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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萬一……這份愛是給他的呢?

2024-09-13 22:05:22 作者: 白不雲

  第六十九章 萬一……這份愛是給他的呢?

  馴獸場就在這一天幾乎被夷為平地。

  

  巨大的轟鳴聲,猛烈的爆炸聲,在這個地方還有很多王公貴族,全都被炸的連殘渣都不剩。

  褚夕和他的侍衛完好無損的活了下來。

  是和那日華鎮峰藥房一樣的手筆,不過此番死傷無數。

  是他也好。

  褚夕在廢墟前站了很久,耳邊滿是哭叫聲。

  這時候天空下起大雨,嘩啦啦的沖洗著街頭的泥濘,也將他身上的血漬一點點沖成淺淡的顏色。

  就連這時候他也覺得可笑。

  這個世界時圍繞祁遇和方知有轉的,一旦這兩個人的心境有什麼變化,連老天都想為他們討回公道。

  「公平……」

  褚夕看著圍著自己,勸解無果最後只能站著陪他一起淋雨的那群侍衛,倏然苦笑出聲,口中呢喃著這二字。

  「公平……」

  他以往一直覺得世界是圍著自己轉的,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父皇母后全都寵愛他,將他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給他最好的,錦衣玉食,對他言聽計從……

  說要那個師長就要哪個師長,說要誰死就要誰死。

  連華鎮峰都讓他去了,皇位他不想要,那便培育別的皇子……

  那時候有人對他說『不公平』,他嗤之以鼻,認為人天生就是不平等的,原先就是不公平的,人人命不同,便就呆在自己的命格上,匍匐前進也好,昂首挺胸也好。

  走上天定下的路。

  只有這時候他才明白何為不公平。

  他又擡起手,微微合上眼,眼眸止不住的顫抖,似乎從裡頭淌出了什麼來,又被雨水快速沖走。

  「對不起……對不起……」

  他緊閉著雙眼,唯有這時候,他好像終於能夠想像到,一個人被他抱在懷裡,冰涼冰涼的滋味。

  「……什麼都試過了……我殺不死他……我不是天命所託之人……能改變的只有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也想……救你……」

  男人素來挺的筆直的脊背就在這時候,一寸、一寸折了下去,像是背負了什麼巨大的、沉重的東西,將他的脊背壓彎壓折,也不願讓他喘一口氣。

  腦中全是方才再次看見的景象。

  林秋讓逃出魔族,最後還是去到了隱幽之峽。

  還是一身白衣。

  還是如同折斷了雙翼的飛鳥一般墜落了下去。

  而他匆匆趕去,最後看見的還是那一幕。

  他抱不到他。

  永遠抱不到他。

  這是……天命。

  任由他如何算計如何布局,如何將祁遇和方知有逼迫著走向不同的路,如何將林秋讓送到多陰暗的地方,想著至少這樣有人能護好他。

  他揉了一把臉,面上的血痕被抹開,鮮血溢出,與雨水混合在一起,啪嗒啪嗒落下。

  這大抵是那人對他說『合作終止』時,弄出來的傷口。

  他把祁遇帶走了,林秋讓和他馬上就能相見。

  而他馬上就會成為最惡毒的那個人,騙他、害他重要的人,林秋讓或許至此之後都不會願意見他。

  「沒關係,再想想。」他終於冷靜下來,兩眼泛紅,苦澀自語,「再想想……還有別的辦法……一定還有比別的辦法……恨也沒關係,討厭我也沒關係。甚至殺了我……只要別再那樣看我……對我做什麼都沒關係……」

  在一片廢墟前,慘厲的哀嚎之中,有個衣著華麗的人匆匆而去,腳步踉蹌,狼狽不堪,他身後跟著許多侍從,全都憂心的看著他,跟在不遠處,隨時伸著手。

  大家都認得他,馴獸場的建始人之一,甚至不少人還能喊出他的名字與身份。

  這個人素來身姿挺拔,時常能站在某處看奴與獸的爭鬥,一站便是一整日,貴氣的眉宇偶爾憂鬱卻更顯溫和,本就是天橫貴胄,日日穿著鑲金錦袍,名貴皂靴,手中捏一把雲紋摺扇。

  身上像是永遠落不得一點灰塵,似是唯有晨光才配他,撒在他的眉宇間時如同揉碎了的雲霧,周身縈繞著謫仙一般的疏冷縹緲,含著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雅高華,讓人望而生畏。

  正因如此,才矜傲到讓人過目不忘。

  可是此時,他們也是第一次見人這副慌亂樣子。

  宛若跌落人間沾染煙塵的墮仙,被壓彎了脊背在泥坑裡摸爬滾打一般,落得一身污泥。

  還像是瘋魔了一般念叨著什麼斷斷續續的話。

  他們搖搖頭,還是移開了目光,仿佛連自己這般卑賤的人都能夠同情他了。

  但看著……

  實在可憐。

  -

  魔界。

  林秋讓看窗外大片花草時總是能想起祁遇來。

  於是窗邊總是會立著一隻小貓。

  林秋讓的指節有些珍惜的捏著小貓的身體,拉開窗簾時讓他一起看外頭,也時常自己絮絮叨叨的和小貓說話。

  他會將符紙貼在小貓的後背,拉下長長一條。

  符紙微微閃爍,他便一股腦的說。

  可說來說去無非就是那幾句話,什麼「早些回來」什麼「為何不來尋我」什麼「到底去了哪」……

  說來說去,偶爾也會氣憤到將小貓推倒,說著:

  「你就是討厭我這個哥哥,才走這麼遠不讓我找到吧?沒心沒肺的傢伙,我也討厭你。」

  說完林秋讓又會發愣。

  他進來脾氣實在不太好,像是被左涯慣壞了。

  左涯好像是真的喜歡他,太過溺愛於他,什麼都為他做,什麼都慣著他。

  於是他沉醉在這樣的溫柔鄉里,覺得倘若左涯對他再好些,便就真的不願意走了。

  覺得慶幸,覺得開心,也覺得羨慕。

  這個身體如今不算有三個家嗎?

  林秋讓掰著指頭數,凡界爹娘的一個家,華鎮峰師姐和玉長老也給了他一個假,如今魔界的此處……

  他擡頭看看四周,掛滿了自己與左涯從凡界買回來的東西。

  整個灰沉沉的殿中都變得明亮了太多,從一開始滿是陰寒潮濕的味道,如今也帶了許多檀香味。

  他學不會區分愛意。

  所以偶爾會一個人跟個傻子般睡不著覺,翻來覆去的想,這樣是不是也算愛?

  理應是算的。

  左涯看起來很喜歡他。

  系統當機立斷道:【宿主,請注意,這裡不是真實世界,這裡的人都是虛假的,他們不會對不是這裡的人產生愛這類的情緒。反派BOSS在原著中是有自己官……】

  「怎麼沒有?」

  林秋讓打斷系統的話,掰著指頭數。

  「看,左涯給了我一個去處,一個家。像師姐和玉長老一樣對我好,對我笑,給我擦藥,擔心我著涼,怕我受傷……不是喜歡不是愛的話,那他幹嘛對我這麼好?

  系統沉沉嘆出一口氣。

  自己這個宿主一開始沒有這麼笨的,到底是被什麼蠱惑了?

  想問也就問了:

  【為什麼能確認反派BOSS對你的好沒有別的所求?他不是猜測你是凡胎才將你擄到這裡來?……宿主,你一開始不是能夠將這裡和現實世界分清楚嗎?為什麼現在不行了?】

  林秋讓往嘴裡塞了顆左涯留下的飴糖,甜膩膩的味道就這麼從他唇齒間蕩漾開來。

  他含糊不清的回答:「我身上還能有什麼他想要的?以前在現實世界……那些對我好的人,他們想要我的器官,想要我的骨髓,想要我的鮮血……但是左涯不一樣,他沒有任何需要我器官、骨髓、鮮血的地方。」

  「他猜測我是凡胎將我擄到這裡,那不是應該殺了我?為什麼這樣養著我?我說要去人界就去人界,明明買了鎖鏈,他也一次都沒有真的為我鎖上過。我說不能做的事,他就真的不做。」

  「我分得清啊……現在也分得清……」

  林秋讓是這樣說著的,一雙桃花眼中卻恍然有霧氣,他看著外面的花草樹木,看著一片盎然的綠,眼中卻有些迷茫。

  「……只是我想……現實世界裡好像……也不會再有比他、師姐、玉長老這樣對我更好的人了。」

  他這樣說,像是肯定自己的話,要為自己打氣一樣重重點了頭。

  【宿主,請你好好調理自己的感情的,不論任務能不能完成,你都不會留在這裡,這是我作為系統給你最後的忠告。】

  【不能完成任務,你的身體就會徹底死亡。完成了任務,你還有能夠在現實世界裡活下去的機會。】

  【請你好好想想,自己一開始是為了什麼做任務。】

  【從你來到這個世界起到現在,系統的存檔詞庫記錄中,你有一千一百二十八次說過不想死之類的話。】

  【請你分清楚主次。】

  系統丟下這樣一句話後就消失了。

  只留林秋讓一個人在窗邊,手中捏著小貓,符紙已經被攥到緊皺,口中的甜味過後不知為何有些澀,竟叫他嘗到了苦味。

  他愣愣的發著呆,從口中蹦出莫名的話:「這顆糖怎麼是先甜後苦的……」

  一面說著,一面看著窗外思考起來。

  如今他好像有比活著更重要的事,那就是想躲在陰暗處的老鼠一樣偷偷享受別人的愛。

  萬一……這份愛是給他的呢?

  吱嘎——

  殿門被推開。

  林秋讓猛地回頭,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眼中亮閃閃的希冀,嘴裡說著:「今天這麼早就……」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來人不是張開手臂的左涯。

  而是一個衣著輕佻華麗,十分漂亮的異域女子,正滿眼敵意的瞪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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