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鄔桐不像林淮那般車水馬龍, 街頭的行人這會兒才逐漸增多，享受傍晚清涼的小販們，已經推出攤位, 落足到街邊兩旁，空氣中能聞到各種小吃的香味。

  舒苒心不在焉看著路邊來往的行人, 腦中卻浮現出在醫院長廊上，她鬼使神差, 答應沈御京的提議。

  剛聽到他說要公開時, 舒苒既震驚又覺得不可思議，半天沒想明白, 他為何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公開。

  直到沈御京盯著她，極其認真地說出那句。

  ——「我想滿足奶奶的願望, 讓她開心。」

  ——「如果奶奶知道我們結婚了, 對她的病情也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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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苒一直都知道奶奶最牽掛的就是她的婚姻大事，總怕看不到自己結婚的那天。

  而前不久，她在秦醫生辦公室里, 他所說的那番話還猶如在耳, 意思讓奶奶保持心情愉悅，對她後期的身體恢復有很大幫助。

  就好比說, 人心寬了，事就順了。

  以至於沈御京再次詢問她時, 舒苒毫不猶豫說出那個「好」字。

  所以現在, 兩人為了說出真相，開車四處尋找合適的餐廳, 開始這場坦白局。

  「苒苒, 想什麼呢，奶奶喊你兩遍都沒聽著。」

  舒苒猛然回神, 扭頭看向李靜芳，下意識問：「奶奶，怎麼了？」

  「小御說去吃滬菜行不行？」

  李靜芳擡手摸了摸舒苒額頭，擔心地問道：「出醫院你就魂不守舍的，是身體不舒服？」

  這話落下，沈御京也從後視鏡瞥她一眼。

  舒苒擡眸時恰好與他視線對上，兩秒後，忙不疊別過頭，隨便找了個藉口：「沒有，我剛剛在想工作的事。」

  「休息時間想什麼工作。」

  李靜芳幫她捋捋耳邊碎發，嘴角又揚起笑容：「小御說你口味偏甜，提議去吃滬菜。」

  聞言，舒苒本能地擡頭去看駕駛座上，正認真開車的男人，心底滑過異樣。

  仔細想想，好像大多時候，沈御京的口味都遷就著她，到目前為止，她都不清楚他到底喜歡吃什麼。

  而此時此刻，他考慮的依舊是她。

  舒苒壓下心底的情緒，笑著看向李靜芳：「奶奶，我都可以，主要是合您口味。」

  「我吃什麼都行，你們覺得滬菜好，那我們就去吃滬菜。」

  李靜芳不挑，兩個孩子能陪著她吃頓飯，她吃什麼都高興。

  舒苒看著奶奶臉上的笑意，嘴角也跟著微微上揚：「好，那就吃滬菜。」

  十幾分鐘後，三人來到鄔桐最大的一家滬菜私房館。

  趁服務員在幫奶奶介紹菜系時，舒苒偏頭詢問沈御京：「你怎麼知道，這邊有家滬菜私房館？」

  連她這個土生土長的本地人都不知道，這還是她第一次來。

  沈御京垂眸看著身旁，偷摸與他咬耳朵的女孩，嘴角淺勾了下：「我上網查的，評價說這邊環境跟味道都還不錯。」

  他頓了幾秒，意有所指道地補充：「而且，這裡夠安靜。」

  舒苒瞬間明白話里的意思，側目瞥他一眼後，瞭然地坐直身子，不動聲色打量起周圍環境。

  古色古香的雅間廂房，木製屏風雕刻著精緻的花紋，以及屋內的陳列擺設，處處透出歲月的痕跡和藝術韻味。

  「行了，給他們看看吧。」

  李靜芳隨意點了兩道菜，就要服務員把菜單給舒苒他們：「還是你們年輕人點吧，我看得眼花繚亂，光看圖片也不知道是個啥。」

  舒苒彎唇笑，接過服務員遞來的菜單放沈御京跟前：「你看看喜歡吃什麼？」

  不管怎麼說，他來者是客，先要他點。

  沈御京偏頭瞥她，眼底藏著笑意：「你不是清楚我喜歡吃什麼嗎，看著點就行。」

  「……」

  舒苒翻菜單的指尖忽頓，不解地偏頭看向他，疑惑眨眼。

  她怎麼會知道？

  沈御京身子慵懶靠著背椅，偏頭好整以暇地回望她，笑而不語。

  想到奶奶就在對面看著他們，舒苒也只能硬著頭皮點了幾道菜，交給了服務員：「謝謝，就先這些吧。」

  服務員笑道：「好的，那三位想喝點什麼茶？」

  舒苒剛要開口，就聽到沈御京懶懶出聲：「兩杯花茶，一杯紅茶。」

  「好的，三位請稍等。」服務員關上門，欠身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舒苒才偏頭問：「幹嘛不是三杯花茶？」

  「紅茶能刺激胰島素分泌，有助於降低體內血糖，奶奶喝比較合適。」

  沈御京說著，把碗筷擺她桌前：「而且還能養胃。」

  舒苒有些詫異，臨走時秦醫生說的那番話，他竟然全記住了。

  很快，服務員就把茶水端上桌。

  舒苒低頭小口喝著花茶，不時偏頭打量正在跟奶奶聊天的男人。

  總感覺她同意公開這段婚姻後，他的態度逐漸變得明顯，有些心思似乎不打算隱藏。

  不過。

  他也可能是想在奶奶面前多加表現，為接下來的坦白做準備。

  -

  吃飯期間，奶奶不斷詢問沈御京家裡的情況，某些心思昭然若揭。

  而沈御京態度也極其誠懇，奶奶問什麼，他就回答什麼，沒絲毫隱瞞，就連沒問到的事，也一併交代了。

  這場景頗有種見家長的感覺，舒苒倒是從未見過，沈御京有如此謙遜溫和的一面。

  眼看這頓飯就要結束，舒苒偏頭與沈御京對視一眼，緊張感瞬間冒了出來。

  雖然奶奶最大的願望就是能看到她結婚，但偷偷領證這種事，她摸不准奶奶的想法，畢竟老人思想比較傳統，理解不了現在年輕人的閃婚行為。

  沈御京瞧出舒苒擔憂的神情，起身時，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緊扣。

  當著奶奶的面這般親近，舒苒有些不習慣，更不自在，剛有抽離的動作，指尖反被沈御京捏住，用力扣了回去。

  「……」

  舒苒微睜，偏頭看他。

  沈御京無視舒苒看過來的眼神，拉著她自顧自走到李靜芳面前，語氣認真：「奶奶，我要向你承認一個錯誤。」

  李靜芳仰頭望著站自己跟前的兩人，面露疑色：「……是出什麼事了？」

  沈御京垂眸看了眼舒苒，片刻後，緩緩出聲：「奶奶，沒經過您的同意，我就私自帶小苒去領了證，這點是我的錯。」

  話剛落，就有兩道目光齊齊落他身上。

  舒苒是驚訝他怎麼會這麼說，完全跟他們在醫院商量好的說法不一致。

  李靜芳則是一時沒反應過來，臉上表情呆愣。

  霎時間，廂房裡安靜得，呼吸可聞。

  舒苒見奶奶不說話，心底七上八下，開始小心翼翼地認錯：奶奶，對不——」

  「苒苒，小御說的是真的？」

  李靜芳打斷她要說的話，目光緊盯著她，再次確認：「你們真領證了？」

  舒苒偏頭看了眼沈御京，猜不准奶奶什麼態度，仍舊誠實點頭：「嗯，我們現在是合法夫妻？」

  沈御京側頭看著她，握住她的手緊了緊。

  感受到指尖傳來的力道，舒苒微微垂眸看了眼，也不動聲色地回握住他的手。

  兩人頗有種相互打氣的意思。

  李靜芳盯著跟前局促不安的兩人，沉默了好半晌，忽而笑了起來：「結婚是件喜事，你們幹嘛瞞著奶奶，現在才說。」

  「……」

  對於奶奶這番出乎意料的反應，舒苒輕眨著眼睫，沒敢接話。

  不生氣？

  沈御京淡然自若地勾了下唇，而後朝李靜芳鄭重鞠了一躬：「奶奶，是我讓小苒先瞞著您的，一來您剛出院，怕您氣壞身子，二來，我沒經過您同意就把你的寶貝孫女娶了，怕您……」

  李靜芳見他停頓，故意嚴肅詢問：「說下去，怕我什麼？」

  沈御京深情地瞥了眼舒苒，隨即低下頭，扯起抹很沒底氣的笑：「怕您棒打鴛鴦，再反回民政局，把我們這婚給離了。」

  舒苒微微擡眉，有些看不懂沈御京此刻的神情，更不懂他這話的真假。

  「那現在就不怕了？」

  李靜芳好笑地望著沈御京，想到他在醫院說的那番話，壓下嘴角笑意：「你要對苒苒不好，我還是有權力帶你們去民政局，把這婚離了。」

  「奶奶。」

  沈御京懶散一笑，鬆開舒苒的手，擡起胳膊攬住她的肩旁：「放心吧，這輩子，我都不會給您這個機會。」

  兩人距離突然拉近，舒苒呼吸下意識屏住，一擡頭，鼻息間全是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冷杉。

  「放心吧，這輩子，我都不會給您這個機會。」

  極其簡單的幾個，卻狠狠砸進舒苒的心裡。

  -

  這頓飯結束得很愉快，就連回家的路上，車廂內仍能聽到奶奶發出的笑聲。

  看來得知他們已經結婚，奶奶是真心高興。

  此時夜幕低垂，星星點點的繁星已經綴滿天空，在夜光銀束下，大地像披上一層銀白色的薄紗，寧靜而神秘。

  舒苒目光從奶奶身上收回，轉頭看向窗外，看著不斷倒退的街景，微微有些失神。

  他們本來是一段互幫互助的婚姻，領證的時候，她也沒想過要跟沈御京發展成什麼樣。

  可如今，他們選擇在奶奶面前公開，那以後就不能輕易說離婚了。

  思及此，舒苒偏頭再度看向駕駛座上的男人，想到他在包廂跟奶奶承諾過的話，眼眸頓了下。

  他想好了要她過一輩子嗎？

  「小御，奶奶想把你跟苒苒結婚的事，告訴這邊的親戚。」

  他們領證匆忙，若是這邊不安排好，少不了會有人說閒話：「在你們回去之前，在酒樓請他們吃頓飯，宣布你們結婚的同時，把你正式介紹給大家認識，省得日後有人挑理。」

  舒苒聽到這話，下意識擡頭去看沈御京，他也正好回過頭。

  兩人對看了幾秒，沈御京勾唇笑道：「奶奶，這事由您做主，需要準備什麼，直接交給我去辦就行。」

  李靜芳滿意他這態度，笑著說：「行，那我回去跟你大伯他們商量商量，回頭告訴你。」

  車子抵達小區門口時，李靜芳要沈御京回酒店去休息，明日還有很多事要忙，而他需要應付的事不少。

  可沈御京執意要送他們上樓，她也只能笑著答應。

  老小區都是樓梯房，三人抵達四樓後，李靜芳回頭邀請：「小御，進屋喝杯茶再走。」

  沈御京禮貌道：「不了奶奶，您跟大伯他們商量正事，我明日再過來。」

  提到這事，李靜芳正色起來，想著正事要緊，扭頭叮囑舒苒：「苒苒，那你送送小御。」

  「……」

  舒苒微垂的眼睫忽擡，心想沈御京這不剛送他們回來，怎麼又讓她送他下去。

  餘光瞥了沈御京嘴角那抹淺淺的笑意，舒苒瞬間明白奶奶的用意。

  這是打算給他們單獨相處的空間呢。

  「哦，好的奶奶。」

  舒苒先把奶奶送進屋，而後折返門口，跟沈御京一起下樓。

  樓道路燈昏暗，下樓的視線顯然沒上樓時清楚。

  沈御京把手機電筒打開，扭頭剛要提醒舒苒注意台階，就見她身體踉蹌一下，眼看要跌倒，他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胳膊：「想什麼呢，不好好看路。」

  舒苒心有餘悸地藉助他手臂力量站穩，隨即側頭看了眼，原來是差點踩到鄰居家門口的垃圾袋，她急忙閃躲，才不小心踩空了。

  「有垃圾袋，沒看清。」

  舒苒低聲解釋，直起身，正打算抽出胳膊時，卻發現男人順著她的手腕往下，直接握住她的手。

  舒苒稍愣，下意識就想鬆開。

  「別動，還想摔一次？」

  沈御京偏頭瞥她，理直氣壯道：「我還是牽著你吧，安全點。」

  舒苒望著完全沒給她回答，就牽著她邁步下樓的沈御京，視線在他後背定格兩秒，又低頭落在他溫熱的手掌上。

  心緒複雜地動了動唇，最後還是沒抽出。

  兩人默不作聲走到車旁，沈御京才緩緩鬆開她的手：「上樓早點休息，明天的事交給我。」

  舒苒擡眸看他，沉吟片刻後，應聲道：「嗯，路上注意安全。」

  沈御京：「到酒店跟你發信息。」

  舒苒乖巧點頭，下一刻，發頂被毫無徵兆地揉了下。

  動作輕柔，幾乎沒什麼感觸，就撤離了。

  她微怔擡眸。

  就見沈御京收回手，嘴角懶散地笑了下：「舒小苒，明早見。」

  等人上車離開，舒苒才後知後覺地擡手，摸了摸被他揉過的發頂。

  忽然想到以前看過的偶像劇，情侶之間的互動也是如此，臉頰莫名紅了起來。

  這個動作很陌生，卻不覺得討厭。

  反而有些享受。

  舒苒察覺自己想法有些變態，忙晃了晃腦袋，轉身進了小區。

  -

  開門進屋，舒苒還未走近，就聽到大伯母在詢問沈御京的家庭情況。

  似乎注意到她回來，她才急忙閉了口，轉聊到明天宴請親戚吃飯的事。

  「小御走了？」李靜芳擡眸問。

  「嗯。」

  舒苒走到奶奶身邊，看了眼整齊坐在客廳的一大家子，輕聲道：「奶奶，我有點累，先回屋了。」

  李靜芳仰頭拍拍她的手，囑咐：「困了就先睡，別等我。」

  舒苒笑著點頭，跟其他人打了聲招呼，便返回房間。

  關上門，舒苒沒著急去洗澡，而是走到床頭坐下，盯著虛空發了會兒呆。

  直到掌心有震動聲傳來，舒苒才猛然回過神。

  她以為是沈御京到酒店發來的信息，低頭看了眼，卻是李樂彤的微信。

  李樂彤：【苒苒，奶奶身體恢復怎麼樣，挺好的吧？】

  舒苒勾唇：【嗯，恢復還不錯，就是平時營養沒跟上，需要加強營養輸入。】

  奶奶節省慣了，肯定是大伯母做什麼，她就跟著吃點，沒刻意去注重飲食。

  李樂彤：【奶奶身體缺什麼，我在這邊買點寄過去。】

  舒苒：【不用，沈御京已經買了很多，估計一時半會兒吃不完。】

  聽到這話，李樂彤一個電話打了過去：「你們回你大伯母家了？」

  舒苒沒想到她直接打來電話，彎唇道：「嗯，中午在家裡吃的飯。」

  李樂彤挑了下眉：「你大伯母什麼態度，應該老熱情了吧。」

  舒苒想到中午大伯母積極夾菜的畫面，嘴角扯了下：「嗯，是挺熱情的。」

  李樂彤切了聲：「就你大伯母那個勢利眼，看見沈御京這種成功人士，都不用刻意去想，接待他的態度就差不了。」

  舒苒抿唇沒說話，突然想到什麼，舔唇說道：「對了樂彤，今天我們跟奶奶坦白結婚的事了。」

  「啊？」

  李樂彤有些驚訝：「這麼突然，是你們之前商量好的嗎？」

  「沒有。」

  舒苒遲疑了會兒，還是把醫院的事跟她說了遍。

  「你看，奶奶知道你們結婚挺開心的，看來奶奶很滿意沈御京這個孫女婿呀。」

  李樂彤興奮說完，察覺舒苒這邊有點沉默，試探問：「苒苒，感覺你不怎麼高興？」

  「不是。」

  舒苒很輕地嘆了口氣，抿唇道：「我只是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打算。」

  「什麼什麼打算？」李樂彤問。

  舒苒低頭揪扯著床單，低聲道：「你也清楚我們當初的事，我從沒想過這段婚姻會走多久，但現在奶奶知道了，肯定是不能輕易離婚的。」

  「你還想離婚？」

  李樂彤那邊突然彪高聲音：「喂，苒苒，你清醒點好不好，沈御京這樣的男人砸誰頭上都是個香噴噴的大餡餅，換別人早偷著樂了。你還想離婚？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要氣死我！」

  沒想到她反應那麼大，舒苒舔了下唇：「但我有點不確定。」

  「不確定什麼？」李樂彤笑問。

  舒苒猶豫片刻，開口：「不確定沈御京對這段婚姻有什麼打算，他是為了結婚而結婚，還是因為別的。」

  她身邊沒有先婚後愛的例子，不清楚閃婚過後，夫妻之間在以後的生活能否產生感情，也不知道沈御京是什麼想法。

  畢竟到目前為止，他們從未談論過這個話題。

  李樂彤聽完直接樂了，覺得她想得有點多：「還能有什麼打算，當然是要跟你過一輩子啊，他連你坐同事的車都吃醋，這態度還不明顯嗎。」

  這話讓舒苒猛然想到，他們最近相處時的狀態，以及公開後，沈御京毫不掩飾的行為，有些心思根本不用刻意去猜。

  她低頭又沉默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