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冀神明之我聽

2024-09-13 22:08:27 作者: 蜉蝣何事

  055.冀神明之我聽

  流夙厭惡地盯著姬洄的石像看了好一陣,他才想起來陣法一事。

  先前他將姬洄的神魂封進石像里,不過是想小懲大誡,要姬洄對他低頭而已。

  這些時日裡,流夙費心從月牙村挑挑揀揀,叫他們送來一位又一位新娘,可到底覺得,萬花叢中過,都不及姬洄玉顏色。

  流夙對自己道,只當是念在救命之恩的份兒上,他決心要暫且將姬洄從石像里放出來,再問他一回,這些時日的孤寂,是否可教他回心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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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流夙不想也不願承認的,則是狐貍一族從來天性狡詐,壓根不會在意所謂恩情。

  倘若真有那樣高風亮節的品行,也不算個真正的狐貍。

  流夙催動妖丹,覆手在石像上,眼瞳中躍動著猩紅色的光芒,然而他的妖力流轉不過一瞬,便好似涸轍之魚,徹底被抽空乾淨。

  流夙臉色霎時陰沉下來,他開了靈視,瞧見了妖丹的真實模樣。

  沒了障眼法的掩護,妖丹四分五裂,瘢痕叢生的模樣顯現出來。

  流夙的手倏地收緊,眉宇間烏雲籠罩。

  這枚妖丹,先前便在他渡天劫的過程中受了重傷,好在誤打誤撞發覺醴泉水恰好能療愈妖丹,他才不惜使妖丹離體,以便能更好地接受醴泉的療愈。

  但現在,被他精心養護了足足月余的妖丹,復又變作這幅狼藉模樣。

  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謝灼那一行人的手筆。

  流夙含情的狐貍眼冷得徹底,他幾次三番對謝灼留情,不過是看在那人的份兒上,但如今他們竟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就怪不得他了!

  妖丹現下自然是無用了。

  流夙冷笑,他們真以為自己失了這枚妖丹,他們便能穩操勝券不成?

  難怪方才謝灼不要命地硬往法陣里闖,原是因為他們的修為……早已恢復了!

  但流夙也並非吃素的,他占據艽山這些年,也遇上了不少妄言斬妖除魔的仙門修士,背著柄破劍前來伸張正義。

  起先,流夙還有興致應付他們幾招,到了後頭,索性一心鑽研陣法了,直接依靠陣法將那些煩人的修士給擋在山門之外。

  狐貍們也感知出流夙心情差到了極點,個個埋著頭當縮頭烏龜,不願被流夙的怒火波及。

  此刻,流夙俯下身去,伸手在醴泉中掬起了一捧水。

  狐貍們面面相覷,不懂王上在做什麼。

  醴泉之上,陣法運轉如風。

  流夙手中的一汪泉水,凝成了一個水汪汪的人偶,遁入陣法之中。

  .

  謝灼亦步亦趨跟著息懷聆的腳步,他們目的明確,正是直奔陣眼而去。只要將這齣陣法破壞殆盡,流夙便也沒法再污染醴泉了。

  被迫進來的一堆村民們皆是吃了黃連一般的神情,他們沒有靈力護身,甫一入陣便被陣法給蠶食心脈,走不了幾步就腳步虛浮,臉白得像紙一樣。

  息懷聆分出一道結界罩在他們身上,青年們搖搖欲墜的身軀總算恢復了幾分氣力,一疊聲地和息懷聆道謝。

  「多謝仙長相救!」

  他們見到息懷聆大顯神通,仿佛已經瞧見了逃出此地的指望,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仙長,你們可否有法子離開此地?」

  「是啊,仙長,我們被這些狐貍抓來已經好一陣日子了,原本都已打算自絕於此了,但幸得遇上仙長,不知仙長接下來有何打算?」

  先前那個給謝灼遞干餅卻被嫌棄的青年被人群擠出,他自然也感念息懷聆的好意,但也一時拉不下臉來,便獨自立在角落裡。

  謝灼道:「諸位不必急於一時,我們出手,一定能將那狐貍打得滿地找牙!」

  青年們喜上眉梢,影子似的綴在他們身後。

  未幾,息懷聆便在一處地方駐足停留。

  想來這個旋風狀的地方便當是陣眼了,謝灼燃起符紙,便要拍在陣眼之上。

  一陣疾風掃過,陣法里的天穹被烏泱泱的雲罩著,明明是白晝,卻反常地天色昏沉得讓人瞧不清前路。

  接著,大團大團的雪花紛紛然落下,雪珠淅淅瀝瀝地墜落下來,空氣仿佛凍結起來。

  青年們冷得牙齒打顫,哆哆嗦嗦地顫抖道:「這天氣,定又是那狐貍在搗得鬼罷。」

  息懷聆神情凝重起來,謝灼的符紙沒能拍下去——他也凍得不輕。

  謝灼擡眼,想問息懷聆,這是什麼情況。

  一柄冷劍就冷不丁冒出來,刺向謝灼的心口。

  電光火石之間,一道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生生截住了鋒利的劍刃。

  謝灼驚惶落目,息懷聆的手直接攥住了劍刃,鋒利的劍刃頃刻刺破肌膚,鮮紅刺目的血珠大顆滾落。

  然而那劍刃仍舊氣勢洶洶地往前橫衝直撞,謝灼宕機了半晌的腦袋重新運作,他一紙符咒甩出,終於將那劍刃逼退半寸,息懷聆鬆手,掌心已是血肉模糊。

  謝灼心口揪緊,在這般驚險的時刻,他卻沒由來地想起昨日那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吻,過往種種回憶浮現,有一瞬間,謝灼忽然靈光一現,想到了什麼。

  但息懷聆輕咳幾聲,輕而易舉地分去了謝灼的所有心神,他也沒能抓住流光乍現的心緒。

  息懷聆潦草地為自己止住了血,便直面迎上了踏入陣法之中的流夙。

  凡人青年們對流夙心有餘悸,全都龜縮到角落裡。

  流夙怒意難掩,狠戾的眼神盯在謝灼身上:「你竟然敢傷我的妖丹,當真以為有了謝家人這層身份,我就不會動你嗎?」

  謝灼煩躁難言,瞧見息懷聆的傷勢愈重,他本就壓抑著,對著流夙道:「你的妖丹?它可壓根不認主,見到我便撲上來。何況,用了便用了,你又待如何?」

  流夙唇線繃緊:「自然是叫你們,有來無回。」

  說罷,陣法中的雪粒愈發變大,風雪迷人眼,流夙是要在陣法之中解決他們。

  謝灼不屑地再次試圖動手,但卻又遇上了靈力死水無瀾的情形。

  流夙見謝灼的神情,便好整以暇地笑起來:「別忘了,艽山可是我做主的地界,你們做客的,未免太過不識好歹。」

  這次若是再被流夙抓住,恐怕就真的沒法逃脫了,謝灼心頭一沉。

  .

  空蕩的大殿內,狐貍們都隨著流夙的離開散了個乾淨,沒有狐貍察覺到一個個頭瘦弱的身影,悄悄摸摸地溜進了殿內。

  薛盈還是帶著十分簡陋的面紗,她手中提著一個小竹籃,裡面盛滿了梧桐花。

  上一回滂沱大雨之中,被息懷聆以傘護住的那些梧桐花朵,僥倖安然無恙,而且長勢喜人,如今開得正盛。

  旁人不知道的是,薛盈將姬洄贈她的種子種了又種,但不知是否是月牙村的土壤過分貧瘠,養不活姬洄的花種,薛盈已經失敗了許多回,浪費掉了不知道多少顆種子。

  謝灼他們上一次瞧見的梧桐花叢,是薛盈百般失敗後頭一回種出來。

  她只覺得無比歡喜,梧桐花盛開了,她離重新見到神仙的日子一定也不遠了。

  薛盈正想要把花籃里的梧桐花取出來,擱在姬洄的石像前。

  忽然聽見窸窸窣窣的一陣動靜,她轉身便瞧見陣法之中的危急情形。

  兩位好心哥哥被那隻壞狐貍威脅,似乎情形分外緊迫。

  薛盈也忍不住焦心,但她什麼也做不了,無意識後退幾步,直至撞在了石像上,被石塊硌得生疼。

  薛盈著急忙慌地轉過身,她再次看見了姬洄的石像,一個大膽的念頭驟然浮現。

  兩位好心哥哥現在面臨危險,如果神仙能夠從石像里出來的話,是不是便能救他們出來,就像神仙從前救她一樣。

  薛盈的手也在發抖,她心跳不止地拎起花籃子裡的梧桐花,堆在了姬洄的雪臂上,闔上眼,虔誠地祈禱著。

  「神仙神仙,你若是有靈的話,就請你從石像中出來罷,你一定能戰勝那隻狐貍的。」

  然而薛盈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時間,姬洄的石像紋絲不動,仍舊噙著溫淺的笑容,又似是事不關己的漠然。

  薛盈再扭頭看了一眼陣法里的情形,兩位哥哥已經受了更重的傷,她記著他們待她的好,分外傷懷,又不甘地望了眼姬洄。

  無論是哪位好心人,蒼天后土,都請出來幫幫他們罷。

  薛盈自責又愧疚,對她有恩之人,她一個也救不了。

  薛盈的淚珠似斷線的風箏落下,清淚從薛盈的臉頰滑落,滴在了石像的手背上。

  一滴滴淚水打濕了石像。

  薛盈發覺這點,驚惶地抹了抹眼淚,又攥著袖子想要去擦乾神像,但她的袖子沒能抹上去。

  !

  薛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方才,不是她的錯覺。

  石像在動。

  一塊石殼掉落下來,露出裡面的白皙皮膚。

  自這一塊石殼起,石像上的裂隙擴大,無數的石殼紛紛掉落,石屑紛飛,薛盈呆呆地看著,做不出任何反應來。

  直到外層的石殼都落了個乾淨,薛盈與姬洄,真正一眼上的重逢了,她望著姬洄的眼。

  姬洄還是一抹淡淡的笑容。不過這一次,對著她笑的,不是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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