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剛剛那一眼，江霖好像夢回前些年，那時父親還沒放棄他，渾身都在努力教他醫術的時候。那種教到最後恨鐵不成鋼又無可奈何的樣子，讓他頭皮一緊，轉頭苦著臉向哥哥看去。

  江雩站在一旁，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對上自家弟弟求救的目光，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畢竟自從小師弟進門，連他在父親那裡也吃了掛落，經常被訓斥過於懶散。天知道，小師弟這人不僅於醫術有絕對的天分，那求知若渴的態度更是讓他感到害怕。

  午後太陽過於炎熱，幾人坐在屋裡納涼閒談，喬小橋看著王秋娘拿著些碎布頭一直在比劃著名，問道：「嫂子這是要做什麼？」

  王秋娘最終選好要用的料子，放下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捋了捋耳邊的碎發，回道：「我想給瀾兒做雙鞋，原本想做身衣服的，但是怕不合適，而且這裡也沒有可以做新衣的料子。」

  「嫂子回去再做就是了，照著孩子身上做，不怕不合適。」喬小橋理所當然的說著，搖著蒲扇的手一頓。看著江母與王秋娘，突然坐起身拍了江霖幾下，他們好像把過來最重要的事沒跟大家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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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霖沒明白喬小橋想表達的，一臉懵逼的看著他。喬小橋望著他的樣子，抿著嘴嘆口氣，轉頭看著江母輕聲道：「娘，你們知道這裡是可以贖人的嗎？」

  江霖瞳孔一縮，這時才反應過來。

  江母和王秋娘對視一眼，放下手中的活計，轉頭看向喬小橋，「確實知道，不過也是去年才知道的，你們怎麼知道的。」

  「因為丁銘。」

  「啊，丁銘。」驚訝於從喬小橋口中聽到這個名字，江母驚呼出聲，這丁銘可不就是去年被家人拿贖金贖走的，她們也就是那時才知道這裡可以贖人的。

  「是啊，您說巧不巧，他是我朋友的同窗，接回去正好被我們撞上了，才知道的贖金的事，而且丁大哥還說認識你們呢。」

  提起贖金這件事，江母和王秋娘都隱隱激動起來，「認識，他們父子當時就在前面就租了間屋，離得不遠。其實我跟你們說實話吧，拿鞋底回來做，就是為了存贖金，還有澤雨在這，監工對我們也算是睜隻眼閉隻眼，你父親也偷偷制些尋常丸藥在賣，我們現在也差不多存了三十兩。」

  江母高興的沖他們比劃了三根手指，只是想起贖金的數額，這些還差的遠呢，不免又感到泄氣。

  「我們帶錢了，這次來就是來贖人的。」江霖看著母親收起笑容，又復上愁容，心中發澀急切的說道。

  「什麼！？」娘倆低聲喃喃，許久都沒反應過江霖說的什麼，轉頭又看向喬小橋，像是在確認。喬小橋沒說話，翻開衣角，露出裡衣，手指捏住搓了搓，嘩嘩的紙聲。他們來前把銀子換成銀票，不放心就縫在裡衣兜里了。

  到底還是江母年紀大些，先回過神來，連忙推王秋娘去把江家父子喊來。

  「怎麼了，怎麼了？」江大夫腿還沒跨進門，話先問出聲，剛剛兒媳過來喊人，急切又沒說清楚，他和江雩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忙慌慌的就過來了。

  聽到江霖他們帶來贖金，又是一頓抱頭痛哭，只是江大夫擡頭看到喬小橋為難的臉色，才恢復一些神智，「小橋，怎麼了？有話你直說。」

  江霖話沒說請，只怕大家誤以為他們帶夠了贖四人的銀錢，看他們這般激動高興的模樣，喬小橋這盆涼水怎麼也不忍心澆下，可事實就是如此，咬咬牙深呼吸一口氣還是說了出來，「爹，是我們沒用了，這次來帶的錢怕只夠贖回兩個人的。」

  江霖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話讓他們誤會了，臉上登時充滿了愧疚。

  說心裡沒一點不失望也是假的，但看著兩個孩子，江大夫還是很欣慰，笑著安慰道：「怎麼沒用，有用著呢，這能帶走一半人了，我們努力了一年多才夠一條腿的呢。」

  轉頭看了看大兒子，眼裡透出難過，江雩一眼明白了父親的意思，笑著沖他點點頭。

  「那就先把你娘和你嫂子帶回去...」江大夫話未說完，就被江母打斷，「我不回去，你在這，我就在這，讓他們兩個小的回去，我這一把老骨頭了，還能熬。」

  「爹，娘，你們說什麼呢，哪有讓長輩在這裡受罪，我們小的回去享福的理呢。」王秋娘張口還想說些什麼，被江大夫直接打斷了，「秋娘，想想你娘也一把年紀了，還有江瀾，三歲了，還不知道娘長什麼模樣呢。」

  別的不說，只提起母親和孩子，王秋娘就哽咽著說不出話了。

  「爹，是兒子不孝了。」江雩抱住妻子，慚愧的低下頭，確實不應該留長輩在這裡受苦，可王秋娘的身體狀況，怕是熬不住了。

  江大夫沖江雩擺擺手，攬過江母輕聲哄著，他們夫妻二人自成婚以來，相伴數十載，還沒有分離過一天呢，「你也回去看看孫子嘛，我們爺倆不比你們身體硬朗，再說這才多久小橋和江霖就帶著兩個人的贖金來了，說不定以他們的本事，明年就來接我們回去團聚了呢。」

  喬小橋接收到江大夫的眼神示意，忙在一旁附和道。握緊著江霖的手，兩人相視一眼，他們過來一路從來沒有正面討論過要帶誰回去，只是各自心裡也默認了先贖娘和嫂子。

  杜澤雨站在院中，有些焦急的望著屋裡，剛剛看師父兄長忙慌的模樣，他有些不放心跟過來，只是不便上前，這會兒聽屋裡哭哭笑笑，更是擔心。還是江大夫先注意到他，沖他招招手，「澤雨，你來。」

  杜澤雨這才走進屋內，「師父，您有事吩咐。」

  「澤雨啊，你父親在家嗎，哦，不對，這會兒應該還沒下職。你父親每日大概什麼時候回家啊。」

  杜澤雨不明白師父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但還是老實的回答，「父親一般酉時下職，酉正前就會到家了。」

  「那等下讓你大哥和你一起回家，我想請你父親吃頓飯。」江大夫道。

  杜澤雨轉轉眼珠，攥緊衣角，慢慢說道：「父親昨日說今天家裡來客，怕是不方便，師父有事不然與我說，我跟父親說聲就是了。」

  「那明日……」

  「明日也有事，這一段時間都挺忙的。」杜澤雨撒了個謊，他只是不想讓師父破費，他了解江家的情況，弄些東西比較難得，杜澤雨想替師父省點。

  「那等下我隨你回去一趟，也不是什麼大事，用不著多長時間。」怕夜長夢多，事情還是早定下為好。

  杜威下職回到家，就看到已經等候多時的江大夫，上前拱手做禮。江大夫雖然還是戴罪之身，但如今還是自己兒子的老師，人又教的仔細認真，所以杜威還是給江大夫幾分薄面的。又見旁邊還跟著兩個面生的年輕人，見他回來，也是齊齊施了一禮，疑惑問道：「這兩位是！？」

  「回大人，是我兒子兒婿，我小兒子給人家當贅婿呢。」江大夫解釋道。

  「哎呦，不是說了，咱兩家不用一直大人大人的叫。欸，你家裡以前也不錯吧，怎麼還送出去一個兒子。」

  「那不是小橋家裡就他自己了嗎，難得遇見一個這麼實誠的孩子。」江大夫端的一副全為孩子著想的模樣。

  杜威笑笑不再追問，「那你今日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家裡孩子孝心，這不存了錢來贖我們回去嗎？」江大夫沒有繞彎子，直截了當把來由說了出來。

  「哦，喜事啊。」杜威恭賀一聲，聽見動靜看了眼身後，已經激動站起來的兒子。

  杜澤雨聽到這事，自是為師父高興，可一想自己怕是不能再跟隨師父學習，也許餘生都不能再相見，又悄悄絞緊了衣角。

  「是啊，所以來請教一下，是個什麼章程，早日辦好，早日讓他們帶著他娘和嫂子就回去吧，這邊夏日實在難熬。」江大夫說道。

  「你不回去。」杜威驚訝道，杜澤雨一聽也下意識上前一步。

  「不過尋常農戶，這兩個人的贖金，也不知道孩子們怎麼辛苦掙來的，哪裡能一下拿出這麼大的一筆。」江大夫解釋道。

  「哎，也是，行吧，事也簡單，明日你們早些過來，我帶你們去找我上頭一趟，交了錢，辦個手續就行了。」杜威點點頭。

  「那如此真是多謝大人了。」江大夫帶著喬小橋和江霖起身，沖杜威拱手一禮，笑顏謝道。

  「那你真是客氣了，也是走規矩辦事。」杜威起身扶住江大夫，又沖喬小橋二人虛扶一下手。

  「對了，這是孩子帶來的酸梅粉，沖的酸梅湯味道不錯，也消暑。還有一塊臘肉，大人也嘗嘗家裡人的手藝。」東西是喬小橋他們帶來的，雖然簡陋，卻也是他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

  杜威也沒跟他假客氣，直接收下了，知道他家過活不易，想著反正自家兒子還要過去學醫，往後找機會再還回去就是了。

  江大夫念著杜澤雨說晚上家裡有客，婉言謝絕了杜威的挽留，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