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2024-09-13 22:28:38
作者: 不為舟
第 34 章
鹿臨溪現在的心情就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她只是張了張嘴, 壓根想不到該如何開口提醒呢,便已感覺到了來自身後的凝視。
後腦勺好像燙燙的,如果現在回頭看上一眼, 八成會看見那種意味深長、耐人尋味、笑裡藏刀的一張臉吧。
還是別看了, 心臟沒有很好。
「沒事, 你們繼續, 我就是口渴了,嗓子有點不舒服。」
大鵝小聲說著, 話音剛落, 便見謝無舟倒了碗水, 推到了她的面前。
他明明什麼都沒有說, 她卻仿佛聽見了什麼——嗓子不舒服, 那就多喝水,少說話。
一隻埋頭喝水的大鵝閉上了她的嘴巴。
三個人商量好了他們看似靠譜,其實根本沒有後手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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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臨溪已經開始擔心了。
她最擔心的不是沈遺墨和浮雲會打不過那個蜘蛛精, 畢竟再怎麼說也是男女主,總不能敗在這種地方。
只是打得過是一回事, 打完後會有怎樣的結局又是另一回事。
原文裡他們不也在第一個篇章中打敗了雲縣中徹底黑化的魘鬼嗎?
可最後的結果,卻是怨氣四散,為天魔復生種下了第一顆種子。
這個謝無舟心機深得很,此刻看似在這裡為大家出謀劃策,實際上鬼知道他說出這些話時心底到底在盤算著什麼可怕的東西。
一輪商議完畢, 大家各自回房休息。
大鵝十分自然地跟著謝無舟回了房間。
準備用翅膀關門的那一刻,她略微反應了幾秒,忽然一個冷漠轉身, 出門右拐,走進了浮雲的房間。
浮雲昨天夜裡幾乎沒有睡覺, 白日裡又去城西忙活了大半天,此刻早已困得不行,剛一碰著枕頭便沉沉睡了下去,大鵝進屋的動靜,她是一點沒有聽到。
鹿臨溪悄悄跳上了床,縮在不會影響浮雲的床腳,蜷成一團,發起了呆。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就是好幾天。
為了不讓那蜘蛛精生疑,浮雲和沈遺墨每日都會在城中裝模作樣地四下尋找「妖物」。
先前不知道多少方士前來捉妖,一個個要麼死要麼逃,唯一留在陸城的道士還說此妖難降,只能以符道防之。
現下還未離開陸城的人,早已習慣了這種提心弔膽的日子,不再奢望還有能人異士敢來相助。
忽然有兩人在城裡四下尋找起了妖物,人們的反應都很平淡,甚至還有人見他們年紀輕輕,說此處已有高人以符咒護著,勸他們趁早離開,千萬不要惹怒妖物,在此枉送了性命。
只不過他們哪能被這話語勸退,非但要繼續尋下去,還要在言語之中透露自己有與妖物交過一次手,就在城中那間近日剛被掀了屋頂的客棧里。
非但如此,他們還要說出那妖物是一隻少說千年修為的蜘蛛精。
這妖物禍亂陸城太久,從未有人說出它究竟是個怎樣的妖物。
這次前來捉妖之人非但能夠與之交手而不敗,甚至還看穿了妖物的真身,這無疑讓城中眾人燃起了一絲希望。
一時之間,這樣的希望傳開了。
那妖物殘殺了那麼多方士,究竟是誰還敢來陸城捉妖?
好奇的人們稍微打聽了一下,很輕易便得到了讓他們十分安心的答案。
難怪這一次的高人年紀輕輕卻本事了得,原是那玉山玄雲門的弟子!
「玄雲門,那可是仙門之首啊,門中隨便一個弟子都是仙人般的存在,絕不是無門無派的野路子比得了的!」
「我就說啊,看那謫仙似的樣貌,必不是尋常之人!」
「仙人來救我們陸城了……」
大鵝有時在窗邊站著發呆,聽到街上有人這樣議論,都忍不住在心裡感慨。
是啊是啊,確實有仙人下凡了,此刻在你們陸城呢。
可是有沒有一種可能,除去每天在外拋頭露面努力誘敵的仙人,你們陸城還藏了一個見不得光,每日只在屋裡喝茶閒坐,不知在心裡憋什麼壞屁的大魔頭呢?
反正她現在每天就在客棧里待著。
既能盯著謝無舟,不讓他偷偷跑出去搞事情,又能舒舒服服待在客棧里吃了睡醒了吃。
鹹魚似的小日子過得難得安穩。
說起來,那蜘蛛耐心倒是很足,這日子一天天過,他是半點動靜沒有。
謝無舟說,裴文生想要一個能夠騙得過沈遺墨的替死鬼,肯定是要費上一番功夫的。
那個姓黃的道士雖說已被寄生許久,身上卻沒有一絲妖氣。
裴文生需要一點時間,把他煉化成一隻真正的「妖」。
鹿臨溪聞言,忍不住追問:「煉化成『妖』後,他還有機會再入輪迴嗎?」
謝無舟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說了一句:「這就是沈遺墨需要考慮的事了。」
這幾日,沈遺墨確實也在考慮這個問題。
被妖力煉化的生人,必定承受了不可逆轉的肉/體傷害,這種傷害是尋常人難以想像的。
正因如此,這個過程之中,極易催生怨氣。
過重的怨氣會侵蝕三魂七魄。
他雖有辦法淨化妖氣,卻沒有十足的把握在怨氣之中護下一人魂魄。
沈遺墨說他會盡力相救,可最終結局如何,還是得看那位道士自己的造化。
鹿臨溪聞言,不禁有些唏噓。
要不是沒有選擇,誰也不想由著那妖物這樣害人。
畢竟那是一條無辜的人命啊,就算天平的另一端是更多人的安危,也不是說犧牲就能輕易犧牲的。
說到底,還是這謝無舟心眼太多。
計劃分明是他提的,最後壓力全讓沈遺墨一人抗了。
要是那道士沒能扛過去,這倒霉孩子肯定要責怪自己沒有本事,就像原文裡沒有救下田小芸時那樣,年紀輕輕便要生出幾分名為「自責」的心理陰影了。
這一定是謝無舟最想看到的結果吧?
大鵝早已看穿了一切,但是大鵝除了吃只會睡。
為了讓自己的存在能夠發揮一點小小的作用,她已經提前開始思考後續要怎麼幫助女主安撫男主情緒了。
其實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讓鹿臨溪無法忽略。
——她與謝無舟的一月之約不剩幾日了。
這件事讓她不由得有些焦慮了那麼一點點。
當然也就只有那麼一點點。
畢竟她有自知之明,自己就這點本事,想要傷到謝無舟還是太難了,根本沒有啥努力的必要。
有些問題,她是註定要答的。
只是一想到賭約結束,謝無舟就又可以用法術欺負她了,她這心裡便多了幾分淡淡的憂傷。
在這份淡淡憂傷的影響下,大鵝每天都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
關鍵這反派還愛哪壺不開提哪壺,時不時就愛笑著對著她來上一句:「膽小鬼,愁著呢?提醒一下,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這世上怎麼會有那麼可惡的傢伙呢?
大鵝咬牙切齒地抱著這份疑惑,毫無預兆地等到了那隻蜘蛛精初步的行動。
那天夜裡,鹿臨溪睡得正香,不遠處卻是忽然傳來了一陣靈力撞碎屋頂的聲響。
與之相隨的,是一陣陣人類驚惶的呼聲。
那一刻,浮雲猛地驚醒,起身披上外衣,拿起長劍,轉身衝出了房門。
沈遺墨也於聽見動靜的第一時間醒來,兩人於門口撞見,短暫對視了一眼,當即心照不宣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追了出去。
該說不說,主角的精力就是充沛。
只要劇情來了,不管什麼時間什麼事,都能說沖就沖,說干就干。
大鵝就不一樣了,哪怕知道劇情來了,自己也在第一時間被嚇醒了,但腦子仍舊是不大清醒的。
她努力晃了兩下自己昏昏沉沉的腦袋,拍拍翅膀讓自己從床上蹦了下來,啪嗒啪嗒跑到了客房的門口——想要追上的人早就跑得沒影了。
這麼明顯的一聲動靜,生怕人聽不見似的。
很顯然,裴文生這是放出了替死鬼,做好準備金蟬脫殼了。
他會操縱替死鬼把浮雲他們引去城南嗎?
又或者,替死鬼死在哪裡都無所謂,此刻只要裝模作樣地逃夠了,再垂死掙扎一下,此事便算了結了?
她該不該往城南盲追呢?
短暫遲疑後,鹿臨溪快步跑到隔壁門前,一腳踹開了謝無舟的房門,衝到床邊撲扇著翅膀嚷嚷了起來:「謝無舟,起床起床起床!」
「幫忙之事,免談。」
床簾里淡淡傳出一句話來,攜著幾分事不關己的慵懶。
「我知道我知道!」大鵝將腦袋鑽進了床簾,一臉認真地說道,「你靈質特殊,你脆弱敏感,你來到這裡後每天都睡不好覺,你還是個需要隱藏實力的後手——我不需要你出手,他們跑太快了,我沒來得及跟上,你幫我帶個路就行!」
謝無舟緩緩睜開了眼,漠然回望著大鵝的雙眼:「他們今夜不過是去收拾一個替死鬼,沒有任何危險。」
鹿臨溪:「可是……」
謝無舟:「可是什麼?」
大鵝想了想,認真說道:「他們要收拾的替死鬼,是那個倒霉的道士啊……」
謝無舟:「你想救他?」
鹿臨溪:「我要說我想,你會幫忙嗎?」
謝無舟:「你還真是誰都想救。」
鹿臨溪:「……」
謝無舟:「那麼現在,你是打算求我?」
鹿臨溪:「……」
應該不是錯覺,鹿臨溪能夠聽得出來,謝無舟說這話時的語氣冰冷得很,沒有半點平日裡的隨和。
這種情況下,開口求他只會被他嘲笑罷了。
大鵝耷拉下腦袋,沒好氣地嘟囔了一句:「我才不求你呢。」
「謝無舟,我知道你又覺得我天真可笑了,但我剛才只是隨口一問,根本沒有期待過你會答應。」她忍不住開口為自己爭辯道,「其實你也不了解我,我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天真,不是誰都想救,也清楚自己幾斤幾兩。」
她很認真地說著:「很多人很多事,只要事不關己,我也是喜歡高高掛起的。」
鹿臨溪對天發誓,這可不是她在嘴硬。
她是真覺得自己不是什麼特別善良的人。
從前在網上看到的種種不公,刷到了、罵過了,過一陣子也就忘記了。
反正她除了敲敲鍵盤,也沒有什麼別的能力,根本不會生出想要半點多管閒事的心思。
如果說主角不顧勞苦驅魔除怨是因為心有正義。
那麼她每天想方設法阻止謝無舟幹壞事,就是單純為了自己能夠順利完成系統任務,趕緊回到原來的世界。
就算有人跑來和她說什麼天下蒼生,她估計都是左耳進右耳出的。
她又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才不想為這种放到好多小說里都是要被犧牲掉的概念詞傷腦筋呢。
她只知道自己有個系統,系統有主線任務,主線任務會給積分,積分可以在商城裡換東西——那些東西能助她早日化身成人。
她想,她只有一點點,身而為人的尋常善念。
這麼一點點善念,並不足以讓她為了一個陌生人的生死耿耿於懷。
她之所以想去看看,不過只是這次的感覺稍微有些不一樣罷了。
她借那人雙眼走過了很長一段路,長得像是真的經歷過那樣一段人生。
恍惚間,似乎真的有過那麼一個夜晚,她也曾牽起過一個陌生魂魄的手,披著頭頂星月,不計代價地向著輪迴的道路奮力奔跑過。
只是她能從那段記憶里抽離出來,可真正擁有那段記憶的人呢?
他被迫做了許多不願做的事,最終還要以妖物的身份死去,可能連輪迴的機會都不再擁有。
這種事情,就這樣發生在了她的眼前,她真的很難不去在意。
「我只是想去看看,就是看看而已……」她小聲而又認真地說道,「不管今晚過後,他是重入輪迴,還是魂散這天地之間……最後一程,多一個人送送,總歸是好的吧……」
大鵝說著,眨了眨眼:「我真不要你幫忙,只是帶我去看看也不可以嗎?」
話音落時,她的腦袋被一隻冷漠的手推出了簾外。
真是一個冷漠無情的男人!
鹿臨溪咬牙切齒地向屋外憤憤走去,一雙小腳還沒邁出房門呢,便被人從身後抓住了後頸。
她甚至都還沒有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回過神時自己已然身處半空之中。
視線遠處,一青一白兩道光影,正緊追著一道墨藍色的妖風。
她算是知道為啥自己只是慢了一步,就完全看不見這倆人的影子了。
這倆人是真的會「飛」啊,像是武俠劇里的輕功,又好似更輕盈一些,看上去似乎只需稍稍借力,便能在屋頂竄得跟風一樣快,快得幾乎看不清身形。
就這速度,要是不找個人帶著,她把翅膀飛斷了也不可能跟得上啊。
她正這般想著,便見天邊一道靈光乍起,將那陣妖風自半空之中重重壓下。
「離這麼遠,什麼也看不清啊……」鹿臨溪小聲嘀咕著。
忽有一股涼意自頸間流向全身。
她下意識顫了顫身子,回過神時忽然發現自己能夠看清遠方發生之事了。
不,準確說,不是能夠看清遠方——是她的視線,去到了別人身上。
這雙眼睛的主人正在倉惶奔逃。
那一瞬,她似回到了那段記憶之中,看著兩側似曾相識的街道如風般與自己擦身而過。
分明生路在前,卻逃不過身後要命的追逐。
一道白影落至她的身前,長劍斬斷那非人的步足,漸出藍色的血液。
她看不見這雙眼睛的主人如今是何模樣,只是順著他的目光望向了一旁被蛛絲裹挾的女子。
那女子已然昏迷,浮雲上前將她扶起,飛身向後撤離。
下一秒,一道劍光自天邊落下,好似流星一般洞穿了他的身體。
而他的目光,仍舊緊緊望著浮雲懷中的女子。
恍惚間,鹿臨溪好像聽見了什麼。
那是她身處那道士記憶中時,他曾於心間默念過的往生之咒。
劍光劃下的陣法,聚起強大的靈光,將他視線徹底淹沒。
她什麼也看不見了。
她好像明白了,這只是一次剝離了痛覺的短暫通感。
片刻過後,她的視線恢復如常。
她怔怔望著遠方那奪目的劍陣,久久沒能回過神來。
最後,劍陣散去。
天地間似還留存著些許用以祛除妖氣的靈光。
除此之外,再也不剩任何。
「竟然沒有怨氣……」謝無舟沉聲說著,話語中似有些許詫異。
是啊,沒有怨氣。
就算被煉化成了妖物,就算失去了最後的神志。
在重獲「自由」的那一刻,他唯一想要做到的事,仍舊是將那個素未謀面的魂魄送往那條輪迴之路。
這樣一個人,怎會把自身怨氣散向這片天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