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

2024-09-14 02:50:01 作者: 謐野

  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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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驗室被炸了,夏魚能這麼一言概之,但詳細情況有的說。譚千覓是想直接坐在後排,方便和夏魚交流,但擔心莫余霏炸毛,還是坐在了副座。

  其實炸就炸了,也不會怎麼樣自己,不過萬一給夏魚姐記上一筆就不好了。

  ……

  「所以你本來是可以直接出來的嗎?」

  夏魚嗯了聲,「他們的保護倉被我毀了,二次病變躲不過去,退化的退化變異的變異,自己都顧不好自己,哪有功夫管我。」

  「不過確實是,也不知道他們給我們裝了什麼,能把隱患全部清除自然最好了。」

  「是啊。」夏魚豎起一根食指逗依依玩兒,新生的細嫩枝芽追著她的手指繞來繞去。

  「其實也不算什麼,如果他們真能好心到給我清除,那當然最好。不過更大的可能性只是他們想借我的手殺人唄,這期間也夠他們反應過來。」

  「還是要試試。」

  「可不是嘛,不過現在倒是不用試了,反正本來他們會幫我清除的機率也約等於零。」

  譚千覓轉身看她,笑問:「不過你應該也拆得八九不離十了吧?」

  夏魚被說中,輕輕哼笑一聲,「一個監聽的、一個定位的、一個在心臟旁邊,裡面藏著能源,用來制動我們。」

  最後,她指了指腦袋,「還有兩個在這兒,一個跟記憶有關,另一個能控制我們的情緒。」

  實驗體大多不弱,甚至能力遠超於尋常進化者,實驗室不可能放他們自由,而讓他們乖乖聽話的最佳手段就是直接控制身體。

  每時每刻的監視、說來就來的頭疼、被操控的身體激素水平,無所不用其極。當然,這些不會讓實驗體知道。

  譚千覓有所猜測,但聞聲還是愣了下。她咽了下口水,輕聲問:「你都弄出來了?」

  夏魚嗯了聲,語氣平靜到仿佛在談論天氣。

  譚千覓看著她說:「……辛苦了。」 她別開眼睛看向窗外,「不值一提。」

  轉身回去時,恰撞上莫余霏看過來的目光。

  她知道莫余霏想問什麼,但不是很想回答,於是對莫余霏笑了一下就掠過,說:「依依的你已經幫它拆了吧?」

  「嗯,它只有一個用來定位的。」

  夏魚說完沒忍住笑了笑。

  依依聽到自己的名字,無定形的身軀延伸出來一根藤蔓,在譚千覓面前比了個一。

  譚千覓也被逗笑,戳戳藤蔓,「是說你傻誒,還在這高興呢。」

  依依愣住,藤蔓耷拉下去,慢慢收回。

  借著後視鏡,譚千覓看到它整個把夏魚的手包起來了,扭來扭去。

  夏魚勾了勾唇,用另一隻手慢吞吞把它挑開,「對啊,說你傻呢。」

  小藤蔓軟了軟,而後立了起來,頗為用力地戳著夏魚,夏魚笑出聲,「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是因為他們沒有那麼了解你,所以最多只能放一個。」

  無論什麼時候看到夏魚和依依相處,都會有一種關於夏魚的反差感,讓人忍不住懷疑,為什麼會和一個植物的變異種關係那麼好呢?

  即便是在夏魚記憶被纂改的那段時間裡。

  那是夏魚第一次出逃,最後錯算了一步,失敗了。工作人員沒有過多進行□□上的懲罰,而是直接修正了她的記憶,那之後的她如同換了一個人,沉默寡言、陰沉暴躁。

  直至幾天前,她幫自己逃出實驗室時,譚千覓也沒想到她竟然已經擺脫了那種控制,什麼時候恢復的記憶?怎麼恢復的自我意識?她也不知道。

  慢吞吞收回落在後視鏡上的視線,挪到車窗之外,掠過的景色匆匆進入她的瞳孔,又匆匆離去。

  每一幕她都看得真切。

  飄零的落葉打著旋,秒速五厘米下落。樹木的根系虬結纏繞,彼此相連爭奪養分。陽光穿過雲霧,安靜灑落在地,陰翳與其相伴……

  以及……一盒水果糖?

  她轉頭看向莫余霏,莫余霏側頭對她笑了下,迅速轉回去看路。

  「薄荷糖太涼了,不是很暈的話試試這個?」

  她擡手接過,指尖碰到了莫余霏的手背。

  莫余霏的手似乎屈伸了一兩毫米,又似乎沒有,而後收回。

  「好啊,薄荷糖太麻了,不是很好吃。」她也不客氣,立刻拆開嘗了一塊兒,眯著眼享受,「啊,果然還是這種好吃。」

  雖然她總共也沒吃過幾種。

  飄零的落葉打著旋,被風卷著晃晃悠悠,繞過一圈又一圈,陽光時而將它照亮,熠熠的光映著葉脈,又遮蓋了葉脈,只有光,像是葉片在發光。時而日光被遮蓋,它繁瑣而有序的脈絡便清晰起來。

  路上有時會撞到別的葉子,軌道重疊了,於是都脫軌。

  最後輕輕一盪,漾起三兩塵埃,落在地上歸於寂靜。

  所以果然還是不想回實驗室啊。

  轉頭看著莫余霏,她舉著糖果盒意有所指,「要嘗嘗嗎?」

  莫余霏看她一眼,眼尾勾起些許弧度,「好啊。」

  她拿了一顆,捏著送到莫余霏嘴邊,威脅道:「嫌髒也給我咽下去。」

  莫余霏揚起笑,「哪敢嫌?我的榮幸。」

  指尖碰到了她的唇,很軟,微熱。

  譚千覓收回手,繼續看向窗外。

  十月,入秋,北方的樹木大多開始落葉。

  只要向外看,總能看到一片片無拘無束的精靈在跳躍。

  任她如何感受,還是無感。

  無論是觸碰手還是唇,無論是關心還是被關心,都無感,只有疲憊。

  哪怕她催促著、哄騙著那顆心臟去跳動,它也不肯工作。

  也許只有被實驗室驅使時,它才會想起來:自己其實還管著一個身體,的吧?

  思緒繁亂,時而想到夏魚第一次出逃前,把機會遞給自己時她晶亮的眼睛,那裡面盛著希望。

  她爸是譚教授,她的待遇比其他實驗體好得多,被限制的程度也不高。以夏魚的能力,幫她出去輕而易舉。

  時而想到小時候夠不到的門把手,她那時候太矮了。時而想到病變前整齊排列的公式與字母,紊亂纏人眼。時而想到自己曾遇到的被摧殘的人,大多是在學校里碰到的,校園暴力、家庭暴力,都是生命難以承受之重。時而也想到實驗室里的歲月,訓練、瞎想、觀察。

  以譚建成的死亡為分界,這些畫面都成了生命難以承受之輕。

  她突然有一個想法,或者說是,長久以來被深埋的想法終於得見天日,於是眼前的一切都輕了起來。

  總之大腦突然活泛起來,像是被馴化好的、久未工作的驢子碰到了磨。

  再回神是被莫余霏喊醒。

  「嗯?」她有點兒迷茫,困意拉扯著神經,擡手想要揉眼。

  隔著衣服,手腕被輕輕握住,莫余霏的音容逐漸清晰。

  「不衛生哦,我們到了,中午在這裡休息一會兒再出發。」

  她嘆了口氣,眯縫著眼往外看,太陽已經升到頭頂了。

  「困。」往前靠了靠,將額頭抵著莫余霏的肩,她哼哼唧唧,「不想動。」

  莫余霏僵硬了一瞬,聲音略輕,「我抱你上去?」

  她連手也不想擡,「好啊。」

  懶洋洋被人抱起來,身體剛接觸到外界的陽光時,她被嚇得一哆嗦。當然不是被太陽曬的,而是突然入耳的異常聲響。

  擡眼看到是夏魚和依依在清理附近的變異種,她耷拉的眼皮徹底合上。

  隨後有幾聲槍響,莫余霏用了消音器,但離得太近了,想聽不到也不可能。

  重物倒地的聲音和槍聲數量一樣,她的槍法還是一如既往得好。

  實際上有莫余霏在身邊,或是有夏魚姐在身邊,她都能安安心心睡大覺,更別說這倆湊堆。

  她反正現在是只想睡覺。好不容易上了樓,進臥室就要倒下,卻愣是被莫余霏拉起來,「我清理一下你再上,而且要吃飯。」

  她直勾勾盯著莫余霏,試圖感化對方。奈何這方面莫余霏的原則性太強,沒得商量。她只好站在一邊栽頭,瀕臨摔倒時身體自覺調整好姿勢,然後迎接下一次不穩。

  莫余霏回頭,看到她幾輩子沒睡過覺的樣子,一時無言。

  「……」

  一萬年之後,她終於整好了,譚千覓這次的原則性也很強,誰來也不好使,掀開被子就鑽進去了,並堅定地閉上了眼。

  「吃飯。」有煩人的蒼蠅在嗡嗡,不理。

  莫余霏盯著她,抱臂沉默。

  「喂,這個。」客廳的夏魚盯著看了一會兒,覺得好笑,扔過來一支營養劑。

  莫余霏轉手接住,聽她道:「譚千覓總是睡不夠,喊不醒的,尤其是白天。聽你的意思之前是給她吃的飯,到現在營養不夠的話給她餵這個吧,她懶得很,起來吃飯不可能,被餵著吃兩口營養劑還好。」

  她低頭看了眼手裡的營養劑,又看看譚千覓,雖然不願但似乎也只能這樣了。

  吞咽的功夫,譚千覓還是勉強可以接受的。

  盯著她滾動的喉骨,莫余霏心旌搖曳。

  結合夏魚的話和譚千覓今天的舉動,她總算看見了點兒希望。

  之前千覓還沒在自己面前露出這一面,今天這樣,終於卸下心防了啊。

  她以為夏魚口中的譚千覓,是沒有防備時的譚千覓,如今出現在了她面前,要她怎麼不高興?

  高興的結果就是下午三點,夏魚出去解決完又靠近的變異種回來後,她還在悠哉游哉看手機。

  手機現在仍然有用,只是網絡和電量出了管轄區就不好保證,所以一旦混亂再起,必要性就沒和平年代那麼高了。

  夏魚無語,「不是,你真不喊喊她啊,她能一覺給你睡到晚上,清醒一會兒晚上還能接著睡。」

  這點兒她也挺服氣。

  莫余霏揚起眉梢,掛著淺笑有理有據反駁:「我們也不是很著急呀。」

  「……」夏魚翻了個白眼,「行行行,反正我也不著急。」

  她閒不下來,和依依再次出門前,誠懇地奉勸:「雖然不知道你和她什麼關係,但你最好還是別太慣著她,本來就嬌氣,慣得狠了能讓你沒話說。」

  而且這小丫頭還挺有一套,等你反應過來的時候,往往是有氣也發不出來。

  她就吃過大虧,這才出此肺腑之言。

  後面這句話她沒說,而是換成了出門前的最後一句,「當然,也別想著欺負她,我和依依出去一趟,一個小時內回來。」

  她沒告知去向,莫余霏也沒想問,揮揮手說了句再見。

  轉頭看向臥室里的人,她想著夏魚的話,陷入沉思。

  哪裡就嬌氣了?

  轉念又想到她和夏魚的關係,她繼續沉思,會是這方面的影響嗎?跟自己還不熟所以不敢放心犯懶?

  回憶起夏魚的措辭,她摸摸下巴,感覺自從夏魚出現之後,千覓就不太對。

  怎麼形容呢?像是輕飄飄地升了空,但客觀來講,其實更像是落了地,更接近一個尋常人,更好觸碰。但她可是千覓啊。

  一定出問題了。莫余霏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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