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兄弟

  左連城趴在左連昊身上，他緊緊地抱著他，喃喃地繼續說道：「連昊，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也從來沒有恨過你，我只是不想讓你趟這趟渾水，想讓你逃離這是非之地，離開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連昊，你沒有錯，都是哥的錯。。都是我不好。。沒有把話跟你講清楚。。都是我不好。。」

  「連昊，你起來好不好，一切已經結束了，你跟哥回去吧，我們回北境，回北雪府，我們去做你想做的事。。」

  「連昊，你應哥一聲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連昊。。連昊。。」

  原先廉星銳所施的結界已驟然消失，地面上的冰霜與冰柱也慢慢融化，傾盆大雨從天空傾瀉而下，狠狠地澆在左連城的身上。

  左連城只是痴痴地抱著左連昊的屍體，他一直呼叫著左連昊的名字，他將左連昊的頭緊緊地抱在自己的懷中，生怕雨水打濕了左連昊的臉。只是這雨實在太大，雨水早已浸透了他的全身，它們無孔不入，從他的衣襟中灌入，從他的袖口中流入，從他的外袍中滲入，最終打濕了左連昊的臉頰。

  左連城終於意識到他對此無能為力，他對所有這一切都無能為力。鋪天蓋地的傾盆大雨中，他終於開始意識到左連昊是真的走了，他失去了這個世上他最疼愛的人，失去了這個世上他唯一的親人。是自己親手將他趕走，是自己親手傷害了他，是自己讓他以為自己沒有原諒他，是自己讓他帶著無盡的遺憾和痛苦死去。

  

  他進而痛苦地意識到，如果不是自己，左連昊就不會為此關閉聖陣讓廉星銳直驅而入，如果不是自己，左連昊就不會為了救自己而被廉星銳捉走，如果不是自己，左連昊就不會選擇自殺來結束這一切，是他害死了左連昊，是他親手害死了他。

  往事一幕幕涌在眼前，他看到自己從噬靈毒中甦醒過來後、親手將左連昊逐出北雪府的畫面，看到自己在北雪府之戰時冷漠而絕情地拒絕與傷害左連昊的畫面，看到昨日他在御龍谷深陷危機時左連昊挺身而出的背影，那個一如既往、仿佛從未離開過的背影，他一次次地將他從自己身邊推開，卻還是一次次地將他拖入險地，並最終讓他身死他鄉。

  憤怒、悲傷、自責與懊悔在他的心中不斷膨脹，最終徹底吞噬了他，他終於忍受不住，埋頭悲愴地大叫起來：「啊啊啊啊啊啊。。」

  一邊的冷回早已傷心得暈了過去。宇軒聽著左連城傷心欲絕、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潸然淚下，他用手擦掉自己的淚水，默默地走到了左連城身邊。他脫掉了自己的外袍，蓋在了左連城的身上。他看到安華一貫冷靜的眼神里，此時也滿是不忍與傷感。

  安華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幅令人心碎的畫面，不知為何，他的心底也生出了無限的悲涼和遺憾。他看著左連城揚天悲嘯，又看著他忍不住地趴在地上乾嘔不止，仿佛是要將他整個人都嘔出來。他看著左連城無意或有意地折磨著自己，仿佛只有通過這樣無休無止的自我折磨，他才能夠換得一絲解脫。安華怔怔地看著，眼淚不知不覺間就淌了下來。

  這雨下了足足一天一夜，對於左連城而言，卻仿佛是下了整整一輩子。他一直哭，哭得昏過去，醒過來後又繼續哭，直到將他這一輩子的眼淚都流盡。

  到了第二天午後，雨終於停了。左連城又靜靜地坐了一會，他雙眼腫得通紅。之後，他將左連昊的屍體緊緊地抱在懷中，慢慢地站起身來。

  「連昊，哥帶你回家。」他輕輕地說道。

  這時，一塊玉佩從左連昊的身上滑落了出來，落到了地上。左連城定睛看去，那是一塊乳白色的玉佩，玉佩晶瑩剔透，一塵不染。此刻，雨後的日光照在玉佩之上，正沿著玉佩上的紋路緩緩地遊走。玉佩正中間，一個人形頭骨的圖象在日光的勾勒下緩慢地發亮又變暗，發亮又變暗，其節奏如同呼吸的節奏一般。

  看來，這應該就是此前廉星銳所持的梵冥佩了。左連城轉身看向一直默默站在身旁的宇軒，開口說道：「我聽冷回私下提起，是你們在一路照顧著連昊吧？」

  「不，應該是他一直在照顧著我們。。」宇軒搖頭回應道。

  「這枚梵冥佩既然是魔道之物，就應該歸還魔道之人。於情，你對連昊、對我都有恩。於理，你是雲魔之子，是魔道中人。這個物件，我就代表連昊贈予你了。連昊一向不願意欠別人的人情，這枚梵冥佩，就當是他報答與償還你們此前的恩情吧。」左連城看著宇軒，語氣平和地說完此番話。之後，他便抱著左連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雲公子、安公子和青姑娘，這一路上，多謝你們對少主和我的照顧，這份恩情，冷回日後若有機會，一定加倍償還。」冷回站起身來，對著宇軒、安華和青璃作揖拜別。

  「你走吧，路上照顧好左府主。」宇軒回禮拜別。之後，他們看著冷回緊緊地跟在左連城身後，一點點走遠，最終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

  宇軒默默地拾起地上的梵冥佩。他心中百感交集。說實話，他此前對能獲得梵冥佩並沒有抱有太多的信心。自從自己拜別蕭大哥，從雷火殿裡出發，踏上尋找剩餘的三個魔道至寶的道路開始，他對於自己是否能夠完成這項艱巨的任務，一直心有疑慮。或者說得更直白一些，他不太相信自己真的有能力能夠完成這項艱巨的任務，他不太相信自己真的有足夠的實力尋找並獲得剩餘的三個魔道至寶，從而重新組裝出魔皇劍，像他父親一樣，成為新一代的魔道盟主。

  從雷火殿出發到北境，再從北境回到御龍谷，到現在他得到梵冥佩，在整個過程中，他更多的是作為一個見證者，見證了黑奇國與北境之爭，見證了黑奇大軍如何在北雪府屠盡北境眾人，又見證了黑奇大軍是如何在御龍谷被中原正道所剿滅。而當這一切落下帷幕後，機緣巧合之下，這枚梵冥佩最終正靜靜地躺在自己的手心之中。

  相較於雷神戒的觸手生溫，梵冥佩的觸感更加冰涼。宇軒看著梵冥佩上仿佛帶有呼吸節奏一般明暗變幻的人形頭骨，感受到從它身上湧入自己體內的豐盈的靈力，心中欣喜萬分。他獲得了第二個魔道至寶，這讓他離自己的夢想又近了一步，也讓他對完成集齊魔道至寶這個看似不可能的任務，又多了幾分信心。

  「原來這就是『梵冥佩』啊！」青璃將腦袋湊上前來，看著宇軒掌心裡的玉佩大叫了起來。她將梵冥佩拿在手中，對著頭頂的日光細細地把玩了起來。即使是對著強烈的午後日光，玉佩中的人形頭骨也依然是明暗交替，尤其在變暗時，玉佩上的人性頭骨，會從兩隻眼洞中陡然生出無數的黑絲，它們快速地遊走與纏繞，直到充斥著整個玉佩，讓玉佩變得一片漆黑，宛如一塊至黑的玉石，再強烈的日光都無法滲透一絲進來。

  當玉佩中的黑絲達到極致時，黑絲再逐漸消散而去，最終回歸到玉佩晶瑩剔透、一絲不染的樣子。這樣具有明暗交織的詭異之態的玉佩，青璃還是第一次見到，但她微微皺眉，嘴上卻嘟囔說道：「除了這個頭骨看著讓人心裡發毛以外，這個梵冥佩好像也沒什麼稀奇的嘛！」

  「青璃，此物貴重且來之不易，還是還給宇軒好好保管吧。」一旁的安華仿佛看穿了青璃假裝不以為然的小心思，擔心她會不慎損壞這來之不易的梵冥佩，出口勸道。

  「嘻嘻，既然連安華都開口求我了，那我就大發慈悲，將這寶物賜給你了。」青璃笑了一起來，操著一副將自身寶貝賞賜於他人的口吻，將梵冥佩重新放入宇軒的手中，之後便朝安華使了個眼色，笑著朝安華愉快地跑了過去。

  宇軒看著青璃朝著安華親昵的模樣，以及安華笑著回看青璃的神色，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青璃與安華這兩人的關係已經這樣親近。不知怎麼的，他心裡竟有一些失意。他有意不轉頭去看他們，而是默默地將梵冥佩與雷神戒都收入懷中仔細放好。

  這時，他卻聽到身後響起一聲嬌滴滴的女聲：「看來還是雲公子有福氣呢，這全天下人都眼饞的兩大魔道至寶，雷神戒和梵冥佩，竟然都成了雲公子的囊中之物。這若是傳出去，不知要讓多少人眼紅到咬牙切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