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弟弟

  左連城目不轉睛地盯著廉星銳的眼睛，他仿佛是要努力透過這雙充斥著紅光的眼睛中看到什麼。他渾身戰慄不已，臉頰上的肌肉劇烈地顫抖著。他拼命地瞪著雙眼，想要壓抑住眼裡的淚水。可無奈這淚水卻根本不聽他使喚。淚水溢出他的雙眼，順著他顫抖不已的臉頰往下淌。

  他拼命地握住了雙拳，他的內心悲憤不已，強烈的情緒吞沒了他所有的理性，他連一個字都講不出口。

  「左連城，我早就知道你來了。剛才我所講述的我是如何侵占你摯愛的弟弟的身體的過程，你可都有聽得清楚嗎？我可是專程講給你聽的，要不要我再講一遍？」眼前的廉星銳看著左連城全身潰不成軍與滿臉頹敗的模樣，冷笑著說道。說完，他又止不住地仰天大笑起來。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就像我知道只要我跟著你，左連昊也一定會自己撲上來、自投羅網一樣。你們這兩兄弟，抓住一個就等於抓住了一對。你們，可真是讓我省心不少呢。」

  「看到自己最愛的弟弟為了救自己，而心甘情願地犧牲自己，將這副絕好的身體獻祭於我，感覺如何？」

  廉星銳的每一句話都如同一把刀狠狠地捅進左連城的心裡，並狠厲地向內剜攪著，在他早就崩塌的心上攪出千瘡百孔，像是要一點一點地將他心裡的血肉都掏個乾淨。

  「你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這樣。。」左連城低聲吼叫著，他的聲音沙啞不已，混雜著憤怒的吼聲與抽泣的嗚咽聲。他瞪大著雙眼，死死地盯著廉星銳的臉，此刻他早已放棄了克制與掩飾，任憑淚水沖刷他消瘦的臉頰。

  宇軒看著左連城悲憤到不能自已的神色，心中極是不忍。而坐在一邊地上的冷回此時早已泣不成聲，他只恨自己無能，讓府主承受這樣的剜心之痛，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左連城，你還不明白嗎？一直以來，從開始到現在，一直就是我們兩個在斗。」廉星銳嘲諷地看著左連城淚流滿面的臉，他的眼神里滿是譏諷與不懈，「今天我站在這裡等你很久了，就等著你出現，等著與你終結我們兩個之間曠日彌久的糾纏，終結我們兩個世族之間千年以來的仇怨。」

  廉星銳說著，他右臂上的玄冰劍再次白光大盛，凜冽刺骨的白霜從上迅速蔓延開來，充斥了整個空間。宇軒明顯地感知到周圍本就寒冷的空氣，此刻又更冷了幾分，空氣中的寒毒又捲土重來，他止不住地渾身顫抖起來，再這樣僵持下去，自己即使沒被廉星銳殺死，也會被這死陣中的寒毒活活凍死。

  「該說的我已經說完了。」廉星銳心滿意足地看著左連城，「左連城，我得好好感謝你弟弟的這副好身子，沒想到融合了北雪真法的黑奇絕術竟然會如此好用。就讓我借你最愛的弟弟的手，送你們上路吧。」

  他話音剛落，在陣外四處迅疾穿梭的無數血紅巨蟒裹著血紅的濃霧猛然穿陣而入，分別向著左連城、宇軒、安華、青璃與冷回撲身而來。這鋪天蓋地的血紅巨蟒與濃霧，正是此前廉星銳在北雪府時困住所有人、要致所有人於死地的蟒之血陣。

  而有了北雪真法的加持，此時蟒之血陣中的無數血紅巨蟒，周身更是充斥著凜冽的冰霜與寒毒，形勢比他們身在北雪府時還要嚴峻。

  宇軒和安華緊皺眉頭，分別馭著玄龍與朱雀抵擋著周身數不勝數撲咬而來的巨蟒。

  安華的朱雀緊緊守在宇軒的玄龍身邊，「宇軒，我掩護你，你找一找此陣的弱點，爭取破陣出去。」安華向著宇軒叫道，他一邊說著，又一股朱雀之火從天而降，燒向阻攔在他們前方的蟒群。而與此同時，另一側的兩條巨蟒卻同時咬住了朱雀的右翼，安華臉色一遍，猛然倒吸了一口氣。

  宇軒的玄龍忽然身子一擺，龍頭撲上前去，咬斷了那兩條巨蟒的頭，「安華，你別做傻事。我是絕對不會丟下你們不管的。」宇軒沒有退縮，他將雷神戒從胸口一把摘下，戴到自己的手指上。頓時，他感覺到洶湧澎湃的靈力，正源源不斷地灌入他的體內，讓他體內的靈力瞬間大增。

  他坐在玄龍身上，玄龍吼叫一聲，無視頭頂上密密麻麻盤旋著的血紅巨蟒，背著他朝頭頂上的巨蟒衝去。宇軒高舉戴著雷神戒的右手，口中念念有詞。頓時，只見結界之外的天空上方，無數道紫色的閃電轟然劈下，它們破陣而入，從這些數不勝數的血紅巨蟒穿身而過。正是宇軒臨走前蕭成天傳授於他的天雷咒。

  在巨大的咒術攻勢下，宇軒和安華得以有了一絲喘氣的空間。宇軒看向不遠處的左連城，卻發現他的身體早已被一條碩大的血紅巨蟒所牢牢縛住。

  「我。。我要殺了你。。把連昊還給我！」左連城雖然已經渾身動彈不得，但他的一雙眼睛卻依然狠命地盯著廉星銳，他怒吼著、嘶叫著，卻因為聲帶受損而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野獸般的叫聲。

  「左連城，被你最愛的弟弟親手殺死的感覺，是不是很棒呀？」廉星銳大笑了兩聲，他冷眼注視著左連城，他已經迫不及待地要為他與左連城糾纏已久的爭鬥畫上句號，為黑奇國與北雪府這千年的仇怨畫上句號。他贏了。

  廉星銳操起手中的玄冰劍，直直往左連城的脖頸處斬去，他大笑著，他要用左連昊的□□，用左連昊的玄冰劍，親手斬下左連城的頭顱。

  就在此時，廉星銳內心卻忽然湧上劇烈的悲傷與痛苦，他腦中忽然一片空白。這種內在的痛苦，卻比他以往承受的任何身體上的疼痛都要令他難受、讓他無法忍受。在那一瞬間，他全身失力，揮到一半的手臂頹然落下。

  他胸中絞痛，頭疼欲裂，他忍不住地跪下身來，雙手抱住了頭，大聲地叫道：「好痛。。我好痛。。啊。。啊。。」淚水從他的雙眼中湧出，他的牙齒緊緊地咬破了雙唇，鮮血從唇上流出。

  在他幾乎要失去意識的時候，他意識到了，這樣強烈的悲傷與痛苦，正是來自於左連昊。他沒有想到，左連昊面對左連城，竟會有這樣劇烈到讓他不堪重負的情感。他大叫著，想要拼命抵抗和壓制這些令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情感，卻終究無能為力。

  左連城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這時，他看到廉星銳忽然擡起頭來，看著他，叫了他一聲：「哥。。我對不起你。。」

  「連昊！連昊！」聽到這樣熟悉的呼喚聲，左連城哭叫了起來。可他話音未落，卻看到左連昊猛然抓起玄冰劍，反手捅入了自己的胸口，從心臟貫穿而過。

  鮮血從左連昊的胸口噴薄而出，濺滿了左連城的身體。這一刻，左連城只感覺到一切都靜止了，周遭所有的一切開始崩塌。

  所有的血紅巨蟒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左連城呆然地撲到在地，他雙手緊緊地壓住左連昊被玄冰劍貫穿的胸口，想要將血止住。可左連昊的鮮血卻還是源源不斷地從傷口處湧出，它們圍繞著左連昊迅速冷卻的身體，滲入地面中，染成一朵深紅色的蓮花，仿佛要順著永不回頭的河水，將左連昊的身體從左連城身邊帶走，游向遠方。

  「不要。。不要。。」，左連城的淚水如同決堤的河水直流而下，他臉部的皮肉止不住地顫抖，他喃喃地嗚咽道，「不要。。不要。。」

  左連昊眼中的紅色也逐漸退去，那一雙眼睛又恢復了往日的清澈與透亮，只是，眼中的光芒正在伴隨生命的消逝而逐漸黯淡。

  左連昊的手似乎動了一下，左連城連忙緊緊握住他的手。

  「哥。。」左連昊的聲音很輕很輕，左連城低下身去，將自己的頭靠在左連昊的嘴邊，「這亂世。。由我開啟。。終於。。終於。。也由我親手結束了。。我知道。。你還恨我。。不肯。。不肯原諒我。。」

  「不。。不。。」左連城的雙眼早已被淚水泡得疼痛不已，他搖頭，他想要告訴他，他從來都沒有恨過他，但左連昊的聲音越來越小，他不敢打斷。

  「下輩子。。如果。。你還願意。。見我。。那。。你。。繼續。。當我哥。。好不好。。好。。不。。好。。」

  「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左連城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左連昊淺淺一笑，他看著漫天傾瀉而下的大雨，他的意識開始渙散。此前，自己不顧中原蒼生，為了救哥哥，舍蒼生而救一人，親手關閉了北極聖陣，從而拉開了黑奇國在中原犯下的一切罪孽的序幕。而現在，自己舍一人而救蒼生，自己親手造下的孽，也終於能由自己親手來結束。如此，自己是否也算是彌補了此前犯下的所有過錯呢？

  等等，是過錯嗎？左連昊殘留的最後一絲殘念還在已經冷卻的身體中盤桓，如果再給自己重來一次的機會，自己是否會做出不同的選擇？過往的畫面呼嘯而過，他終於明白，從自己下定決心關閉北極聖陣那一刻開始，後續的所有一切都是命運的定數，他根本無路可逃，也無從可選。

  罷了，無論如何，上蒼最終還是憐憫了自己，讓自己死在哥哥的懷中。此前自己所受的責難、委屈與痛苦，在此時此刻已經全都煙消雲散。他輕輕笑了一聲，最後一絲殘念依依不捨地撫過左連城淚流滿面的臉頰，終於還是徹底消散而去。

  他臉無力地滑向一邊，徹底斷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