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集

  聚集

  段芙一行人再次見到左連城時已經是第二天了。

  他們來到昨天見到左連昊的大廳里，發現左連城一臉憂鬱地站在台上，身邊只跟隨著昨日攙扶他的侍衛，並沒有看到左連昊。

  段芙心裡暗自舒了一口氣。自從那日感受到左連昊的洶湧的殺氣之後，他們一行人便對左連昊頗為忌憚。如今沒見到他，反而讓他們都能稍微放鬆下來。

  「拜見左府主。」段芙一行人同左連城行過禮後，左連城朝他們點點頭，臉上擠出了一絲微笑，算是對他們的善意的回應。段芙看著左連城勉強堆出的笑容，心裡疑惑萬分。左連城的臉上滿是疲憊，他一臉憔悴，雙眼通紅，眼神無光，更隱隱透出悲痛之色。

  也許是他大病初癒導致的不好神色，她暗自認定後，便聽到左連城開口對他們說道：「昨日是連昊無禮，若有任何得罪冒犯各位的地方，我代他向各位道歉。」

  

  「左府主言重了。副府主並未給我們帶來任何不妥與麻煩，左府主無須掛懷。」段芙回應道。

  左連城點點頭，繼續說道：「想來各位到來，都是為了黑奇國入侵北境一事來的吧？」

  「阿彌陀佛，不錯。自從黑奇國入境以來，他們所到之處，燒殺掠奪無惡不作。不光是在北境的同道中人，就連手無寸鐵的無辜的北境百姓都不肯放過。同道與百姓們死狀慘烈不堪，此等聞所未聞的行徑，實在是大逆不道，天理不容。」弘北略一施禮，接著話頭說道。

  「弘北師兄說的極是。驅退此等孽障，還北境，甚至是整個中原一個太平，已是我正道同門不可推卸的責任。而在驅逐黑奇這件事上，想必左府主有更多的經驗與見識，如果能得到您的指導，我們也會更容易事半功倍。」景清點頭，在弘北說完之後繼續補充道。

  左連城看著三人的接連回應，知道這三人分別就是空山派、御龍谷和伏雲寺的年輕弟子代表了。想到驅逐左連昊後、北雪府後繼無人的現狀，他的內心又多了一份惆悵。

  「黑奇國與我們的糾葛，已經持續了上千年了。黑奇國自古地居不仙山北部，那裡常年冰冷，地覆寒雪。你們現在身處北境，也許已經覺得北境很冷了，但它與黑奇國所在之地『千荒之地』比起來，已經要好太多了。」

  「黑奇國常年受苦寒所熬，他們覬覦中原氣候溫暖，地大物博，一心想要南下入主中原，取而代之。而北雪族自古以來便傍山而居，自然是不會答應黑奇國這樣無理的要求，故而便自發承擔起守衛中原北境之責，決不讓黑奇國的陰謀得逞。」

  「北極玄帝感念族人所為，故而傳授給族人無上真法，助族人修煉。後來族人便將真法命名為北雪真法，並成立了北雪府來傳承真法，守衛中原。這便是北雪府的由來了。」

  「後來隨著北雪府與黑奇國的鬥爭越來越多，我們與黑奇國便也結下了千年的仇怨。一代又一代的冤冤相報，到了如今我們這一代，我們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為了北境而斗，還是為了世族仇怨而鬥了。」

  段芙靜靜地聽著左連城緩緩說著北雪府的歷史，心中不勝唏噓。她一方面感慨北雪府千年來為北境和中原默默承受和犧牲的一切，一方面更是感慨這兩個世族之間千年不斷的仇怨。

  左連城接著開口說道：「一千年來，縱然黑奇國屢次冒犯，但好在有北雪真法庇佑，又有北雪府先輩們代代傳下的使命與責任感，黑奇國一直不得如願，直到現在黑奇國的皇帝，廉星銳出現。」

  「廉星銳？」段芙開口問道。

  「不錯。廉星銳是黑奇國千年一遇的修為奇才。我至今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在短短十年內，就能讓黑奇國全民修道，讓他們幾乎個個都成為修為遠在我們正道普通弟子之上的黑奇道士，而且更是親自組建了『黑奇十護法』，為他所用。這些人，你們可有見過？」

  段芙想起不久前在白陽派門前與黑奇一眾對峙的場景，點了點頭，便簡要將當時的情形向左連城介紹了一番。

  左連城聽了之後點了點頭，「不錯。當時帶頭的應該就是八護法八嫂，九護法九興，以及十護法十沙了。後面跟著的便都是黑奇道士。所幸你們當時沒直接起衝突，不然恐怕便是血流成河了。異獸也是廉星銳上位後才出現，這無疑是大大增強了他們的殺傷力。」

  「我看得出來，自廉星銳上位以來，他便是做足了準備，要血洗黑奇國千年來的仇怨，他誓要屠平北雪府，更要踏平北境，入主中原。我第一時間意識到他的危險性，便已提前同關蒼真人與段千生點明此事，只可惜，關蒼真人不以為然，而段千生。。」

  左連城說到這，他停頓了一下，搖了搖頭，接著說道：「總之，兩位真人都未將我的求助與忠告聽進去。後來果不其然，廉星銳率大軍冒犯不仙山，我率北雪府弟子出府對抗，但無奈廉星銳實力遠在我之上，而那些黑奇道士，個個身手不凡，一個便能抵得上我們十個北雪府的弟子，如此懸殊的實力，最終以我們慘敗告終。」

  「我昏迷前曾強行開啟『北極聖陣』這個守護法陣，正常情況下這一法陣可阻攔廉星銳十年無法突破。可是，我這不成器的弟弟，為了救我，一時糊塗，關閉了『北極聖陣』，才使得黑奇大軍得以順利南下。連昊為了全府上下，也為了救我，便提前將全府以及附近百姓遷居冥城。後來『北極聖陣』關閉，廉星銳率領黑奇道士入侵北境，之後的一切，你們便都知道了。」

  說完了這些前因後果之後，左連城深深嘆了一口氣，仿佛只是親口說出這些，就已經耗費了他所有的精力。他這一聲嘆氣里，有他對造成如今這一切的自責與愧疚，也有他深陷此種局面無法解脫的無奈。

  「感謝府主詳盡告知。我想，如今這個誰都不想看到的結果，是我們所有人的過失。我們已經意識到錯誤導致的後果，如今我們希望聯手同道各派至此，便是想要共同承擔錯誤，共同來彌補過失。」段芙敏銳地捕捉到左連城的情緒，在左連城陷入沉默之後，誠懇地寬慰道。

  「我贊同段師妹的話。今日這樣的結果，也是我等其他門派失察，未能及時赴北境支援所致。還請左府主原諒。」弘北讚賞地看來段芙一眼，接著段芙的話頭說道。

  段芙知道弘北看出了她的用意，也以感激的眼神向他回應。

  「是啊，兩位說的對，過往已不可追，左府主，只要我們現在能抓緊行動，將黑奇國和廉星銳驅逐回『千荒之地』去，便也能將功贖罪了。」

  左連城感受到了他們話里的善意，苦笑了一聲，「感謝三位的好意。你們說得對，當下之急，是該要先解決眼前的問題。」

  「根據此前我們打探回來的消息，以及我對廉星銳的了解，他也知道，阻礙他入主中原的最大力量，便是如北雪府這樣的中原門派。故而當下，他的目的，定是要從北境開始，依次降服所有中原門派。依據方才你們的描述，我推測，白陽派那一次挑釁，也只不過是他試探中原門派實力的第一步。從那之後，每一個中原門派，要麼徹底降服於他，為他所用，要麼，便是被他夷為平地。果不其然，昨日我剛醒來，便收到消息，東北境內一共二十六家正道門派，如今已只剩二十家了。」

  「又屠滅了三門？我們下來『冥城』前，還有二十三個門派還好好的，怎麼這麼快就。。」段芙驚呼道。

  「這幫慘無人道的孽徒！」景清憤恨地說道。

  左連城緊皺眉頭，繼續說道：「十個護法的實力，遠不在一般門派的掌門之下。以廉星銳不可一世的個性，故而他會分散各個護法，分別帶隊，一一擊破各個門派。如果再拖下去，後果將不堪設想。北境的所有二十六個門派，可能都要被他毀為一旦！」

  「我們當務之急，便是要儘快阻止他們！不如我們兵分幾路，分別去擊破各個帶隊的護法？」景清提議道。

  「景師兄，請恕我直言，我認為此舉不妥。」段芙略帶歉意地說道。

  「段師妹何出此言？」

  「依據方才左府主所言，以及那日我們與八九十護法所見的情形來看，即使黑奇國分散護法行動，但他們基本上都有實力遠在一般門派掌門之上的護法，又有以一抵十的黑奇道士，還有我們從未知道實力的上古異獸，他們的實力都遠在現在的我們之上，更別說我們還要兵分幾路來行動。」

  「那麼，段師妹的意思是？」景清挑了挑眉，進一步問道。

  「我一開始也無對策，不過方才景師兄這一提議倒啟發了我，我們何不與他們反著來？如果各派分散必然難以與之匹敵，不如我們將各派聯合聚集在一起，如此便能集各派之力形成合力，或許還能夠與他們一戰，有勝的轉機。」

  弘北聽後，由衷讚嘆道：「妙哉妙哉。段師妹這個提議確實妙。既然對方想要一一擊破，那我們就該反著來，團結各派的力量一起反擊。」

  景清再次對眼前這名女子刮目相看。這段時間相處以來，段芙不斷地體現出她機智聰敏、勇於擔當、正義凜然的一面。她與他此前見過的所有女子都不同。雖然在他看來，這些氣質與她清秀玉質、柔弱單薄的外表，看似並不十分相稱，但兩者融合在一起，卻散發出獨具一格、頗具吸引力的獨特魅力。

  雖然他不願意承認，但現在在他們這隻小分隊裡，段芙已經逐漸成為令所有人心服口服的領隊，而且，她憑藉著一點一滴的細節，在證明自己並不是靠著空山派掌門之女的名號，而更多的是靠著自己的聰敏、體貼、責任感與正義感，逐漸吸引和征服了這個分隊裡的每一個人，也包括他自己。

  這樣具有獨特魅力的內在特質的女子，再加上美好容顏與曼妙體態的點綴，只會讓她更具強大殺傷力，叫他無以抵擋。

  「不錯，」景清意識到自己的走神和眼神的迷離失控，下意識地吞咽了口水，連忙將自己的視線從段芙身上移開，將自己的意識轉回當下，強作鎮定地接話回應道：「那麼，我們要把他們聚集在哪呢？」

  「北雪府。」左連城冷靜地提議。

  三人驚訝地看向左連城。

  「北雪府身為正道四大門派之一，且一直為北境各門派之首。一來，此番大劫，北雪府失職已是不對，如今要重聚各派，北雪府必當要以身作則，彌補此前之過。二來，在北境所有的門派里，北雪府的府邸，防禦能力是最強的，遠非其他一般門派可比。以北雪府為據來抵禦與對抗黑奇國，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不過，要抵禦黑奇國，單靠北境門派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我們還需要得到其他三大門派、以及中原正道其他門派的支持。」左連城進一步補充道。

  段芙點了點頭，「左府主思慮周全，我一會便會出冥城，安排信使將消息傳遞迴中原內部，讓各派掌門安排人馬加以支援和接洽。」

  「如此甚好。北雪府是北境最大的門派府邸，地盤足夠大，能容得下北境所有門派的人馬。如今我大病初癒，預計還需要半個月時間，才可調整恢復如前。這段時間正好可以等待北境其他門派的人馬過來，同時，我也會暗中派人，逐步加固北雪府的府邸，協助其他門派人馬安駐北雪府的事宜，為後續大戰做好準備。」

  「左府主不愧是北境之首，如此周到和細緻的安排，是再好不過了。」景清開口說道，「段師妹，我們除了安排信使傳遞消息回總部，也需要立即安排信使，奔赴北境其餘門派處，請他們共聚北雪府，共抗黑奇國。」

  「景師兄說的是。」段芙輕輕一笑，對左連城行禮道，「感謝左府主給予我們如此大的幫助。府主若無其他吩咐，我等便先行散去，以儘早完成方才府主交代之事，不誤府主所託。府主也能得以休息調整，儘快恢復過來。」

  左連城看著段芙，感嘆道：「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正道青年，當真應以你們三人為榜樣。有你們在，正道與中原，便依然會有希望。」

  「左府主謬讚。我等也只是盡分內之事罷了。如此，我等便先行告退了。」

  三人禮畢後，便攜領眾人退出大廳。

  左連城看著眾人離開後空無一人的大廳，臉上重生抑鬱神情。

  「良平，」他把頭轉向身側默默站著的心腹，「連昊的事情，安排得如何了？」

  「府主放心。屬下已讓冷回隨身照顧副。。」松良平意識到自己稱呼錯了，馬上改口說道，「照顧少主了。冷回一向忠心耿耿，為人可靠，少主必然無事。」

  左連城點了點頭，又將目光飄向遠處，仿佛是想要努力看到誰的身影和面容，但最終，卻只能看見一片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