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2024-09-14 00:00:33
作者: 食鹿客
第50章
燕徽柔清晨路過瓊華殿, 照例下山去採買。這一路過,正巧聽見瓊華殿裡似乎摔碎了什麼東西。
動靜十分驚人。
她一進去,便看見那女人似乎是動了氣,才剛消怒容, 皺著眉,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聞弦音則跪了下來, 一動不動。
燕徽柔雖說打不起什麼精神來, 但卻沒有袖手旁觀,她走了進去。
殿內寂靜,她的步子冷清清地叩在瓊華殿上,顯得十分空曠。
地上摔碎了玉如意, 四分五裂的, 看起來很是狼藉。
燕徽柔瞧著, 小心地繞過那一堆碎屑:「白玉貴重。您何故要摔了它?」
江襲黛卻沒對她說話,而是淡聲道:「聞弦音, 你下去。記得多調幾個人手, 四面八方, 大事小事都不要放過——日後盯緊了他,有可疑的立馬稟報於本座。明白嗎?」
聞弦音如蒙大赦:「是。」
她麻溜地拍拍灰起了身,走至燕徽柔身旁時, 給了燕徽柔一個「還好有你」的眼神。
靠你了。
燕徽柔似乎明白了聞師姐的意思,頗有些無奈。目光又挪到江襲黛身上:「江門主。」
她遲疑了一下,沖江襲黛走來:「我曾經早就說過了。您有什麼煩心事, 都可以信任我,與我講一講。我不會往外頭說的。」
江襲黛剛才本來是想要把燕徽柔喊過來的。
只是……
不知道為何。
她如今瞧見女主這模樣, 不自覺有點心堵。
這個世界已經癲到了這種地步,被她親腳碾碎的「干坤袋」居然能夠重現於天地間。
這合理嗎?不合理。
正是因為毫無理由, 才讓江襲黛足夠心煩。
也就是說,系統言明的「劇情」並不是按照邏輯發展的,冥冥之中總有一隻手牽扯回去。
她沒有辦法以常理來揣測之後會發生什麼。
正如同現在燕徽柔對她的好感高,看起來毫無威脅。
但是……
似乎有什麼人的低語在她耳旁響著:
誰知道以後?
死物件都能輕易地變化——
何況本就浮沉的人心呢?
「江門主。」燕徽柔的聲音偏生還在繼續:「您臉色好蒼白。想吃點什麼甜點心嗎?我正巧兒眼下還閒著……」
「不必了。」江襲黛思緒微亂,不是很想見到她,蹙眉道:「你退下。」
「……」
燕徽柔沒有動彈,有些擔憂地看著她。
【監測到宿主情緒波動。】
耳旁的電流聲又是這樣不合時宜,而又尖銳地響起。
江襲黛遲疑了片刻,心中有一個問題浮現。
其實很久了。她明明隨時都可以詢問系統,但是這個問題卻被她擱置下來,一直沒有開口。
本質也是有一點不敢開口。
「這個故事的結局,本座是怎麼死的。」她在心底里小聲問。
會有善終嗎?
只不過,也沒抱太多期望。
都是最大反派了,如果順著劇情走下去,還能期待什麼善終?
那邊嘈雜的電流音又開始滋滋,只是江襲黛又迅速打斷了她,她垂下頭來,摁了摁額角:「罷了……你別說了。」
提前知道這種東西,還是有點兒太過於晦氣了。
電流聲回歸於平靜。
「燕徽柔。」
江襲黛的聲音像是蘸了水,聽著有些疲憊的重,她拂袖起身:「今日沒心思對付你,練劍的話且放你三日假,莫要湊到本座跟前了。」
江襲黛離去了,轉進了平日從不久待的臥房。
那個女人現在一整個狀態都很不對勁。
燕徽柔看在眼裡,開始比對她曾經心情不悅時的舉動。
——好像不是這樣的。從來沒有過的情緒。
於是她跟上一步,試探道:「您真的不打算和我……」
「滾開。」
江襲黛驟然回頭,神色冷了幾分:「本座瞧見你就心煩。退下。」
她的聲音還沒揚起來,卻又低落下去,半凶不凶的,好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貓,沖燕徽柔哈一口氣,又忙著竄到角落裡,想要獨自舔舔毛。
燕徽柔留了步子,神色怔然,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
江襲黛進了臥房,又坐在了窗台邊上。
她斜斜地靠在上頭,望著明媚華貴的瓊華殿後院,只是無瑕欣賞風景,心中仔細地盤算著以後要做的事。
著重監視著且不說,那龍泉寶劍和干坤袋,她得想法子奪過來。
「需要把那個小子捉回殺生門囚禁著嗎……」
只這麼一喃喃自語時,心內一陣刺痛,引得她下意識攥緊了手掌——
該死,那是系統的警告。
這個舉動違背了新修正的劇情線。男主應該在攬月閣升級,而不是被搶來殺生門。
江襲黛悶哼一聲,眼帘模糊了一瞬,她扶著窗沿,聽到了木料凹陷的細小聲響。
良久,她攤開掌心,掐出了點血。
艷紅色順著她的掌紋蔓延開來,像是寄生在她手心裡的菟絲子花。
正如腦中那個不明來源的系統一樣,處處牽連著她,給予些微的甜頭,然後一步步引誘著她走向結局是嗎?
可惜了,她不想死。
江襲黛不想死,那她只有想辦法弄死威脅到她的人。
可是這裡面偏生也有燕徽柔。
奇怪的是,比起李星河,江襲黛更在意燕徽柔也是「其中之一」,每每想起總是如鯁在喉。
江襲黛念起這個,便又念起那把「金樓玉闕」。
系統雖未對此機緣詳解,但是江襲黛隱約地知道,燕徽柔所得寶劍怎麼應該和李星河是同一個檔次。
可是燕徽柔卻選擇了、或是說無意選擇了「軟紅十丈」的對劍。
那自然不能與另一個主角相比。
難道是因為,陪她取劍的人是自己嗎?
失策了,不該去的。這樣至少能有一把劍落在殺生門這邊。
江襲黛緩緩閉上眼,任由眼前的景色如帷幕一般垂下。
那日是……燕徽柔巧妙地繞開了話頭,用了一種很親昵的撒嬌方式讓自己放下了防備。
她認真問「難道不是您陪我去嗎」的淺笑,活像是金子一樣熠熠發光,讓人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
想到這裡,心臟猛地一沉。
江襲黛蹙眉,已經無法分清自己對她到底是恨、是惱,是喜歡還是什麼別的,就如同那天晚上醉後腦子中浮現的一句話一樣。
那總不可能是愛啊。
就算燕徽柔對她好,她也再不該對燕徽柔有任何好感的。
經歷了這麼一遭,她往最壞處想,也許比起李星河來說,更要警惕眼前這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畢竟她和李星河之間是純粹的死仇,江襲黛可以不擇手段,但和燕徽柔……對上燕徽柔那個女孩子,卻總摻合著一些不明不白的感情。
她一生腥風血雨地過來,行至半途,對於這種情感,還未嘗出什麼痛快滋味來,便又血肉淋漓地剜去了心口的一塊。
個中酸甜苦辣,滿心歡喜,一朝朝傾覆,像是丟進了灰塵中的那塊紅布。
隨著時光蹁躚,早已失去了當年明媚。
沒有這種愛人的能力了。
也不該有。
不該有的。
心軟只會讓她受傷不是嗎……那很痛,江襲黛,你痛過好多年還不夠嗎?
江襲黛靠在窗台上,闔上雙眸,垂下掌心,任由那裡的血跡自然淌到乾涸,凝成鐵鏽一樣的慘澹顏色。
聞弦音再次前來稟報的時候,便瞧見的是這樣一副身影。
門主側身對著她,手垂在身側,一動不動,曼麗的紅裙拖在地上,背影無端有些寂寥。
「怎麼了?聞弦音,有什麼動靜嗎。」
聞弦音收回眼光,搖頭道:「不是,門主,另有一事。」
江襲黛稍微放鬆了一點,側過來一些,只要不涉及到那兩個氣韻天成的孽障,心想著總不會再糟糕了。
她語氣緩和了一點:「什麼事?」
聞弦音:「門主,也不是什麼大事,殺生門外大約二十里的地方,發現了一隻巨大妖獸來去的痕跡,最近越來越逼近殺生門了。門內弟子最近都人心惶惶的。」
江襲黛闔著眼靜靜調理著自己的內息,聞言輕慢道:「嗯,一隻孽畜罷了。」
「是,那孽畜生得像一座小山似的。」聞弦音道:「還處處點火,旁人瞧見是一隻巨鳥,金碧輝煌的。門主,若您……」
「知道了。」江襲黛:「聽你這形容倒有些熟悉,好像上次本座去端了老巢的那一窩。許是來尋仇的。本座有空會把它收拾掉的。」
聞弦音:「是。門主辛苦了。」
【滴!宿主,為了您的生命安全,請小心處理此情節。】
腦中系統不知道發了什麼瘋,而在之前卻從來沒有發出這樣的聲音。
「怎麼了。」江襲黛冷笑諷刺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本座若要是死了,你庇佑的那兩個孩子不就沒有威脅了嗎。」
【宿主提早死亡不符合劇情線發展。】
那道聲音冰冷地說:【宿主上次去搗毀朱霓雀領地時,妖靈怨氣過重,碎掉的魂魄凝聚成了一起,只有大乘期實力,但宿主不要掉以輕心。原文中沒有女主修仙的橋段,它是不屬於應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東西,按照我們的話來說,因為您的擾亂,在劇情自我修正的過程中,出現了bug——也就是漏洞。】
這個世道已經夠離譜了,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那又怎樣。
只是在無所事事地順著往下想時,江襲黛忽地頓住,神情怔忪。
腦中有一句話。
如天外來音般響起。
不知道燕徽柔的反彈體質,遇上這種沒有實形的,又被系統提示了的玩意,還會不會有效果?重生的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
哪怕只有一線可能的希望,也在一盤麻線的思緒中隱約冒尖。
江襲黛的手動了動,捏著的一段衣袖如雲霧般墜下。
心臟在胸腔里一時像是快馬加鞭了似的,震得她感覺一股子熱流竄上。
原來她終於有一天會這樣想。
但是這個機會。
得不可失,失不再來。
哪怕是為了自身的性命,她到底是要排除所有威脅的,不是嗎?
何況大概不會有什麼事,只是重來一次罷了,還能留給她更多充裕的時間。
要不要試一試?
要不要試一試?
反正按照這個劇情來看,留著她也很可能背叛自己。被對自己好的人背叛,遠比被料定的仇人面刺更加來得痛苦。
江襲黛熟悉於後者,但是她一點都不想接受前者。已經有人教過她這種痛苦滋味了,她不想再來一遍了。
這道心聲不絕於耳。
今日發生的事太多了,她頗有一種想要了結什麼的感覺。
但是整個人一想起燕徽柔,又如同孤舟上的浮木,飄搖千里,始終入不得正題。
如此一想,心緒更加不寧。
江襲黛垂著的眼睫毛,脫力般地動了動,待她再次睜開眼睛時,那雙桃花眼裡的光輝黯了些許。
她張了嘴,不知道自己以何種心情說道:「聞弦音。讓燕徽柔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