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2024-09-14 00:00:31 作者: 食鹿客

  第49章

  江襲黛把這句話說出來, 便看見那雙眼眸怔了一怔,驟然瞪大。

  裡頭水汽流轉,像是什麼破碎了一樣。

  天下第一魔頭?

  江襲黛是在說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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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徽柔咀嚼完這句話的意味,不可置信地道:「怎麼會?」

  「您無需用這種話來騙——」

  她難得氣息急促起來, 活像是被戳中了什麼痛處似的, 甚至劇烈地打斷了江襲黛。

  江襲黛姿態慵懶地靠著, 捏著她打量了許久, 目光醉醺醺地,似乎在欣賞這張小臉上的慌亂。

  「燕徽柔。」

  江襲黛噓了她一聲,指尖轉撚為捧,順著她幾乎沒有稜角的面部曲線滑下:「你這麼緊張作甚?你怕我殺了你以絕後患?」

  燕徽柔皺著眉, 連連搖頭:「不是的, 門主……」

  然而。

  「我確實是很想這麼做。」

  女人望著她一笑。

  燕徽柔怔住。

  她的手微松, 桌上的一杯酒砸了下來,紅色的液體濡濕了桌沿, 像是血一樣點點滴落。

  燕徽柔從喉嚨擠出很輕的問詢:「那……您是什麼時候算到這件事的?是……」

  江襲黛似乎是醉得很了, 淡淡嗯了一聲, 把她最後一絲僥倖也全部打碎:「從一開始,本座就想殺了你。」

  燕徽柔縮在桌子底下,暗中攥著自己的裙擺的手頗為無力緩緩鬆開。

  「那您……」燕徽柔喉嚨乾澀, 潛意識還是不相信她說的話是真的:「為什麼不這樣做了?」

  「因為——」

  江襲黛卻倦了似的,鬆手放開她,彎了彎眼睛:「不告訴你。」

  「來啊。喝酒。」她聲音柔下來:「真無趣, 只一個人獨飲。你光顧著叨那點兒牛肉,也不給本座留點。」

  燕徽柔很想繼續剛才那個話題, 但無奈卻被江襲黛抽離。還在沉思中沒回過神時,窸窸窣窣的酒液撞杯聲又響起, 甚至有許多暗色的酒痕飆到了桌上。

  「太安靜了。」

  江襲黛把著酒盞,喚道:「來人。」

  殺生門門主有令,門下弟子膽敢不從,隨著門口站著的一個守衛的弟子的傳話,那群鶯鶯燕燕又被喊過來,彈琴的彈琴,唱曲兒的唱曲兒,整個瓊華殿倏地熱鬧起來。

  江襲黛站起身來,令底下門人再去搬了幾壇美酒,毫不吝嗇地丟給了她們喝。

  江襲黛藏的酒不是尋常凡酒,乃是正兒八經的瓊漿玉液,由靈脈供養的葡萄釀成。哪怕沒有修為的人喝了,也能美容養顏延年益壽。

  「不用拘束,今日本座心情好。」江襲黛依偎在最高處的寶座上,聲音輕柔:「你們玩兒你們的就是,怎麼亂來也不罰人。誰最高興,本座便賞她金銀法器。曉得了嗎?」

  底下又是一群欣喜的「謝門主賞」,這份熱鬧自是火上澆油,輕歌曼舞,女子們的笑聲大成一片。

  這下江門主滿意了,往坐墊上斜斜一靠,順道兒瞥了一眼燕徽柔,瞧見她面色不虞,十分掃興,稍微有些費勁地張嘴:「……無非是酒後的幾句話,權當是假的。哪怕是真的,本座也得給它變成假的。」

  江襲黛從來就是掙扎著活下去的,若是不掙扎個幾下,恐怕早就死了。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

  燕徽柔把握在手心裡,已經藏溫了的酒挪去嘴邊,她的手稍微有些顫抖,最後被她一把攥緊。

  「江門主,您說這話的表情,不像是假的。」

  江襲黛沒搭理燕徽柔,一直接個不停地飲酒,今日氣氛很好,她酒上酡顏,難得多醉了三分。

  她在一片朦朧的光華中,遙遙望著燈火輝煌的瓊華殿中央。

  底下幾個女子喝高了,琵琶聲愈發鏗鏘,正彈的是十面埋伏。而另一邊,畫風卻有些迥異,正在這大殿之中相互親吻起來。

  衣衫滑落,露出光潔的背脊。

  後面發展得似乎有些過火了,但是江襲黛卻也不介意。她都天下人人喊打的魔教妖女了,還要在乎門派名聲作甚?

  這些侍女中有一對——好像記得,是一直關係有點不一般。

  江襲黛半闔著眼睛,瞧得饒有興致,正欲記下這是個什麼姿勢,只是還沒看個清楚,眼帘便被一雙手遮住。

  「拿開。」

  燕徽柔道:「門主。光天化日之下瞧這種東西,不好。」

  江襲黛醉醺醺地推她了一把:「少來教訓本座。」後來她轉念一想,索性將燕徽柔攬過來,一手端起她的下頷:「直怎麼了?高貴得很麼。」

  江襲黛將她的臉掰過去,一動不動:「本座偏要你看著。」

  「這……」燕徽柔雙頰微紅,目光無處落腳,只能儘量虛化,避免看細了那靡靡場面。

  但江襲黛離她太近了,幾乎靠在了她的肩上。那一塊倚了些重量,蹭得酥酥痒痒。

  還有那女人身上無處不在的暗香,好像是在月夜下嗅梅一樣,風來枝頭的花會晃動,所以香味亦然會忽濃忽淡——靜謐的,也是浮動的。

  她壓根沒瞧清那些女人們是如何糾纏的,只在這深淺不一的香味中,聽到了自己深淺不一的心震聲,還有細細密密的滯痛感。

  江襲黛掰她久了,就有些睏倦,她閉目養神,力度慢慢放鬆下去。

  耳根子旁模糊傳來一句輕問,不知道是不是燕徽柔說的,燕徽柔的聲音好奇怪。

  好像是把每一個字詞都仔細斟酌過,然後再認認真真問出來的:「江門主,我想問問您,您是不是一直都很討厭我,從第一眼就是這樣?假如您那些都是真的,那是不是我誤會了……」

  江襲黛在半夢半醒的時候想。

  當然是討厭了。

  總不能愛你啊。

  那天晚上,一片琵琶鏗鏘聲中華,她忘了自己回答了什麼。

  但總之。

  之後……

  她隱約地記得,後來燕徽柔就沒有說話了。

  *

  一覺無夢,天光大亮。

  江襲黛再次醒來時,清晨的一縷光已經爬到瓊華殿的窗子上。

  殿內自然空無一人。

  她翻了個身,蜷住自己,自口中噯出半個朦朧的呵欠來。只是周圍太亮,一時暈暈地卻睡不著,江襲黛便索性下了塌,繞回偏殿那一方浴池,將自己衣衫一脫。

  昨日回來時便開始喝酒,竟忘了把這件扯了線的換下了,她本赤著腳把這件東西踩過,想著待會把它扔了就是,但腦中卻不知不覺浮現出燕徽柔的話來。

  她會補的。

  江襲黛猶豫了一下,又撿起地上的那件衣衫,將其掛在一旁,而後緩緩沒入水汽氤氳的池子,靠在一邊歇息。

  才在她剛剛披了一件新的衣裳,準備起身時,卻聽見聞弦音傳來的動靜。

  「怎麼了。」

  聞弦音:「門主,我今早聽了些風聲。」

  「是關於什麼的?」江襲黛漫不經心道:「燕徽柔她又怎麼了?」

  「不是燕姑娘的事。」聞弦音道:「是您之前比較關注的那個毛頭小子,弟子一直幫您留心著,他這一次回去仙盟那邊,風聲大噪,據說是得了一把舉世罕見的寶劍。」

  江襲黛雙眸一擡,目光驟然凌厲了幾分。

  聞弦音被她看得低下頭去:「門主,您這是……」

  「什麼寶劍。」江襲黛穩住心神,百思不得其解,心裡想著到底是何處出了差錯。

  她就差把那地方劃成千萬段了。

  怎麼會如此。

  怎麼會?

  「劍名為龍泉,弟子也是道聽途說,據說是上古神器之一……」聞弦音小心地看了一眼門主的眼色,寬慰道:「門主,這種說法空穴來風,也不一定是真的。依弟子考據來看,極大可能是誇大其詞了。」

  江襲黛顯然不這麼認為,那畢竟是男主。什麼天大的好事發生在他身上,也是有可能的。

  同為主角,也不知比起燕徽柔的金樓玉闕如何。

  不,根本不用比——

  燕徽柔的金樓玉闕和她的軟紅十丈是一對佩劍,威力她心中有數,雖是難得的好劍,但是離「上古神器」還有很大的距離。

  江襲黛垂下眼睫:「你再去查查,他先前還有沒有什麼機緣。聞弦音,此事重大,你仔細查清楚了再來稟我。」

  一天的好心情,還沒有維持到日上正午時,便倏地如一盞小燈似的滅了下來,還順道兒吐出一股子惱人的菸灰。

  江襲黛神色不虞,在瓊華殿撐著額頭靜坐了半晌。

  她想要差著聞弦音去把燕徽柔找來,但又想到聞弦音去辦差了,一時半會兒又找不到人。

  於是這岌岌可危的心情,便更差了些許。

  江襲黛又新挑了庫房裡存著的一箱珠寶,放在手中仔細挑選著,碰見好的便取來掛在她的瓊華殿。

  正當她盤到一柄像模像樣的和田玉如意時,聞弦音回了信兒。

  「門主,自外界的消息來看,沒有打探到什麼聞名的新功法。」

  聞弦音道:「只是有一個名為『干坤袋』的法寶與龍泉劍一樣重現於世,似乎都歸於了那個小子手下,沒聽說過什麼別致的地方,這個很重要嗎?」

  那一柄價值連城的玉如意,正掌在她手心中。

  江襲黛把玩的手微微一頓,呼吸窒住。

  下一刻,玉石破碎的聲音砸響在殿內。

  江襲黛一甩袖,隨手摔了那玉如意,她看著一地玉屑四分五裂,冷然罵道:「孽障!」

  而正在此時。

  瓊華殿門口正立著一個女子身影,顯然是剛好路過。

  燕徽柔停住腳步,臉色蒼白,像是沒什麼精神的樣子。

  但聽到這邊的動靜,還是不免擔憂。

  「門主,您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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