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很早之前,他吻過這裡。」
2024-09-13 22:06:37
作者: 白不雲
第一百零三章 「很早之前,他吻過這裡。」
【宿主,緊急情況,你的魂魄狀況很不穩定,應該是本體出現了什麼狀況,我這邊沒辦法計算數據,也沒辦法觀測。】
【等下不論發生什麼,你都不要反抗,儘量順從,我將你的靈魂破格放出來已經是大赦,一旦有什麼意外,你的魂魄很容易消散。】
【是意外情況……】
系統聲音剛落,林秋讓眼前就一片昏花,像是被卷進了什麼旋渦,又像是被什麼拖著走,源源不斷的眩暈感湧上,剎那間遍失去了意識。
他最後的動作是去夠方知有的肩。
方知有也察覺不對,他清清楚楚能看見林秋讓身體顏色變得越來越淡,一副即將要消散的模樣。
他擡手下意識要去抓林秋讓的手,反覆幾下才反應過來林秋讓是魂魄,當下便就什麼也不顧,擡手捏法,只顧著不能讓林秋讓的魂魄消散。
淚痕都沒幹淨,呼吸也急促,一下一下捏著不熟練的法決,手抖心顫,眼中的慌亂幾乎藏無可藏,於是裸露武義。
他從不是什麼沉穩的大人,這時候他也責怪為什麼自己不是大人,責怪自己平日裡沒有再多學些,責怪自己見識匪淺,被人夸作曠世天才卻連喜歡的人都護不住。
更責怪自己為什麼只有十六歲。
他眼眶通紅,抖著指尖捏法決,不斷在心中回憶著那並不完善的『凝魂之法』,幾次匯聚起靈力卻幾次失敗,用盡渾身解數也只是將林秋讓的周遭的大片光點留在原位。
而林秋讓消散的身形似乎落入什麼旋渦,越來越遠。
「林、林秋讓……?!林秋讓——!!!」
方知有踉蹌著起身,什麼也顧不上了,只追著林秋讓的方向跑,直到那光點全然消失不見。
他回頭看,自己用了渾身靈力凝聚起的那些光點也隨著四處飄散。
大抵是真將腦袋磕壞了,他竟也伸手去抓,卻只讓那些光點散的更快,回過神才摸出一個小玉瓶,將那些光點收起,最後緊緊握在手心。
他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良久,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視線落在地面那攤深紅色的血跡上。
夜格外漆黑也格外荒涼,他的指尖一下下在瓶口摩擦,視線發直,修長的身形被月光拉的很長,也格外孤寂。
直到天空殘雲席捲,將那唯一的光亮籠罩,方知有再次走到了那攤血跡跟前。
他緊緊抓著那玉瓶。
而後弓身,下跪。
將腦袋與那地面嚴絲合縫貼緊。
執迷不悟。
-
平陽湖下。
水殿之中的氣氛難挨 ,就如同平靜卻又沉寂的湖水,大殿之中有人緊閉雙目沉沉睡著,玉寧站在最邊上,看著自己的小徒弟和自己的好兄弟都神色沉沉,只是無聲嘆息。
「你們該放任他不管。」
玉寧在這樣難忍的氣氛下開口,餘光落在褚夕身上,又掃掃謝冗,「說你們對他好也不是,說壞又過了分。一人在盡背後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一人喊著要打要殺幾次鎖喉強迫,如今人出了事,怎的還非救不可了?唉,人心難測,還是早日奪造化成仙的好——」
褚夕緊緊抿著唇,指節不斷摩挲,視線飄忽不定,不知在想什麼。
謝冗目光下斂,長睫毛微微掃下,從湖面落進月光的投影,身上的冷意幾乎蓋過身上的紅衣,只有那幾縷月色的清輝攪亂他身上的寒意,卻更顯孤寂。
他的手中捧著一個艷紅青燈盞,以不知試了多少次引靈,不知試探了多少次命珠所在的位置,不知在心裡喊了多少次林秋讓的名字。
可始終無果。
他又是捏起一枚林秋讓還他的銀錢,丟進燈盞之中。
燈盞上的火光與他指尖的青光融合,銀錢點點消融,火光卻愈發黯淡,沒有任何回應,卻已經是答案。
褚夕的目光在那燈盞上停留片刻,驟然想到了什麼,轉身就朝祁遇走去,往人身上亂摸一通,直到翻出一隻斷了尾的木刻小貓,人也沒有轉醒的跡象。
「燒這個。」褚夕起身,抓著那斷尾小貓走到謝冗跟前,語氣毋庸置疑,「是重要的東西,如果這個沒用,任何東西都不會有用。」
引魂燈能連結魂體,人在死前魂魄會離體,七日內回不去便永遠無法去地府無法投胎,最後成為世間芻鬼,尋不到歸處,永生永世遊蕩人間。
唯有引魂燈能為他們指引方向,找到去地府的路,亦或是……回到身體裡的路。
也只有在引魂燈里燒些重要的,存在人原本氣息的東西,才能讓那魂魄認出,這盞燈是為自己指引方向的。
謝冗眼眸鎖定在那小貓上,卻沒有動作,「……有別的。」
「這個可以。」褚夕依舊堅持自己的想法,「這個會成功。」
謝冗接過小貓,卻放進了自己的衣襟之中。
褚夕正要發發作,謝冗卻拉開自己的衣襟,隨著他的動作,瞳孔微微閃爍,渾身浮現鋒利又神秘的紋路與鱗片,他尖銳的指節撫過頸側,輕輕翹起頸側的一小片逆向的淡金色月牙鱗片,卻被一陣強勁的力道控制。
「想清楚,謝冗。」玉寧眼眸漆黑,嘴角帶笑卻顯得淺,「蛇化為蛟可非易事,拔了這個鱗片,你不僅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且未來世界上,再也不會有蛇神一族了。」
褚夕也頓住動作,有些僵直的看著謝冗。
而謝冗眸光很淡,面色從容,表情淡漠如常,眉眼清雋,並不在意,「我想的很清楚。」
「可你並不能確認他就是之前那個人,何況你的命珠一直沒有反應,就不怕平白拔了這鱗片燒毀卻無任何用處?也確定日後不會後悔?」
謝冗睨他一眼,薄唇微啟,「不怕,亦不後悔。」
玉寧嘆了口氣,心中惋惜,可謝冗雖惜字如金,但態度分明,搖搖頭收回自己的力道,只嘆說:「罷了,罷了,既你執意要毀了整個蛇神族,我也無話可說。」
褚夕也沉默著,說不出話,就這麼看著謝冗將鋒銳的指夾扣進那鱗片之中,看著血珠順著他的指尖,順著他的身體不斷湧出,落下。
而那鱗片雖搖搖欲墜,卻散著淡白色的光,死死扒在謝冗的頸側。
他便是再傻也該知曉,這是逆鱗。
蛇神一族曾有蛇化為蛟的傳說,自那以後,蛇神每一代只要修行得當,便會生出逆鱗,擁有成為蛟龍的造化。
他知道圍在林秋讓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對他或多或少有情,而這些人里,他最不在乎的就是白琮和謝冗。
一個早將自己推入死地,一個性情淡漠,根本不懂何為情愛,救人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甚至還會索要報酬,要將每件事都算的清清楚楚。
他很少從謝冗淡漠的目光里看出對林秋讓的任何感情,可此時卻顯眼。
倘若換做自己,一定做不到像謝冗一樣果斷。
放棄自己千年修為,放棄一族榮辱,無畏又漫不經心的說出——「不怕,亦不後悔」。
他思及此處才驚醒。
謝冗或許並不冷淡,也並不死板。
他反而最熱烈,反而最大方。
反而最會表達,反而是唯一一個將自己的真心明明白白的擺在林秋讓跟前的人。
偶爾調笑偶爾淡漠偶爾高傲,端的高高在上,擺著無論如何也不答應的態度,卻次次的意思都是——
——你求我給你真心,我會給。
但你要還我,賒帳也可以。
——你不要我的真心,我要給。
但你要還我,多少都可以。
所以林秋讓出事他總是會在,信誓旦旦喊著要殺了卻比誰都護著,只要林秋讓在,視線哪怕再淡漠,也落不到他人的身上。
褚夕終於明白了一件事,也覺得自己愚鈍,不該用誰看誰的目光去斷定一個人。
因為謝冗這般死板的山,永遠都不會單獨對誰熱絡。
而他能給出的都給了。
哪怕不懂愛,哪怕淡漠到愛只占他一切的千萬分之一,也只會全部、全部,都給林秋讓。
他將自己困在湖底,卻對著林秋讓說天高任鳥飛。
在一片沉寂之中等人回來,給他足夠的自由和尊重,只在冰封的湖面點燃一盞燭火,連自己也看不明白。
就像他足夠冰冷淡漠,卻總穿一身熱烈的紅衣,自相矛盾,卻又剝離不開。
他看著謝冗將那鱗片從自己的肉里挖了出來,看著謝冗的面孔瞬間蒼白如紙,看著謝冗將那鱗片丟入引魂燈之中。
頸側的血液融入他殷紅的衣裳,更為冶。
褚夕問:「如果沒用呢?」
謝冗看著燈盞,淡金色的瞳孔之中跳著火光,如同冰封千里的寒川升騰起日光。
「那就沒用。」謝冗垂著眼帘,鴉羽長睫投落暗影,「但不會沒用。」
褚夕掩去眼底潮湧,明知故問道:「他碰過這裡。」
謝冗牽了蒼白的唇角,幅度很小,卻能看出在笑。
他說:「很早之前,他吻過這裡。」
「很早之前,他要我成為龍,保護好這片逆鱗。」
「很早之前,他說愛屋及烏,我是他珍貴的東西,這也是他最珍貴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