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024-09-13 23:59:13 作者: 食鹿客

  第7章

  天將晚,飄了些若有若無的雨。

  燕徽柔一路將步子放得很輕,繞過了那一片丹楓林,找回了剛才被帶回主殿的路。

  她下地長久走路時稍有些頭暈,顧及著滿身的傷不敢走得太快,好在這一路過來並不算很是遙遠,也算不得很辛苦。

  也許江門主已不在殿內休息。

  燕徽柔想著若是沒瞧見她,那便算了,再托剛才那位扶她過來的師姐將藥帶過去就好。其實按道理來想,她既然都賜了自己,那裡肯定有更好的藥。

  

  只是燕徽柔莫名有一種直覺——

  她覺得這位江門主不像是會乖乖上藥的人。

  雨絲綿綿,攔在眼前像霧一般。

  燕徽柔停在原地,折開眼前擋住視線的一角楓葉以後,便正好瞧見了一襲紅色的衣角。

  此時已至日暮,天上餘暉昏沉。

  她沒有在殿中休息,反而撐著一把繡著些許紅花的白絹傘,立在纏綿的雨幕中。面相被霧氣一蒙,更添淒艷。

  江襲黛在撐著傘看一卷畫,傘骨靠在她肩上,她也倚在傘骨上,稍微低著頭,姿態有些慵懶。

  她的指尖描過宣紙,摸得很淺淡,仿佛在通過這一層隔閡觸摸著什麼。

  而就在指尖碰到紙頁時,江襲黛的手微微一頓。

  燕徽柔盯著她的手,下一刻只覺眼前幾縷勁風襲來,一片劍氣在眼前炸開。

  她剛才折過的那朵楓花兒在瞬息間粉身碎骨,在面前化為了一縷飄散的紅煙。

  她下意識閉上雙眼,身子一重。

  再睜開雙眼時。

  一根細長的血紅軟劍正對著眉心。

  順著劍鋒望過去,是一隻剛才還溫柔撫著畫卷的素手。

  「是你。」

  江襲黛的神色晦暗不明,她輕挑了眉:「燕徽柔。」

  「你……」

  面前的少女張了張嘴,對上眼前凌厲無比的劍鋒,只憋出了一個字。

  江襲黛本是厭惡被人打擾,當下心中煩躁,只不過看著她眼底漫出來的淺淡薄淚,那點子不悅又很快被抵消了,心情莫名變好了些許。

  她喜歡看人這般神情,驚恐,訝然,活像是待宰的羔羊。

  【滴!女主好感度-1】

  是了,這才像話。

  她該怕她,而不是莫名其妙升那勞什子好感。

  「明知肩膀有傷,怎麼能這麼用力?」女主擔憂地開口。

  「……」

  「……」

  江襲黛神情一僵。

  她收回剛才的想法。

  燕徽柔緊盯著她肩膀又開始滲血的傷口,心道是果然如此。

  她沒有上藥。

  燕徽柔打量她片刻,見她神色古怪,沒有進一步要攻擊的動作,便擡起手,試著抵開直指眉心的劍鋒。

  江襲黛的手腕沒有動彈。

  但那軟劍,的確隨著燕徽柔的手將鋒芒推開了。

  在纏綿如絲的雨幕中,燕徽柔往前走了一步,穿透了那一劍之長的距離。

  她將攥在掌心中尚有餘溫的藥瓶,放在江襲黛手中。

  燕徽柔低頭提醒道:「您手中的畫也濕了,收一收。這是……」她的目光不自覺落在畫卷上頭,只大致地瞧了一眼。

  很細緻的工筆畫,隱約見得是一個女人。樣子還怪好的。

  江襲黛神色愈發古怪了幾分,伴隨著些許摩擦的沙沙聲,她迅速將那畫卷三兩下收在掌心中,免去了苦風冷雨。

  燕徽柔自然地問道:「是畫的門主的心上人?」

  血劍連帶著紅霧一般的衣袖下挪。

  「……」

  「你裝什麼。」

  劍尖慢條斯理地抵在燕徽柔心口。

  「不認識?」

  江襲黛輕輕一笑,「她可認得你得很,竟然連我也不曉得,有你這麼個人值得她青眼相待。」

  女人的桃花眼略彎,弧度很是嬌媚,只是燕徽柔在凝視她的美麗時,同時也凝視於這笑容底下,似乎沒有一絲的快活意味。

  不止於停留在這個不甚真心的笑容上,燕徽柔聽明白了這話裡頭隱藏的一絲惡意和怨氣——無處發泄,是衝著自己來的。

  燕徽柔並未生氣,她甚至在心裡笑了笑,然後嘆了一口氣,如水一般接納了這份惡意,並將它包裹起來,像是把鶴頂紅消融在奔流的百川大海里。

  山在靜立,江河還在流淌。

  「不想笑的話,便不要再笑了。」燕徽柔溫和地看著她:「但有什麼煩心的事,倘若您信任我,也可以同我說說。您和這畫中的女子,可是鬧了些矛盾?」

  燕徽柔話還未說完,又被冷風吹得稍微有些咳嗽,低下頭捂著嘴咳了幾聲。

  「與你有何干係。」江襲黛臉上最後一絲敷衍的笑容也逐漸冷下,隨著眉梢眼角逐漸放平。

  她神色淡淡的,收起了遊刃有餘的模樣,同時也宣告著最後的耐心告罄。

  「滾。」

  *

  聞弦音身為殺生門門主的弟子,平時攬過了門內大部分瑣碎的要務。

  門主的動向,門主的習慣,她自然清楚。因此她也會守在江襲黛身旁,以聽得傳喚,並不會隔得很遠。

  在楓林的遠遠一端瞧見門主的劍都抵上了燕姑娘的眉心時——

  聞弦音幫她捏了一把汗,甚至已經做好了下一秒看著她血濺楓林的準備。

  自她在門主身旁以來,便鮮少瞧見能活著從她劍底下出來的人。「照殿紅」的凶名在外,絕對不是一句戲言。

  但奇蹟的是,燕姑娘活下來了。

  還活得好好的,充其量只是被罵了一句「滾」。也許燕徽柔自己都沒意識到這是多麼難能可貴的事。

  聞弦音本是想隨意伺候一下了事,這情形落在她眼中,竟也有了些深意。

  她素來是知道門主的喜好的。聞弦音靜靜審視著燕徽柔,這丫頭長得很漂亮嗎?

  她看著她一路走過去,背影在楓林的盡頭消失,有些難以言喻地蹙了蹙眉。

  因為燕徽柔長年飽受折磨,瘦得幾乎只剩下了個人樣,身上滿是傷痕,瞧起來折一下就要死了,實在談不上順眼。

  門主喜鮮衣華服,也喜貌美女子,哪怕找個端茶的婢女,都個頂個的模樣周正。

  若能再像那個女人幾分,門主的目光,興許會留得更久一些。

  但燕姑娘確然不像。

  聞弦音又打量了一遍,的確沒有半分相似之處。她便收回了探尋的目光,又注意起江襲黛那邊的動向。

  門主終於沒有再撐著傘借光看畫兒了。聞弦音欣慰地想,對眼睛可不好。

  天色昏暗下來,紅衣女人收了傘,坐回了楓林中能夠遮雨的一個小亭,聽著林中山雨陣陣,不知是在看景,還是在發怔。

  她的剪影模糊不清,潤在遠方更暗淡的天光里,像是褪色的火焰。

  燕徽柔走後,雨落得大了。像是沾了清漆的刷子整整齊齊地從天幕上掃下來。

  雨打楓葉,枝條亂顛。噠噠噠的動靜不絕於耳。

  「聞弦音。」

  聲音穿過雨幕。

  聞弦音湊上前去,不出意外地了一個嶄新的吩咐。

  只是她聽完江襲黛所言,略有些詫異。

  「攬月閣的弟子?捉來?」聞弦音小心地重複一遍:「這位叫做李星河的人,有何特殊之處?」

  江襲黛蹙眉:「你什麼時候這麼多話了。」

  聞弦音立直腰身,恭敬道:「是。」

  剛要轉身,又聽到門主補了一句:「他身上可能有秘寶機緣,仔細搜身,統統拿掉了,再提來見我。」

  「是。」

  聞弦音下去以後,立刻派人去查,區區一個弟子,到底能讓門主有何重視之處。這實在頗為詭異,江襲黛很少記得自己見過的人的名字——畢竟死人不需要名字。

  幾日後探子來報。

  聞弦音拿捏著這消息,一時陷入沉默。這人年方十七,還是個毛頭小子,本身沒什麼說頭。

  只不過李星河是展珂新收入門下的。

  她一下子豁然開朗,心情又轉為五味陳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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