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2024-09-14 02:48:55
作者: 柿瘋子
第四十八章
江家幾人看著他們放在桌面上十指緊扣的雙手,面容微楞,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怎麼回事,憶起當日情景,感謝喬小橋雪中送炭。只是他們一直只當是喬小橋幫他們家的忙,沒想到兩人相處著竟然假戲真做。
江大夫頓時開懷大笑起來,「是,該叫爹娘,不然還叫什麼。」
「你看看,我們現在這什麼也沒給你準備,你多吃點,江霖倒是被你養壯實了,你卻是瘦了許多。」江母給喬小橋也舀了碗雞湯,剛剛喬小橋給所有人都盛了,獨獨沒有自己的。此情此景,看著喬小橋,江母說的話更是多了兩分真心。江母知道喬小橋是個好孩子,實誠良善,江霖跟他在一起,她這個做母親的,也能安心幾分。
「娘,你們才瘦了不少呢。」喬小橋看著她們,鼻頭又是一酸,「我不瘦,我在家可胖了,就是這一路走的,沒見過四月里這麼熱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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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雩聽到這個,認同的點了點頭,「那可不,剛到這的時候,熱的我都懷疑天上是不是下火了。」
江雩誇張的說辭,把桌上幾人都逗笑了。
喬小橋笑著笑著就注意到王秋娘一直有意無意的看著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樣,喬小橋反應再慢,還能不知她想問什麼。
手指點點江霖的手背,讓他鬆開,接著從懷裡掏出一物,是個精巧的小荷包,喬小橋隔著江霖遞給王秋娘,「這是王伯母讓我帶給嫂子的,是……」
喬小橋話一頓,眼睛提溜著看了一圈才繼續說道:「裡面放著江瀾的胎毛,伯母給他取了個乳名,叫做念哥兒。」
王秋娘雙手接過荷包,往心口一貼,轉頭俯在江雩懷裡悲戚的哭了起來。
喬小橋看著其他幾人聽到他的話,一樣面露悲戚,似有渴望,卻不見有意外的模樣,有些驚訝道:「你們都知道呀。」
幾人點點頭,江雩嘆了口氣,心疼道:「秋娘剛到這裡,發了場病,人都燒迷糊了,什麼都說出來了。」
「你們來前看過孩子嗎?孩子怎麼樣,壯不壯實啊。」
喬小橋用力點點頭,幾人坐著聊到半夜,實在是他們熬不住了,才回去休息。
「你怎麼過來了。」快到中旬,月光亮堂,喬小橋迷迷糊糊的將要入睡,感覺有人,掀開眼皮就看著江霖掀開帘子擠進來。院裡除了堂屋就兩間屋,男人一間,女人一間,獨留喬小橋一個哥兒。堂屋實在擠不下地方住人,喬小橋不是個講究的,就把屋檐下走廊圍起來,把板車卸下來往裡面一放湊活睡了。江家幾人倒是十分不好意思,可也別無他法,全都被喬小橋勸進屋。其實睡在外面也有好處,好歹有風涼爽點,就是蚊蟲有點多,熏了好多艾葉,喬小橋覺得這會兒自己都要熏入味了。
「床小,太擠了,我睡不著,還是來找你擠吧。」
喬小橋聞言沖江霖招招手,側著身給他讓地方,進來躺下。
江霖躺好,卻沒有立即睡覺,睜著眼睛看著喬小橋輕聲問道:「爹說多謝你趕過去送的東西,你什麼時候送的,我怎麼不知道。」他先前就想問,只是與家人要說的話太多,沒分開嘴問。
喬小橋閉著眼笑了笑,摟著江霖輕輕拍著,「不就當時接你回來的隔天嗎,那天我不是一大早就出去了。」
當時喬小橋過了一夜,心裡總也不放心,計算了距離,想著喬陽鎮本來就在縣城南邊,只是比起他們走的官道偏西一點,他跑著去追,未必追不上。如此想著,便起來收拾了東西,銀錢不多總共只有十來兩,全都帶上了。原本給村長兒媳備著的紅糖,正好帶給王秋娘帶去,家裡上上下下搜羅了一圈,喬小橋覺得能用上的,都給塞進包裹里,好大的一包呢。也算喬小橋運氣好,他們沒有改道,一直沿著那條官道走,不到晌午就被喬小橋追上了。
江霖把頭埋進喬小橋的頸窩,抱緊了他,他想起來了,當時喬小橋還跟喬紅枝說把紅糖送給林二了呢。
夜深了,月光下,帷幔里,兩人相擁入眠,是這一個多月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一覺睡得安穩,喬小橋醒來也不算晚,不過感覺也睡飽了,精氣神很足。掀開帘子,就看到江母帶著王秋娘正要出門,「伯母,嫂子你們這就要去做工啊。」
這裡是什麼地方,是嶺南,喬小橋當然不會認為,她們娘倆這麼早出門是去買菜的。喬小橋轉頭看了看還在睡覺的江霖,猶豫要不要將他喚醒。
江母剛剛出門還掀開帘子看了看,兩人都還睡著,沒成想到大門這幾步路,喬小橋就起了。「我們去看看能不能跟坊中的大師傅告個假,不行就得晚上回來了。」
畢竟她們現在可不是自由身,凡事由不得自己。
「那我跟你們一塊過去,要是不行,我就當認認路,中午帶江霖給你們送飯去。」喬小橋笑道。
三人才出了門,喬小橋就看到門外依舊徘徊了許多人,看著和昨天的那些人不大一樣。昨天那些人明顯就是附近本地人來看熱鬧的,今日這些人衣物不僅粗糙,神情也如同枯木般麻木,喬小橋一思量,大抵也明白了。低下頭,不敢與他們對視,明明自己沒做什麼,心裡卻不由得泛起苦澀。昨晚聽江大夫提起,真正犯罪的人,大都早被砍了,如今來到這裡的十之八九都是被連累的,往後餘生大概都要在這裡熬著了。
到了地方一看,在一處大院子內,院裡還很安靜,路上江母說了,是特意早來了些時候,她們平日上工時間還要晚些。
看著她們進去關上院門,喬小橋就站在一旁侯著,沒多久聽到院裡傳來動靜。喬小橋盯著大門,看著江母打開門,笑吟吟的又看向身後。
一個中年夫郎走了出來,打量著喬小橋,隨後有些奇怪問道:「這是你兒子,看著不小了啊。」
江母一聽就明白了他話中的深意,連忙說道:「不是的,大師傅,這是我兒婿,是個哥兒,我小兒子給人贅婿去了。」
「哦,這樣啊。」大師傅不再深思,反正按規矩贅婿不用流放,「不過,他這……」
喬小橋見那大師傅的目光還在他臉上觀望,這幾年遇著多了,心裡也明白,開口回道:「我這哥兒紋長在身上,是容易讓人誤會。」
那大師傅聽著這樣的緣由,才笑著從門裡出來,「那你這個頭可真高,怕是在軍中,也沒幾個有你高的漢子。」
說完上下打又量了一番喬小橋,才轉頭跟江母說道:「這麼遠的路,難得來一趟,你們多陪幾天吧,反正前幾天趕工做的也差不多了。」
江母聞言大喜,與王秋娘相視一笑,她們原想著能請下一天,也是大師傅好說話了。二人一齊沖大師傅施了一禮,喬小橋也深深作了一揖,真心謝過。
三人一路步履輕快,說笑間就回了家,老遠就看到江霖坐在門邊,望眼欲穿的盯著這邊,才看到他們的身影就撲了過來。
這個小院難得像今天這般充滿了歡聲笑語。
回來吃過早飯,江大夫帶著江雩還是在堂屋忙活著,葛紅兒說要出去逛逛,一早就出了門,雖然喬小橋很懷疑她的理由,但想想要是換做自己怕是也得如此。
「這是做什麼?」喬小橋坐在屋檐下,看著江母與王秋娘搬來一筐筐東西,趕緊和江霖上前接手。
「怎麼這麼多鞋底啊。」喬小橋翻看著框內,發現是許多做了一半鞋底,還有許多已經裁開槳好的鞋底料子。
江母坐下才開口解釋,江家父子給衙差家眷和犯人看病,是拿不到錢的,算是官爺給派的差事,連藥材都是有定數的。也就偶爾給附近人開個方子,才能拿到兩個診費,不過這裡人也清貧,多數還是拿吃食來抵,但是這樣她們也是很滿足的。只是身上有錢才好辦事,沒錢難為的很,若說細活吧,每日做工回來,她們誰也沒有那個心神再去費工。便托人拿了個做鞋底的活,都是每日裡吃過晚飯,江家父子把費力氣的做的,比如錐洞眼什麼的,江母與王秋娘再引線納鞋底。她們做的活不錯,針腳工整密實,人家也願意收她們的,這個活計便做到現在。
江母不想在他們面前弄的,沒得讓他們心裡難受,只是這批活馬上到交的日子,原本是要昨天晚上就給趕出來的,沒想到他們能過來,就給耽擱了,現在不做不行了。
看著她們布滿傷痕又粗糙的雙手,喬小橋與江霖悶聲沒說話,只默默接過她們手裡的活幫忙做了起來。
「師娘,嫂子,我來啦。」一道清脆的聲音傳來,喬小橋擡頭望去,是個看著和江霖差不多年歲的少年。
「澤雨回來了,快進去吧,你師父在屋裡呢。」江母笑著看著來人,臉上透著一股親切。
杜澤雨笑著走近,施了一禮,才快步走進堂屋。
「娘,他是誰啊?」江霖嘟囔著有些吃味的問道,他看母親挺喜歡這小子的。
「他叫杜澤雨,我們剛來時,要去修城耕地,他父親是我們當時的總監工,後來你爹見他聰慧有天賦,便收了他做徒弟。也因著這層關係,他父親還把我和你嫂子調到坊中做些針線活,這才鬆快不少。澤雨平時日日過來,起早貪黑,學的是用功刻苦,就是前兩天去走親戚了,所以你們昨天來才沒看到。」
江霖聽完江母的解釋,立刻變換了臉色,感激的看了眼堂屋,想了想,嘚嘚跑進屋,沖了幾碗酸梅湯端進去。
「小橋你做的可比你爹和大哥快多了,做的也好。」江母看著不過一個時辰,這批鞋底就完成了,反觀江大夫和江雩,手上力氣不如喬小橋,上手也不得章法,來來回回慢的很。
「爹和大哥的手是給人瞧病用的,哪裡做慣這些。」喬小橋笑著回道,嘴上說著手裡也沒停下,三下五除二就把鞋底按一定數量摞上捆好。
「澤雨這就回去啊,中午在這吃吧。」這邊還沒收拾好,就看杜澤雨出來告別要家去了,江母笑著出聲留他吃飯。
「不了,師母,今日先告辭了,我表弟跟過來玩,阿娘囑咐我早些回去陪陪他。」杜澤雨說完,又施了一禮,才轉身回家去了。
江大夫跟著出來站在堂屋前,目送杜澤雨出門,久久才回頭,瞥了眼江霖,這個從昨日見到稀罕到現在的小兒子,如今兩廂一對比,不由嘆了口氣。直到進了屋,江大夫雖然一句話沒說什麼,江霖卻登時站直了身體,汗毛都立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