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
2024-09-14 02:47:03
作者: 萬點飛紅
棋子
宇軒和安華退出來之後,便都沒有再講話。兩人默契地保持著沉默,又不約而同地朝一個方向步去。
他們來到幻玉宮後的一片陵園,又在裡頭穿行了好一會兒,最終停在了一座新建的墳前,跪了下去。
在兩人沉默了好一陣之後,宇軒忽然開口,緩緩說道:「安華,逝者已逝,你也。。不要太難過了。」
安華聽到宇軒在勸慰自己,但他這勸慰的語氣,又何嘗不是隱忍著悲痛與不舍?當時抱著青璃屍身下葬時,宇軒可比自己哭得厲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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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華長嘆一聲,說道:「宇軒,當初她救了我一命,結果到頭來是我親手殺了她。。你說,我這樣恩將仇報的混蛋,是不是該死。。」
宇軒聽著安華顫抖的話音,心裡的苦楚又加重了幾分,說道:「安華,你千萬別這麼想。青璃的死。。純粹是個意外,不怪你,你千萬別鑽了牛角尖。。」
「不管是不是個意外,結果終究都是我負了她。我欠下的這條命債,不知道這輩子要怎麼還了。。」安華想起青璃死前那一夜,她在蒼白的月光下對自己傾盡情愫的模樣,卻不曾想過,那番深情的告白,竟會是她留給自己最後的吟唱。
「安華,你喜歡我嗎?哪怕只是一點點。。有嗎?」清冷月色之下,她幽幽的這一問又迴響在他的耳畔。倘若他當時應了下來,也許就能使她短暫的人生多一點開心的時刻。倘若他平日裡再對她多一點上心,她平日裡的笑顏也就能多上幾分。
但是人生沒有如果。一想到此,他的心又痛上幾分。自責一刀一刀剜著他的心,他痛不欲生,卻又希望這樣的痛楚能來得更深一些,如此,他便能少一分對青璃的愧疚。
「安華,青璃是我的妹妹。我這個做哥哥的,即使再悲痛,也不忍心苛責你。我想青璃也定是如此。她。。」宇軒猶豫了一刻,繼續說道:「她一向很喜歡你,我想你也是知道的。所以,她定然也是不會怪你的。」
安華的神色似乎緩和了一些,仿佛是終於將宇軒的話聽進去了一分。但轉眼間,安華腦海里莫名又出現了方才目睹段芙靠在宇軒肩頭的那一幕,一絲酸楚和苦澀從心頭浸了出來。
「宇軒,假如有一天我也死了。。」安華忽然開口說道,話一出口,就連他自己似乎也被嚇了一跳,他也並不明白此刻自己何出此言。
宇軒臉色瞬時變得慘白,他激動地打斷道:「不准胡說。」安華詫異地轉過頭,看見宇軒臉上緊張不已的神情,心中驟然生出暖意。
「倘若你覺得對青璃有所虧欠,那你就應該好好活著。冤冤相報何時了,她這一命,不僅是在救她爹,更是在救你。」宇軒的話音變得嚴厲起來。
「救我?啊!你是說。。」
宇軒點了點頭,聰明如安華,自然一點就通,此前他也不過是耽於仇恨不可自拔,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罷了,「倘若真讓你把段千生給殺了,那你後面要如何與青璃、和阿芙相處?舊恨了卻又生新仇,這樣環環相報,何時才是個頭?青璃這一命,換的不僅是段千生一條命,更是你的、阿芙的甚至是我的命。」
「所以,倘若你依然心中有愧,就要好好活著,為她、為我,更為你自己。」宇軒的聲音並不響亮,可這一字一句都如千鈞之石,落在安華的心上。
白髮雖未生,朱顏已先悴。人生詎幾何,在世猶如寄。
兩人跪祭了好一會兒,才心事重重地走回幻玉宮。踏入大廳內,兩人照常向韓凝霜示過禮之後,忽然發現韓凝霜身旁站著一個熟悉不已的中年男子的身影。
男子身材魁梧,體型壯碩。標準的國字臉上,濃眉大眼。此刻,他正激動不已地凝視著他們兩人,顯然是等候他們已久。
識別到來者身份之後,宇軒高興地朝男子大叫起來:「蕭大哥!」並朝他撲去,緊緊地抱住了他。
蕭成天將宇軒抱在懷裡,他眼裡泛紅,輕輕地拍著宇軒的背部,感激地嘆道:「你們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韓凝霜瞅著眼前緊抱的兩人,覺得這樣的畫面甚是熟悉,仔細一想,當年雲子修還活著時,與蕭成天想見時,亦總是這樣抱在一塊。當時她還對兩人這樣親昵的舉動大為不滿,如今再次見到,卻只覺得溫馨無限。但即便如此,她面上仍是不禁輕笑著嗔道:「好了,你們兩個大男人,抱成這樣,也不怕別人笑話。再說了,你們要讓一邊的安華如何自處?」
蕭成天咧嘴一笑,放開了宇軒,笑道:「韓宮主所言甚是,」他走過去大大方方地又抱了抱安華,看著韓凝霜嘲道:「如何?現在卻是公平了吧?」
韓凝霜只是瞥了他一眼,嫣然一笑,回道:「幾十年不見,沒想到蕭殿主還是這麼痞,當真是越活越年輕了。」
蕭成天大笑道:「哈哈哈,我這還不是跟大哥學的。可惜我這點痞性,還不如大哥萬分之一呢。」
宇軒知道,蕭成天言中所指「大哥」,正是自己的父親雲子修。他看到韓凝霜的眼底閃過一絲悲色,她搖了搖頭,似乎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正色說道:「罷了,我們說回正事吧,今日有探子來報,呂和璧以正道盟主之身,在中原上公開聲明,三日前,魔道各派在罡風嶺設下埋伏,施行毒計,將眾多正派掌門殘忍屠殺於罡風嶺」。
「他說,此次魔道所犯之罪,罪大惡極、人神共憤,中原之上,人人應得而誅之。因此,他提議各正道門派齊聚空山,共商除魔大計。」
「除魔大計?」聽到此,蕭成天冷冷一笑,「他倒是會惡人先告狀,將自己的惡行全部推到我們頭上。不過雷火殿倒也不怕他,他上一次就敗在雷神山上。他若敢再來一次,老子就再殺他一次!」
看到蕭成天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憤慨模樣,韓凝霜微微蹙眉,說道:「蕭大哥,呂和璧的這個陰謀,可不只關乎雷火殿。」
「你的意思是。。」蕭成天看著韓凝霜,臉上浮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呂和璧將此番滔天之罪栽贓禍害給魔道,除了讓他自己全身而退之外,還使得正魔兩道之間的關係更加惡化。如今他以正道盟主之身公然表態與呼籲,更是將正魔兩道的敵對之勢推波助瀾到極致。所謂的除魔大計,恐怕是中原上新的一次正魔之戰。」
她見蕭成天面色一怔,面上的表情也愈發沉重了起來,便繼續說道:「二十多年前,雲郎。。」她連忙止住,換了一個稱呼,「雲子修不顧身邊所有人的反對,一意孤行,在魔道中煽動對正道的仇怨,並發起討伐正道之聲,中原歷史上第一次正魔之戰由此爆發。正魔之戰時,無論是正道還是魔道,每個人都殺紅了眼,殺瘋了魔!血流成河,染紅了整個空侗山,宛若置身煉獄,蕭大哥,彼時畫面,你還記得嗎?」
韓凝霜說到最後,聲音在微微顫抖,不安與恐懼從她眼神中滿溢而出。而蕭成天的臉色更是變得蒼白,當時的慘狀歷歷在目,令他不寒而慄。
兩人的神態變化,讓在場的宇軒與安華目目相覷,他們雖然並未親歷現場,但已能從兩位前輩的身上,感受到了正魔之戰的血腥與殘忍。兩人也都不約而同地回想起北雪府之戰、御龍谷之戰的慘狀,肝髓流野、白骨滿地。戰爭,永遠是蒼生最大的苦難。
現場都沉默了好一陣,之後,仿佛是從沉重的夢魘中慢慢甦醒過來,韓凝霜開口說道:「幸好,當時正魔之戰沒爆發多久,就以雲子修的投降與暴斃匆忙收場,才沒有給人世蒼生帶來更苦的惡果。此後,正魔兩道雖然仍舊勢不兩立、形同水火,但彼此之間都留有餘地,不願直接針鋒相對。」
「不過,情勢在這幾年發生了劇烈的變化。」韓凝霜眉頭微微蹙起,眼神凝聚在前方一點上,「從上一次青年盛會的大屠殺開始,正魔兩道的敵對之勢又開始見長,此後,空山派圍剿雷火殿,更是煽風點火、推波助瀾,將敵對之勢繼續推高。後來,黑奇國入侵中原一事,臨時轉移了正道的注意力,且正道在解決黑奇國入侵之事中有所受損,因而正魔敵對之勢便有所暫緩。」
「可如今黑奇國之事完結之後,又發生了罡風嶺之難,直接將正魔敵對之勢推至巔峰,眼看第二次正魔之戰就要應聲而發,這一連串的事件,實在是難以用巧合二字來詮釋。」
「我此前推測與揣摩,這一切事件的主謀,就是段千生。但據我所探,其實段千生只是妄圖集齊魔道四大至寶,登上魔道盟主之位,最後成為前無古人、至尊無上的中原盟主。倘若真是這樣,那正魔敵對之勢越盛,對他反而越沒好處。」
「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這一次段千生死後,我才想明白,段千生並非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也只是一枚棋子,一枚被真正主謀用來籌謀布局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