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2024-09-13 22:28:12 作者: 不為舟

  第 16 章

  沈遺墨和浮雲是天剛亮便離了趙宅的。

  鹿臨溪睡得輕,恰好聽見了外頭的動靜,當即輕手輕腳開了道門縫,溜達到前院附近偷聽起來。

  沈遺墨雖然正直,但也不是不會說謊。

  為了不讓趙家人起疑,他並未說自己要前往何處,只說那隻魘鬼昨夜受了傷,現在一定躲了起來,他想在她傷好前將她找到,這樣可以省不少力。

  李管家一聽沈遺墨要走,言語中滿滿都是憂慮。

  他怕那受了傷的魘鬼失了智,趁沈遺墨不在時找上門來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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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遺墨表示不用擔憂,謝無舟會留在這裡守著趙宅。

  但很顯然,李管家覺得謝無舟不太靠譜,言辭間都透露著不太信任。

  站在他的角度來看,有這種感覺倒也十分正常。

  沈遺墨是名門弟子,謝無舟是一個散修。

  沈遺墨說話態度良好,謝無舟卻很陰陽怪氣。

  沈遺墨昨夜出手救了人,謝無舟昨夜是被救的那個。

  這換誰見了不選前者?

  不過現在也沒有趙家人選的機會,沈遺墨最後還是帶著浮雲走了。

  許是圍觀了某人被嫌棄的現場,鹿臨溪心情十分不錯。

  她朝著客房一路晃晃悠悠逛了回去。

  路上迎面撞見兩個趙宅的丫鬟,莫名其妙被攔在原地讓人誇了好一會兒。

  總結一下大概是——可愛、聰明、有靈性,真不愧是高人養的鵝,比尋常家禽都要眉清目秀許多。

  這二人言語間滿滿都是對某人的盲目崇拜,鹿臨溪在一旁聽得有點腦殼疼,連忙撲扇著翅膀做出不耐煩狀,成功脫身溜回了客房。

  她回房時,謝無舟已經醒來。

  房門是敞開的,他在換了淨水的銅盆邊洗著手臉,桌上多了碗瘦肉粥和一盤模樣精緻的糕點。

  「嚯!」大鵝伸長脖子陰陽怪氣了起來,「搞了半天,我剛才路上撞見的那倆姑娘,是特意來給魔尊大人送水、送粥、送糕點的啊!魔尊大人好大的魅力哦!」

  謝無舟瞟了大鵝一眼,輕飄飄地說了一句:「看來你不怎麼想吃。」

  「誰說的!」鹿臨溪瞬間飛到桌邊,用嘴巴往粥里啄了一下。

  好了,這下至少這碗粥只能是她的了。

  謝無舟把手洗淨,將巾帕放回盆中,轉身走至桌邊坐下。

  桌對面的大鵝一口一口喝著熱粥,他在一旁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於指尖凝出靈刃,玩兒似的將那盤中糕點一一切小切碎。

  人類吃個糕點,不至於矯情到這個地步。

  鹿臨溪眨了眨眼,歪著腦袋問道:「切那麼碎做什麼?不會都是我的吧?」

  「嗯。」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鹿臨溪驚道,「你別認錯鵝了,我可不是浮雲。」

  謝無舟反問道:「你都偷溜出去了,怎麼沒跟著他倆一起走?」

  「原來你早就醒了?」

  「嗯。」

  可憐的鵝,只是出去溜達一圈都逃不過反派的眼睛。

  鹿臨溪嘆了一聲,搖頭說道:「我跟去做什麼?還不如在這兒盯著你呢。」

  謝無舟聞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你盯著吧,別像昨晚那樣,盯得太入神。」

  丟鵝的糗事忽被重提,鹿臨溪差點沒被嘴裡的粥給噎到。

  「你別太自戀了!」她仰著脖子大聲分辯著。

  然而謝無舟全然沒把她的反駁當回事。

  似是為了證明自己絕不可能對這大魔頭有半點意思,鹿臨溪一吃完早飯便蹲在了客房門口,雙眼執拗地望著遠方,只留了一個後腦勺對著屋內某人。

  鹿臨溪決定了!

  如非必要,她要減少和謝無舟的交流。

  這傢伙會演得很,此刻看似人畜無害,指不定背地裡打著什麼不得了算盤。

  最近總感覺這傢伙不像壞人,細細想來應是皆為表象所惑!

  既然知曉他的真面目,那便不能繼續掉以輕心下去了!

  鹿臨溪抱著這樣的想法,十分努力地成為了一隻安靜而又自律的鵝。

  從那一刻起,除去吃飯,她就真的半句話都沒主動和謝無舟說過。

  謝無舟倒也是個憋得住話的傢伙,大鵝完全不跟他說話,他也該吃吃該睡睡。實在閒了,便去院裡坐著,一邊喝茶,一邊賞那一池開得很差的荷花。

  李管家雖說心裡不怎麼待見謝無舟,但考慮到那鬼邪隨時可能回來,還是只得每天派人好吃好喝的將其伺候著。

  這無聊的日子一晃便是三天。

  沈遺墨帶著浮雲回來了。

  二者情緒皆是低落的。

  這三天裡,他們不止問遍了整個陸家村,還在雲縣打聽了不少消息。

  時間過去了兩年多,不少人都將田小芸的離去忘記了。

  忽然有人將那女孩提起,那些被問到的人或驚訝、或平靜,亦或是一下來了興趣,最終說出來的話卻都是差不多的。

  他們說,田家那女娃看著乖巧,性子卻很放蕩,攀上了趙家還不知足,後來又想著和陸家的情郎私奔。

  他們說,她不守婦道,自作自受,不然也不會讓山里野獸都啃爛了。

  他們說,那女娃也不想想,村長家兒子是去縣裡念了書的,將來要考取功名,沒準能當官的,能為她自毀前途不?

  關于田小芸的娘親,大多人的印象都只有兩個。

  ——瘋了、投河自盡了。

  那陸村長提及此事,更是支支吾吾,目光多少有些躲閃。

  他反覆強調田小芸的死讓他兒子傷心了很久,好不容易那件事才算過去了,他不希望有人再次擾了他兒子的心緒。

  而那田家,則是全然聽不得這個名字。

  沈遺墨剛一開口,便被一個中年男子急匆匆地轟了出去。

  在被轟走之前,他看見田家掛了不少辟邪的玩意兒。

  到底還是心虛啊。

  沈遺墨沉聲說道:「她在陸家村附近……我能感覺到,我們的出現讓她身上的怨氣更深了。」

  「那是自然,生前無人相助,死後為人所阻。」謝無舟對此毫不意外,「這世道的不公,足夠將一個人的理智徹底壓垮了。」

  「若她恨意難消,我無法送她重入輪迴……可若留她在這世間,就算再無修道之人前來阻礙,她也只會在仇恨中愈陷愈深……」

  沈遺墨話到此處,不由得攥緊了拳頭。

  設下隔音結界的屋內一時無聲。

  兩隻大鵝蹲在一旁,目光頗為同步地在桌邊兩人身上來回遊走。

  這近乎死寂的沉默似是持續了許久,最後還是謝無舟開口打破了這份沉默。

  「在沈兄看來,田小芸所恨之人該不該死?」

  「這……若說罪魁禍首,死不足惜。」

  「那麼誰是罪魁禍首?」謝無舟追問道,「只有一個,還是許多?」

  「……」

  「趙家、田家、陸家,還有那些不辨是非將她娘親逼至絕路的人,全是她心中的罪魁禍首。」謝無舟話到此處,再次問道,「想要消解她的恨意,總得讓她報仇雪恨吧?」

  他的語氣竟有幾分事不關己,仿佛只是一個看戲之人。

  鹿臨溪在一旁聽得心頭一緊,生怕謝無舟下一句話就是——我這邊的建議是先幫她把這些人全殺了。

  「謝兄當真如此認為?」

  很顯然,沈遺墨比她更害怕聽到這樣的建議。

  「有人確實罪有應得,可大多數人也只是不明真相,縱然有罪也罪不至死。此事若真要深究,必定牽連甚廣。」他眉心緊鎖,語氣凝重,「倘若她為了復仇殺紅了眼,此處必定怨氣橫生不說,等到無數罪孽在身,她同樣難入輪迴。」

  「在下此生修道,為的是祛除世間怨氣,就算是為了救人,也絕不能行這助長殺孽之事。」

  沈遺墨說這番話的語氣不算激動,話語中卻明顯壓抑著幾分掙扎與不悅。

  他掙扎,是因為明知那魘鬼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可非但幫不了她任何,還必須阻止她繼續抱著仇恨彌留世間,順了那加害者的心意。

  他不悅,則是因為本以為可以信任之人,說話行事竟是如此不顧後果,極端得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就在他險些說出「道不同不相為謀」之時,謝無舟收斂了那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沈兄大義,謝某自愧不如。可這世間之事自有定數,若無旁人干預,當日種因之人在不久之後必食惡果。」謝無舟沉聲說道,「沈兄今日若為這世間除了這一樁怨,看似阻了諸多殺孽,可又何嘗不是亂了這其中的因果報應?」

  「……」

  「沈兄出身仙門正道,實力自然了得,可循規蹈矩之人,總有力不從心之時。謝某無拘無束慣了,多少通些旁門左道,若是沈兄信得過,此事或可交由謝某一試?」

  「……謝兄有何計策?」

  「在沈兄看來,田小芸所恨之人哪些該死?」

  相似的問題,謝無舟問了第二次。

  沈遺墨一時陷入沉思。

  可未等他說出答案,謝無舟便已將話繼續說了下去。

  「沈兄不用現在回答,只需將此事交由謝某處理。」他認真說道,「謝某有七成把握,助她放下仇怨,再入輪迴。不過在那之前,還需沈兄給個承諾。」

  沈遺墨不由蹙眉:「什麼承諾?」

  「還請沈兄離開趙家,別去田家,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待上三日。三日之內,無論發生什麼,都別輕易出手干預。」

  「……」

  「關於方才那個問題,謝某相信沈兄心中自有答案。」謝無舟目光嚴肅,「若這三日裡發生之事觸及了沈兄的底線,沈兄隨時可以出手,謝某絕無二話。」

  「……」

  謝無舟這一番話,聽得鹿臨溪目瞪口呆。

  思索再三後,沈遺墨選擇了相信。

  他沉默起身離開,浮雲愣了幾秒,嘴裡嚷嚷著「我去盯他三日」,撲扇著翅膀追了上去。

  「喂!浮雲!」

  鹿臨溪望著小女主跑遠的背影,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又只剩下她和謝無舟獨處了。

  她都三天沒和這傢伙說話了,多尷尬啊……

  鹿臨溪咬了咬牙,決定做一回讓步的人。

  她轉頭看向謝無舟,小聲問了一句:「那個,你,你剛才說的話,都是真的吧?」

  「嗯。」謝無舟淡淡應著。

  「所以,你是不是早就想到法子了?」

  「只有七成把握。」謝無舟答非所問,似是在告訴她不要抱有太多期待。

  「沒事沒事,總比沒有好嘛!」鹿臨溪說著,忍不住上前兩步,「所以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啊?!!」

  未落的話音化作一陣失魂的尖銳爆鳴。

  她永遠討厭說飛就飛,一聲招呼都不打,速度還賊快的行動派!

  這心都差點從嗓子眼裡蹦出來的體驗,比坐十次過山車還要恐怖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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