:「放心,不會了。」

  系統:「下面發布回歸後首個任務,請速速前往清行之巔參加十尊之會。」

  「霜客,仙首是不是要你帶我出來之後先去清行之巔?」

  「宮主,你怎麼知道?」

  凌嵐沒有回答,只道:「走吧。」

  高大沉重的清行之巔大門重重推開,大殿之上,褚玉列高坐首位,其餘八位掌門分坐兩側,肅然工整。

  「仙首。」凌嵐行禮問候。

  「凌宮,這些年來可還好?」褚玉列依舊是場面話開篇。

  凌嵐從前向後瀏覽了一下兩側落座的人,皆是修仙界門派實力居於前十的仙門。

  她不羈輕鬆道:「還不錯。」

  末位一掌門:「還不錯?那就好。也不枉我們經常想起你。」

  凌嵐嗤笑:「哪裡哪裡。說到底也跟你沒多大關係,勿勞掛念。」

  「你……哼。」那人黑著臉閉了嘴。

  「噗!」

  眾人齊齊看去,只見段宵光頂著一雙含笑的大眼睛,不緊不慢地放下了二郎腿。

  「不好意思啊,你們繼續,繼續。」

  在幾個年長的掌門前輩張口前,褚玉列佯怒:「宵光,坐好。」

  段宵光正了正衣襟,剛坐好,這時忽然瞥見凌嵐朝他眨了下右眼,似是挑釁,或是顯擺。

  段宵光心中一動,假裝無事發生。

  眾人早已習慣了他這個樣子,並沒有理他。

  「看來凌宮這些年確實成長了許多,口齒也變得伶俐了。」吳掌門話頭一轉,「不過,你就不著急想知道為什麼才過了四年,自己就被提前放出來了嗎?」

  「吳掌門這話說的,該急的又不是我。」

  「哈哈,」吳掌門也不惱,「確實,急的是我們。」

  這就放低姿態了?凌嵐心想,看來這四年,吳由也變了不少。嘁,不過還是和以前一樣愛裝模作樣。

  那高位之上的人走下來,似是有些糾結:「凌宮,其實是我們有個計劃,而所有這些人里只有你能勝任。」

  凌嵐故意說:「只有我?在座的諸位竟然都無能為力?」

  末位那位掌門又被她帶起了火。

  凌嵐這才滿意收手,此刻正正對上褚玉列的眼睛,言簡意賅道:「已有所料。說吧,什麼?」

  「潛入風源門,做我們的臥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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