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你是謝家人?
2024-09-13 22:08:13
作者: 蜉蝣何事
046.你是謝家人?
流夙的手滯在了半空,不上不下,紫光似藤蔓般縮回了他的掌心,幾乎是轉瞬之間,那道術法消弭無蹤。
他站近了一些,仔仔細細地又打量了謝灼一番,問道:「你是謝家人?」
此舉讓謝灼戒心更甚,他不明白這狐貍搞得什麼名堂,不過他也權且無所謂,答得斬釘截鐵:「正是謝家人,你待怎樣?」
流夙又莫名地看了謝灼幾眼,放下手來,大發慈悲道:「看在你是謝家人的份兒上,我就不同你計較了。」
謝灼仍是一派嫌惡。
這隻臭狐貍!
不過,他與謝家難不成有什麼交情?為何要因為他姓謝就放過他?
謝家是澧州仙門世家,與一隻狐貍精能有什麼干係。除非,有哪個謝家人背地裡與妖族有所牽扯……
「這和我是謝家人有什麼關係?」謝灼如是問道。
但流夙卻不肯再理他了,姿態風流地自顧自躺回了軟榻之上,繁複的衣衫似絲綢委落在榻上,秀美的手背支著側臉,指使兩隻狐貍化出人形,將暫時失去修為的雲銜和息懷聆提到一處。
流夙笑得肆意且殘忍,眼神輕飄飄落在謝灼身上,他擡起手,指了一指一處地方:「看見了嗎?」
謝灼順著流夙的指尖望去。
那是一方泉眼,流著渾濁的泉水,靛青色的泉水上仿佛有金箔流動,波光粼粼,潺潺流水的聲音如雨落空山,清脆悅耳。
謝灼不可置信地頓住了。
那就是他翻遍了整座艽山都沒能找到的醴泉,竟然在這種狐貍的洞穴裡頭。
可是,這泉水如此渾濁,完全不像書里描繪的那樣。
「鳳凰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非醴泉不飲。」
難不成喝的竟然是這樣渾濁一片的泉水?
但流夙要給他看的,並非這泉水本身。
兩隻狐貍一左一右,將一個文秀青年帶到醴泉旁,布陣施法,一縷金色的炊煙似的光芒從青年身上抽離,而後被注入醴泉。
醴泉開始緩緩地流動起來,無風而起浪,那樣渾濁的泉水仿佛被洗滌過一般,在須臾之間變得更加澄澈。不過也好似杯水車薪,只能起一點微末的作用。
青年仿佛被抽乾了力氣,軟趴趴倒了下去,但還有呼吸,性命當是無憂,又被狐貍們團團拉了下去。
這是……什麼妖術?
流夙不等謝灼問,主動解釋道:「看見了吧。這些長得歪瓜裂棗的凡人,個個都只能做我澄清醴泉的容器。男子體內皆有陽氣,可惜凡人的量終究太少,也不經用,只消略微耗上幾次,就跟油盡燈枯了似的。」
說罷,流夙話鋒一轉:「不過你們修士可就不一樣了,滿打滿算也能用上一段時日。」
他語調上揚,像是遇見了一樁開心的事兒。
謝灼的腦子飛速運轉。
先前的事情便明晰起來,月牙村民每隔一旬要被迫向這狐貍上供「男新娘」,原來不是為了採補,或者說,不單是為了採補,更要緊的是,幫這狐貍來維持清澈的醴泉水。
雖然不知道醴泉水對狐貍有什麼用,但肯定也是很緊要了。
不然狐貍也沒必要費這麼大功夫去做這些事情。
流夙再度瞟了一眼息懷聆,半是挑逗半是引誘道:「公子生得如此俊俏,若是肯從了我,自然便不必去做那等卑賤的容器……」
謝灼咬緊了牙關,原來饒這麼一大圈,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息懷聆緩緩吐出幾個字:「絕無可能。」
謝灼撫掌大笑,也不顧自己處境如何,也要先嘲諷一番臭狐貍。
流夙瞪了謝灼一眼,要不是看在他是謝家人的份兒上,他早把這個沒眼色的傢伙給殺了。
可是……
想到謝家,流夙只能忍耐,不能為了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傢伙,毀掉他們的圖謀。
也許是實在無聊得緊,流夙壓下去怒氣,再度提起興致,仍舊好聲好氣與謝灼道:「謝公子,不如我們來玩個遊戲如何?」
流夙指著雲銜和息懷聆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只留下一個人好了。」
謝灼心中冷笑。
什麼面子,他倒要看看這狐貍要說什麼?
謝灼道:「你什麼意思?」
流夙的指節屈起,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在桌面上,懶洋洋道:「我是說,謝公子,你可以從他們之中,選一個人離開這裡,剩下的那個,就留在這艽山之上,長長久久地陪著我好了,生死不論。」
謝灼無言以對。
這又是什麼把戲。挑撥離間?臭狐貍想得倒挺美。
誰知雲銜聞言,主動道:「謝前輩,你帶著息道友走吧。我本就蒙前輩相救,才撿回一條命,又怎麼好再拖累前輩?」
流夙如同看戲一般,好整以暇地觀察謝灼神情。
人類實在是奇怪的生物,將什麼情誼看得比天還大,整那麼多彎彎繞繞,有什麼意思?
還不如他們狐貍呢。遇到危險就逃命,同伴什麼的,能不能活下來就全憑天意了。
息懷聆垂下眼來,白皙瑩潤的肌膚好似琉璃,不染纖塵,他遠遠看著謝灼,好似一碰即碎的瓷瓶,周身氣質清絕。
謝灼心揪緊一瞬,他不假思索地拒絕的話:「我不選!」
挑撥離間的事情,他才不會上當。
更別提雲銜這個傻子,說一堆廢話,難道還真讓他一個人留下不成?
流夙惋惜地搖搖頭,真是冥頑不靈。
謝灼的這番做派又讓他想起先前那個同樣討厭的、道貌岸然的神仙。
流夙思及此,也不想再和謝灼論下去了。
「既然你們如此重情重義,就一併給我去地牢里待著好了。」
並非流夙有意放過他們,只是那洗滌醴泉的陣法麻煩得緊,不僅需得凡人陽氣,還需要日月精華加注其上,才能成陣。
方才的凡人只不過是杯水車薪,沒有成型的陣法,那陽氣用不了多久便會散去,醴泉現下已經又恢復到那般渾濁狀態了。
再等五日,就是他們獻身的日子。
.
雲銜被不知名的狐貍給帶去了另一個地方。
謝灼和息懷聆被推進烏黑的牢里。
狐貍也有牢房?
謝灼腹誹一瞬。一道道嘈雜的人聲交談傳入他的耳中。
牢房裡妖氣森然,黯淡無光,泛著倒胃的霉氣,塞得滿滿當當,關押的都是凡人,而且皆是二十幾歲的青年男子。
他們三兩結伴,各自聚在一處相談。
按照屈凜所說,這些凡人應當都是月牙村的農民們,被當成新娘給送上艽山的。
狐貍把他們送到牢房後便走了,仿佛篤定他們逃不出去。
不過也是,現在他們中了狐貍的奸計,被這裡的陣法徹底封住了修為,確實是全無還手之力了。
.
謝灼走了進去,瞧見一位 一位黑瘦青年,見他仿佛在獄裡待得如魚得水。
謝灼敲了一下那木欄,主動搭話道:「仁兄,你也是拒絕了那狐貍的求歡,才被他一氣之下給關進來的嗎?」
青年道:「啊?還有這道環節嗎?」
青年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當時那個狐貍王?他們都喊他王上。只不過掃了我們幾眼,就十足嫌棄地把我們給打發走了。」
謝灼:……
好吧。原來這狐貍真的這麼看臉,只有他們有如此「殊榮」。
息懷聆輕咳幾聲,謝灼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過去。
他這才發現自己忘了看顧息懷聆,連忙問道:「你還好嗎?那個狐貍沒有對你做什麼吧。」
息懷聆輕聲道:「沒有,你醒來得及時,我沒事。」
謝灼不知為何,突然冒出點罕見的慚愧來。
他其實壓根就沒幫上什麼忙。只不過逞口舌之快,和狐貍拌了幾句嘴而已。
他上前一步,想檢查一下息懷聆身上有沒有傷口,手背擦過息懷聆的肩膀,恰好就按在了那道傷口上。
息懷聆不動聲色,眉間沁出一滴汗,但他神色卻絲毫未改,好似感知不到半分痛覺。
那種痛感叫人清醒,也令人歡愉。
謝灼還在關心地看著他。
息懷聆想,這樣也很好。
如果謝灼的視線能夠永遠停留在他身上,就再好不過了。
謝灼靠得近了,才注意到息懷聆異常蒼白的臉色,手上不覺用力,竟然讓息懷聆的臉色更加難看。
他終於似有所覺地撤回了手,自責不已。
「我是不是按到你的傷口了,你怎麼也不跟我說一句。該不會是怕我愧疚吧?」
雖然他現在成功更愧疚就是了。
息懷聆看出謝灼眼神之中的關切,心頭溢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滋味,仍舊緘默。
謝灼更是胡思亂想一堆,嘴裡念叨的話更是沒個正形:「我們什麼關係?你既然傷口痛,就該直接言明,不然你豈不是更疼嗎?」
謝灼眼中的疼惜意味分外鮮明,息懷聆仿佛呼吸都開始顫慄,那種被全心全意看在眼底的,能夠叫人為之神魂顛倒的情緒蔓延。
息懷聆在心中過了一遍謝灼不經意的話。
說者無意,聽者卻有心。
息懷聆淺淡地笑了一下,注視著謝灼的眼睛,聲音壓得很沉,一字一句問道:「我們……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