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2024-09-13 22:28:13
作者: 不為舟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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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個現代人,一個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甚至自己親自「豬跑」過的人。
鹿臨溪以為的被人帶飛,就算不能像飛機那樣十分平穩,也該像影視劇里看到的那樣,御物乘風或是踏雲而行。
再再再不濟,也該有她張開翅膀飛起來的自在感。
而真正飛起來時,風掠過耳畔的感覺,應該是早春里騎著自行車逆風下坡,又或者是在霧氣繚繞的高山上盡情奔跑。
自在之中,有涼風刺骨,睜開雙眼,能俯瞰腳下大地。
——刺激到心跳加速,卻又止不住感覺興奮。
可事實呢,她只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那是一種仿佛扭曲了周遭一切的速度。
如果要她用自己有限的認知去形容這種感覺,那或許會是科幻小說里才存在的曲速躍遷——是瞬間的、多段的,而且極其反鵝類體質的!
沒有涼風刺骨,無法俯瞰大地!
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於頃刻間被一抹靈光裹挾著模糊了,這模糊的一切還在轉瞬間不斷變幻、衝擊著她一片空白的大腦。
心跳是在短暫加速後忽然疑似停止的。
她無法分辨時間如何流動,仿佛靈魂已然出竅,肉身卻仍留在這種難以形容的感覺里反覆去世。
當雙掌再次觸碰地面的那一刻,頭暈眼花的大鵝早已失去了方向感。
她翅膀僵硬且左右不對稱的半張著,不自覺邁著搖搖欲墜的小碎步在原地打起了轉。
幾秒過後,她難受得梗起脖子張開了嘴巴,止不住噁心地乾嘔起來。
鹿臨溪正難受得想死,忽有一縷靈光自頭頂流入她的身體。
她感覺到一絲涼意如水般淌過臟腑,身體上所有的不適都於那一刻盡數消散了。
【靈根+200!】
鹿臨溪站定在原地,呆愣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回過神來。
仔細想想,初遇那次,這大反派確實也是瞬移般來到自己身後的。
她深吸了一口長氣,心情複雜地仰頭朝謝無舟望去,想要抱怨點什麼,張了張嘴卻又感覺腦袋空空的。
短暫沉默後,鹿臨溪垂頭嘆了一聲。
「抱歉,之前僭越了……我想還是適合坐馬車……」
她話才剛說完,便聽見了一聲輕笑。
而且是那種,從鼻尖里出來的,讓人意味不明的,十分玩味的笑!
鹿臨溪咬了咬牙,假裝毫不在乎地四下張望了一圈,才發現此刻身處荒山野嶺。
周圍縈繞著暗紅的怨氣,分明是夏夜,卻讓人感覺森冷。
「這是什麼地方?」
「再往前一些,便是田小芸的埋骨之地。」
「什麼?!」鹿臨溪一時驚得合不攏嘴,連帶著說話都結巴了起來,「這,這這這,竟,竟然都到陸家村了?」
謝無舟笑道:「那是比你最適合的馬車快了一點。」
鹿臨溪聽得出來,謝無舟又在笑話她。
但她不在意,因為她現在長見識了。
——這豈止是快了一點,這可是快了億點啊!
要是能不那麼難受,她真的很願意以後去哪兒都這樣趕路啊!
「田小芸在這附近?」
「嗯。」
「她竟然躲回了這裡……」
「除了這裡,她無處可去。」
鹿臨溪一時語塞。
是啊,田小芸能去哪兒呢?
於她而言,雲縣和陸家村都出現了驅邪的修道者。
除去這座埋骨的荒山,她根本找不到一個容身之所。
鹿臨溪想到此處,看向謝無舟的目光都不禁多了幾分祈求與期盼。
似是為防田小芸受驚逃走,謝無舟緩緩擡起右手,仿佛什麼都沒做似的,卻於頃刻間支起一個巨大的靈力結界,籠罩了方圓十里。
此舉無疑驚動了田小芸,山中怨氣頓時躁亂許多。
它於天地間忽聚忽散,又以卵擊石般,奮力衝撞著將它困住的紅色靈光。
多次嘗試逃離無果,那些怨氣忽跟發了瘋似的,聚做一團血色黑雲,向著謝無舟所在之處沖了過來。
可離了自己夢境的主場,那微弱到連尋常人類都傷害不了的怨氣,又如何能傷謝無舟分毫?
只見得瞬息之間,血色的黑雲與謝無舟掌心靈光相撞。
隨著一聲痛苦的哼鳴,怨氣如煙散去,一個纖弱的身影無力地跌坐在地。
淡淡的月光,照得那虛影一般的靈體分外的蒼白易碎。
她沒能褪去死前被人強穿上的那件嫁衣。
殘破的桃紅,襯得她面色如紙。
田小芸仍舊是夢裡的年輕樣貌,可那眉眼中的恨意,卻早已深得望不見底。
「是你啊,入夢之人……」她顫抖的聲音里,壓抑著滿心不甘,「你是來殺我的?」
她眼裡擒著淚水,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或許她知道,自己沒有反抗的能力。
就如同當年那樣,她只能被那一雙雙有力的手,一步又一步推向那冰冷的深淵。
或許對她而言,這一切本也不值得意外。
所以她忽然笑了,笑得那麼諷刺,而又那麼蒼涼。
「不是的,我們是來幫你的!」
鹿臨溪急著想要讓她看見希望,卻發現田小芸並不能聽懂自己說話。
她有些無奈地擡頭看了謝無舟一眼:「你倒是說句話啊!」
謝無舟不疾不徐將結界縮至百米之內,而後收起掌心靈力,負手說道:「我不殺你。」
「不殺我?」田小芸不由得發出一聲冷笑,「難不成,你可憐我?要來勸我向善嗎?」
「我沒心思勸人向善,不過是受人所託,前來幫你做點什麼。」
「幫我?」田小芸滿是恨意的眼底閃過一絲疑慮,她目光飄忽了一瞬,而後警惕道,「你想怎麼幫我?」
「這就看你了。」謝無舟近乎冷漠地問道,「你覺得,我要怎麼幫你,你才能好受一些?」
鹿臨溪一聽這話,心裡猛地咯噔了一下。
她仿佛都可以猜到田小芸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我要怎麼才能好受一點?」田小芸忍不住又一次笑了起來,她似魔怔了一般,反覆喃喃著這個問題。
一次、兩次、三次……
她的語氣逐漸瘋癲起來,直到再也壓抑不住心中怨恨,瘋了似的咬牙吼叫起來。
「我要怎麼才能好受一點?你問我,怎麼才能好受一點?!」她的五指用力嵌入了泥土,好似恨不得捏碎自己憎恨的一切,「你入過我的夢啊,你不是全都看到了嗎!」
「把我當做物品賣掉的!說著愛我卻將我背叛的!那些用言語一步步逼死我娘的,還有漠視這一切發生的!他們,他們全都是幫凶!他們全都該死!」
「我要他們都死!一個不留的都去死!」她顫抖著,撕心裂肺地大聲道,「你說幫我,你能做到嗎!」
雖然毫不意外,可這如此激烈的情緒,還是嚇得鹿臨溪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然而比起田小芸的反應,更讓她詫異的是謝無舟的回應。
他十分平靜地說了一句:「我能。」
「謝無舟!你怎麼——呱呱,呱呱呱,嘎?」
鹿臨溪剛想說點什麼,便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了。
非但說不出話,連身子都被定住了似的,除去眼珠子,哪裡都動不了了!
她瞪大了詫異的雙眼,整隻鵝都僵在了原處。
與此同時,田小芸也有著和她相似的詫異。
似是完全沒有想到眼前之人會做下這樣的許諾,她難以置信地仰頭望向謝無舟,呼吸都似凝滯了幾秒。
「你……沒有騙我?」
「不騙你。」謝無舟說,「我可為你殺盡仇人,你只需將他們姓名留下。」
田小芸一時恍了神。
沒有人說過要幫她,從來沒有。
大伯欠了賭債,爺爺奶奶表面上再怎麼辱罵,也都沒有放棄過幫他。
而她,從小到大,都是那個被呼來喚去的存在。
大伯將她賣掉時,除了娘親,無人幫她。
死在洞房之夜,爛在荒郊野嶺,仍被擡上公堂之時,除了娘親,依舊無人幫她。
她看見那個曾與自己山盟海誓的薄情之人,用一封假造的書信毀了她誓死也要為他守住的名節。
她看見毫無悔意的親人,為了家中那點微不足道的名聲,忙著與她撇清所有關係。
她看見自己的娘親被一句句流言逼至瘋癲,最後讓一根麻繩絆入了深秋那寒涼的河水。
兩年過去了,所有人都活得好好的。
忽然之間,有人說要幫她。
那一瞬,她心底的無助再也無處掩藏。
她似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哪怕眼前之人冷漠得仿若魔煞,她也不介意付出任何代價與之交換。
她太清楚,這世上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她施以援手。
所以她止不住激動地顫抖著聲音,小心翼翼地向眼前之人問道:「你要……你我怎麼做……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謝無舟蹲下身來,右手食指輕點上田小芸的眉心,寒聲說道,「閉眼。」
田小芸將雙眼閉上,只聽謝無舟事不關己般淡淡說道:「你希望誰死,現在可以開始想了——我只給你一次機會,想明白了再睜眼。」
下一秒,鹿臨溪看見半空之中出現了血色的靈光。
那是一個又一個先後出現的名字,是一行又一行滿載著恨意的名錄。
所有田小芸熟識的、陌生的,或是不知姓名只能以特徵、身份、住處來代替的,一個個都化作血色靈光寫下的字,觸目驚心地閃爍在這夜色之中。
她想至最後,記不起該恨誰了,仍不願睜開雙眼。
空氣似凝固了一般,除卻夏日吵鬧的蟬鳴與呼吸,便再聽不見任何聲音。
鹿臨溪能感覺到那份幾近窒息的壓抑。
不知過了多久,謝無舟輕聲問了一句:「若我殺盡你心間留名之人,你可會好受一些?」
田小芸緩緩睜開雙眼。
心底的恨意,眼中的執著,竟都在這聲似是關切的問詢下潰不成軍。
田小芸不由得陷入了一陣恍惚。
由生到死從未被善待過的無望之人,從不知道自己竟會承擔不起一絲陌路人的善意。
她沉默良久,再也擒不住眼底的淚水,先是壓抑低聲抽泣著,而後再也止不住地崩潰大哭。
她說她做不到。
她說,如果她能早一點認命,如果她能乖乖留在趙家,她就不會害死她的娘親了。
可所有的一切都發生了。
就算拉再多人為她與娘親陪葬,她也不知自己如何才能好受一點了。
她說自己好像是生是死都只是被人推著往前走。
她從來都沒有選擇的機會。
就連復仇,都不配手刃仇人……
田小芸哭了很久,謝無舟只是在一旁靜靜聽著。
等到她淚盡了,連哭的力氣都失去了。
他才又一次開口說道——
「如果你想自己選一次,我可以給你別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