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香

2024-09-14 02:52:08 作者: 謐野

  而香

  插科打諢,嬉戲玩鬧。

  等營養液順著尖銳的針頭流進身體後,譚千覓知道嬉戲的時間到此為止。

  除卻她的意志和感受,計劃組本就不僅僅是為了避開明天的譚可,才作此決策的,他們在等自己的答覆。

  說一點信息都沒得到,她自己都不信。

  她坐在床邊,靠在莫余霏身上,莫余霏正用棉簽壓著她的胳膊。

  

  十幾秒後,輕輕撥開莫余霏的手,針孔已經消失了。

  她彎彎眼睛,「看,好了。」說著,她擡手去碰莫余霏的耳朵。

  莫余霏反應了兩秒,明白她的意思,用了能隔絕聲音的異能。

  同時,她注意去看譚千覓的反應,而後便發覺:在她開啟異能的那一瞬間,譚千覓連續眨了兩下眼。

  譚千覓現在對異能的感知的確不太尋常,她正斟酌要不要說出去。

  雖然她是不太想瞞莫余霏的,但既然連身體都帶著罪惡,那她就更不能再隨心所欲了。

  ——必須做出正確的選擇。

  正琢磨著一團團亂麻,她還沒想好,忽然被人拉著躺倒。

  「幹嘛呀。」她還被壓在下面,笑著嗔道。

  莫余霏不答,反手把被子也蒙在她們身上。

  世界頓時便只餘下了逼仄的黑暗和分明的呼吸。

  稍微睜大眼,她不斷眨眼,雖然在黑暗中沒人瞧見,但那茫然倒是極真。

  現在不好吧?不久之後她應該要去見言律了才對。

  莫余霏笑了聲,分明是猜到她誤解了。

  譚千覓聞聲還有什麼不懂,登時踹了她一下。

  莫余霏受著,笑得更愉悅,一卸力,徹底壓在她身上。

  她又想踹人了,好重。

  當然,也可能只是因為她虛。

  莫余霏倒也沒壓太久,幾秒之後就翻身下去,反把譚千覓抱到了她身上。

  「……」

  壓在人身上的感覺其實沒有躺床上舒服,不過確實抓心,撓得人心頭髮癢。

  知道莫余霏想這麼做,她就禮尚往來了幾秒。

  幾秒之後,實在怕莫余霏身上的傷口會疼,她準備翻身下去,卻被莫余霏攔住了。

  「這樣挺好的。」

  「待會兒你身體要麻了,而且你身上還有傷。」

  莫余霏捏了捏她的腰,「沒那麼虛。」

  「……變態。」她小聲嘟囔,果不其然聽到莫余霏輕輕笑了聲,她自己便也勾起了唇角。

  沉默幾秒後,莫余霏閒聊一般問:「想怎麼做?」

  她沒答,先將此前在南轄區旁總基地里的所見所知告訴了莫余霏。

  莫余霏消化了幾秒,精準反問:「所以你開始懷疑之前的判斷了?」

  「……我。」她猶豫著,踟躕道:「我其實還是感覺他們方向錯了,流不是我們能掌握的東西,想要生存下去必須驅逐流。」

  「可是你又擔心他們的確能走出一條路,你這麼做了之後反而是誤導。」接下來的話有些殘忍,莫余霏頓了片刻,譚千覓察覺到她的欲言又止,便道:「你說。」

  「……你怕自己出錯。」莫余霏說著,落在譚千覓背後的右手,拇指與食指相撚。

  無人可見的黑暗中,譚千覓的目光與空氣一同流轉。

  她笑了,鬆了口氣,將臉埋在莫余霏頸間,「是啊,但是錯不錯誰說得准,時間一推移,立場一轉換,說不定又對了呢,而且人總是會出錯的,我又不是什麼特殊的。」

  道理都被她說了,輕鬆的口吻也被她占了,莫余霏只得無言。

  正沉默著不知向哪一條岔路前進,譚千覓摸到她的左手,十指相扣。

  她於是聽到了迄今為止最動人的話語。

  「你在我就不怕了。什麼人也好什麼路也罷,只是時間的推移而已。你讀得懂我的每個時刻。時間好像……也沒那麼可怕了。」

  言畢,譚千覓笑了聲,依然是與方才一樣的輕鬆語氣。

  莫余霏愣住,思緒如同結了冰的湖,僵於臨春的冬。

  譚千覓扭頭湊近她的唇,小貓似的蹭來蹭去。

  「明天中午還是不要招來太多人了,就讓異能組和二區的主事人去看看洞穴的真相就好。」

  「然後我們去你還沒竣工的家吧,現在我也不會被操控了,也不至於像以前那樣雲裡霧裡了,我們一起,可以慢慢計劃,一點點實施。對也好錯也好,還是得插手,不然這身體我用得更愧疚。」

  莫余霏愣了很久都沒反應過來。

  主要是,這和她預計的結果完全背道而馳。

  千覓本來就不太願意自己出去頂事兒,更樂意隨實驗室、異能組他們怎麼做。

  本來、本來,再知道了過去的事情,她心上的壓力只會更大,更承擔不起本就不願尋的責任。

  甚至,剛剛她說異能組已經用流做出了結果,已經掌握了一部分流。

  這難道不是困了正好被塞枕頭?千覓不該更順其自然地選擇把這些交給異能組嗎?

  她其實已經做好準備接受了。

  即使的確不喜歡被別人掌握方向,但比起失去千覓,她到底能夠忍受這種結果,頂多,自己還可以偷偷去做些什麼。

  但是,她剛剛說什麼?

  自己怎麼不太理解。

  「嗯?」譚千覓半晌沒得到她回復,擡手去捏她的兩隻耳朵,一本正經疑惑問:「怎麼還沒聽到呢?我也沒感覺有其他異能干擾這裡呀。」

  莫余霏猛地抱緊她,她才破功,沒忍住笑出來,「你也太好滿足了吧?我還有很多話沒說呢。」

  「留著以後慢慢說。」莫余霏的確激動,又激動又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傻話,「今天的夠了,再多了明天後天就沒了,細水長流,存著之後再說。」

  譚千覓被她逗笑,「這又不是不可再生的,說得跟我以後就不再多想了一樣。」

  莫余霏也反應過來了,笑得略不好意思,又盈滿欣喜。

  要怎麼不高興啊。

  一分鐘後,譚千覓不得不打斷,「雖然現在打斷不太好,但是我們現在得出去了。」

  莫余霏輕咳一聲,掀開被子抱著她起來。

  「去見言律嗎?現在主動去見她,效果的確比之後他們找你強。你要自己去,還是我跟著?自己去他們不會防備我,提要求讓我跟著,能利用一下他們的心理。主要是謝錦對你的愧疚。」

  譚千覓拉好衣服,聞聲實在忍不住笑,「我其實就準備問你來著,你覺得是哪種會好一點?」

  她扯得隨意,很快被莫余霏接手,盯著莫余霏撫平自己衣擺的褶皺,她才反應過來。

  「問你好像沒結果,你肯定是想跟著。」

  莫余霏哼笑,「可不是?你選就好。」

  她選的話,最後還是無情選擇自己去,莫余霏自然不高興,她也沒掩飾自己的失望。

  譚千覓看得好笑,「讓我選不就該知道我會選這個了嘛,當時問你就是在客觀利益和你之間偏心一下,你還給拒絕了,這會兒又不高興。」

  莫余霏掃她一眼,「那你怎麼知道我不是為了這一刻呢?」

  「……」譚千覓一時沒察覺,聞聲才瞭然,稍微瞪大眼睛,她盯著莫余霏,「好啊你,層層套我呢。」

  莫余霏笑得矜持,「圖你一句偏心也能算套路嗎?而且我分明都承認了。」

  神人也。如此下來,客觀利益和二人之間的氣氛,都得了不錯的效果。

  譚千覓偶爾會覺得和她比起來,自己的心眼似乎不太夠用。

  她不知道的是,莫余霏對她也是同樣的感受。

  總而言之,譚千覓最後還是自己去找了言律,她知道謝錦會自己去的,便也沒跑去多此一舉,反惹得謝錦難受。

  謝錦的確跟去了,不過是以個人身份觀看,沒有發言。

  進會議室後,房間裡只有言律和謝錦在等她。

  她勉強提了個笑,在對面坐下,徑直道:「其實直接來就行,開著異能來多麻煩。」

  說著,她分別看向言律左手、右手邊的第一個座位。

  進來的一瞬間,周邊異能的作用、效果等等信息就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中,並且這些異能對她也失效了。

  一個是宋浩,一個路之遙。前者是計劃組的隊長,後者是研究隊的隊長。

  路之遙的異能是消去身形,他對宋浩和自己使用了異能。

  路之遙和宋浩愣住,看向言律。

  言律:「……」

  她當然也看不見他們,但她的異能是讀取別人的心理,恰能聽得到這兩人心裡的髒話。

  與其說是讀取心理,不如說是讀取人類內心形成語言的話語。但強悍在沒有範圍限制,甚至可以關聯讀取。

  譬如,讀到路之遙的心裡話,如果這心裡話中出現了指向宋浩的信息,她就能無視距離,直接去讀取宋浩的心理。

  譚千覓甚至覺得,自己可能比言律更清楚她異能的使用方式。

  不得不說,「流」的確挺厲害的。

  以前只是隱約覺得自己能做點什麼,依靠自己的認知、依靠和自己有關的人,利用各種方式借用他們的力量。

  現在她篤信自己的確能做出什麼,無需依靠任何人。「流」的確很強。

  現在只是初步探索,就能夠立即和其他異能建立起聯繫了。

  如果說還能更進一步……使用他們的異能,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她隱隱這麼感覺。

  言律揮手,示意他們恢復身形。

  「大概就是這樣。」譚千覓面上的笑落下,瞧著像是不再勉強自己去笑,「周圍有人使用異能的時候,我能知道一點信息。」

  什麼信息她沒有再展開說,而是道:「除此之外,我感覺到流被分成了很多細小的碎片,發生了一些變化,這個我不太清楚,只能感覺到它們應該最開始是流。這些碎片分布在很多地方,似乎就是病變里進化的那部分人身上。」

  「你們身上都有,但都是一片,我不知道是什麼形狀,只是用碎片來形容。」

  話及此處,和言律他們目前的研究成果指向一致。

  她道:「那看來我們發現的那種元素,或者說是物質,的確是流特有的,每個進化者身上都有一點。」

  譚千覓嗯了聲,嗓音略低,繼續道:「碎片由流演變而來,數量貌似是固定的,只是在不停地輾轉。」

  她指了一個方向,「時不時就有碎片往那個方向去。」

  那是「洞穴」的方向。

  「可能異能最後都會儲存到那兒吧。」譚千覓隨口道:「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被人拿走,如果能的話就全完了。」

  不用她解釋,言律也能想像到那會是怎樣恐怖的圖景。

  殺了對方,放生碎片,而後再去獲取碎片。如果異能可以掠奪,世界會亂成一團。

  「暫時還沒有發現人類進去的記錄。」她道:「明天中午我們再去看看。」

  譚千覓似乎是想提起個笑,最後沒扯出來,眼神略虛,明顯魂不守舍。

  聞聲輕飄飄道:「嗯好,那裡似乎中午會薄一點。」

  她也沒有具體解釋「薄」,而是只用了這麼一個模糊而主觀的詞彙。

  愈發襯得她奇怪,不合往常,便愈發襯得她所受刺激之大。

  也就讓聽者愈發對她愧疚,或是留下了一些她想要的印象。

  她很會利用這些。

  言律便道:「是,中午才有機會開啟。其餘時間我們是看不到它的,這也是上次中午去的原因。」

  譚千覓匆忙點頭,「好像沒了。」

  言律看著她欲言又止,最後放她離開了。

  她應得也倉促,和謝錦道別後便匆匆離去,一副不想見人的模樣。

  謝錦盯著她的背影消失,緩慢收回視線,輕聲道:「她說謊了,或者沒說完。」

  無需依靠異能,僅是對於譚千覓的了解就足夠她做出這個判斷。

  宋浩和路之遙面面相覷,言律嘆息,而後看向她,問:「還好嗎?」

  謝錦搖頭,「張文祺醒了嗎?」

  言律低頭查了下,道:「醒了,走吧,我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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