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重逢

  三年重逢

  第三年中秋，凌嵐忽然收到了一封來信，是賀風的！

  凌嵐坐在高高的宮務文書後，手中緊緊捏著信。

  真到了收到對方來信的時候，凌嵐反而不想看了。

  兩種預想中的結局在她腦中交替閃現。

  在內心無止盡的激盪糾結中，她最終還是打開了眼前的信。

  裡面是一張薄薄的信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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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見上面開頭赫然寫了八個字：見字如晤，展信舒顏。

  然後就……沒了！！！

  不是凌嵐預料的兩種中的任何一種！

  但是，正文呢？！

  他這是……什麼意思？！

  不知為何，凌嵐心中隱隱湧現出一股無來由的不爽和憋悶。

  她提筆，賭氣似的在這張來信的末尾同樣寫了八個字：琅緘散悉，甚以為慰。

  「送走！」

  又過了一個月。

  深秋的午後，暖陽懶懶地揮灑遍地。凌嵐正踱步在青石板小路上，剛辦完宮務往自己的主殿方向去。

  這時，一枚葉片恰好落在了她的發間。

  「這力道不對！」凌嵐立馬警惕。

  忽然，一道略含笑意的聲音傳至耳畔：「凌姑娘！」

  凌嵐倏然間心臟漏了半拍，呆呆地愣在了原地，腳步似有千斤重。

  這聲音，她知道是誰！

  凌嵐緩慢望向了聲音的來處。

  只見高大魁梧的梧桐樹上，滿眼金黃中，一位衣袂蹁躚的男子斜倚枝間，銀冠束髮，發尾幽藍隱現，依舊是一襲白衣，不染塵埃。

  將近三年的時間，眼前人好像並沒有什麼大的變化。

  可是，凌嵐覺得好像哪裡又隱隱改變了。

  他的身上，褪去了些許年少時的青澀之氣，多了一種少年長成的成熟之息。

  他提劍時，給人的感覺仿佛化去了一絲昔日少年時的爭強好勝之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歷遍人間而由內生發出的責任。

  凌嵐想，這三年，他應該經歷了很多吧。

  「你……」凌嵐有點兒躊躇，不知該如何開口。

  畢竟三年未見，當初臨別時還弄的不尷不尬的……

  三年磋磨，不可能一切什麼都沒有改變。

  賀風看著樹下著一襲白衣宮裝正靜靜出神的女子，忽然從靠著的枝幹穩穩坐起，一手隨意地搭上了曲起的右腿，道：「怎麼，來凌霜宮做客，不歡迎我啊？」

  凌嵐一愣，沒忍住習慣性爭道：「既然是賀少俠，豈有不迎之理。」

  賀風聽其語氣，不覺嘴角微勾，縱身一躍而下。

  他立於凌嵐對面，相比於三年前，如今明顯又變高了一些。

  「不問問我怎麼進來的？」賀風不急不慢。

  「你的輕功——掃花游，三年前就已超越一眾同齡人甚至一些前輩修士，如今三年了，哪怕是清行派，你也能夠來去自如了吧。」

  賀風似笑非笑，滿臉春風。

  凌嵐心思一轉，心道糟糕：「又被賀竹之給套路了。」

  不過說來也奇怪，再次見面，沒有想像中的生分和距離感，仿佛對方一開口，三年的時光便可以擠壓為一瞬。

  她掩飾性地咳了一聲，轉移話題：「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路過丹劍院時，順便去看望了一下甄老師，然後去歲華園取了些三年前沒帶走的東西。」

  一個被歲月塵封的名字再次在心中盪起漣漪，凌嵐輕聲問：「甄老師，還好嗎？我上次去看望他，還是在一年前。只不過當時正值休假，害怕打擾到後園住宿的學生，便沒有去歲華園。」她語氣中是未掩蓋全而流露出的懷念，只不過只有她自己以為掩藏的很好。

  「甄老師還像以前那樣，對學生操不完的心。園中也還和從前一樣，唯有那些火紅的荼靡，似有了傾頹枯敗之勢，一朝繁華散去大半，綺紅零落成泥。」

  賀風語調一轉，「只不過，歲華園並沒有住進新的學生。」

  凌嵐立馬想起來什麼，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因為太偏僻了？而且還離上課的兩殿最遠？」

  賀風也笑著點點頭。

  「當初要不是你把我拉上賊船，騙我出去玩，也不至於……」最後我們只能住進最遠的歲華園。

  凌嵐的話突然沒了聲音，笑容也漸漸淡褪去。

  一種難言的氣息縈繞了上來。

  賀風沒再說話，轉身幾步，坐在了不遠處草茵上的石桌旁，茶壺高懸倒了一杯茶，出水聲於安靜中泠泠而響。

  「凌嵐！」

  她轉身看去。

  賀風盯著茶盞沒有回頭：「我明天就要去清行派參加招生選拔了。聽褚玉列說，新入門的弟子為加強修煉，兩年之內不得輕易下山。」

  凌嵐也向這邊而來，平靜面容下的內心有兩股思想在不斷撕扯：「那先祝賀你了，當初丹劍院時你的願望就是進入仙門第一清行派，如今終於要實現了。」

  賀風猶豫了一下，道：「其實……」

  凌嵐認真聽著他的下文。

  對方忽然神情一變，嬉皮笑臉道：「我可以在凌霜宮借住一晚嗎？」

  凌嵐一愣，無語片刻後，內心後知後覺竟有些愉悅，爽快道：「可以啊，正好凌霜宮離清行派挺近的。」

  當夜，凌嵐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賀風這次回來，言行舉止表現的一切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以他的聰明怎麼會做出這種看上去就很蠢的事？

  難不成是在外歷練這些年，意外受傷變傻了？

  賀風在屋內猛地打了一個噴嚏，然後微微關小了窗戶。

  他仍然立於窗前，看著遠處凌嵐的殿內燭火滅了又亮，亮了又滅……

  第二天清晨，凌嵐眯縫著疲憊的睡眼打開殿門，一個激靈兩眼瞬間睜開了。

  殿前梧桐樹下，賀風抱劍靠在樹幹上，聽到門響他才慵懶地向這邊看來。

  目光相交的一瞬間，仿佛記憶重疊，丹劍院中無數個習以為常的清晨突然如被勾勒般清晰起來。

  不同的是，眼前的人，如今是來告別的。

  「丹劍院的時候你如果是像今天這樣的話，那每次第一個到碧血殿的就是我了。」賀風語調懶洋洋的，依舊靠在那裡。

  「那你就想想吧。」

  凌嵐揉了揉眼睛，走到樹下：「大清早的，這麼著急啊。」

  「怎麼，你捨不得？」賀風依舊是一派慣常的開玩笑的語氣。

  然而凌嵐卻面色凝滯，反應有點遲鈍地反駁：「賀竹之，這才幾年，你的嘴修煉的越發厲害了。」

  對方似笑非笑：「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

  凌嵐也跟著正色下來：「既然這樣，我送你！」

  凌霜宮道路迴環曲折，廊院幽深，二人一路不緊不慢，無人說話，只一位向前走，好像兩人心都不在此刻。

  走了很久，穿過最後一個迴廊，便是宮門。

  這時，後面突然傳來一道聲音：「賀竹之！」

  「嗯？」

  「我喜歡你。」

  身前人猛地頓住了腳步。

  仿佛一道悶雷直直劈下來，正中心臟，心房轟隆作響，餘音迴腸。

  賀風站立原地，久久沒有動作。

  凌嵐小心翼翼靠近，生澀拘謹地伸手。

  下一刻，賀風感覺，一隻溫熱的手握上了自己的右手，緩慢、小心。

  賀風胸腔劇烈起伏，他終於回身。

  只見眼前的女子又靠近了一步，她聲音輕輕，臉上略顯擔憂之色：「風歸處亭中那次，是我拒絕你在先，對不起！」

  賀風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凌嵐，眼中熾熱、真誠、不帶一絲技法。

  賀風努力穩定下來自己的情緒：「沒有什麼對不起的，每個人都有愛與不愛的權利。」

  「不，」凌嵐著急忙慌，「是我一直以來不肯正視自己的內心，又因為一些事情總是瞻前顧後，優柔寡斷，最後還……傷害了你。」

  賀風目光深深望進對方的眼睛，平靜幽深之下波濤洶湧。

  可能是面對這些事時真的會因為緊張而邏輯混亂吧，凌嵐誤會了對方話中的意思。

  她不死心地緊張出聲：「你還喜歡我嗎？」

  沒有想被拒絕的後果，沒有想任何其他的挽回退路，她就這樣赤裸裸地問了出來。

  賀風的心猛地炸開，跳動更加劇烈，他呼吸急促，語氣略有不穩：「想知道嗎？」

  凌嵐內心跳的更快了，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真的心動。

  下一刻，凌嵐雙目猝然大睜，握著對方的手極速收回，然而根本來不及，誰知對方的手猝然追擊，反客為主再次緊握。

  一雙溫熱的唇落在了她的額心。

  「彭」的一下，凌嵐的心仿佛當場炸開，全身的血液滾燙失控，耳尖垂血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