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正方
2024-09-13 20:47:56
作者: 周至川
046 正方
煙火的軌跡逐漸消逝在了無盡的黑夜之中, 人群正在漸漸散開,周圍的喧鬧聲也在慢慢地減小。
林嶼謙和談夏正雙手搭在欄杆上,望著橋下, 冬夜裡的風經過了他們的面前, 卻不覺得刺骨。
時間不早了, 五個人在江邊碰了面之後, 就各自結伴打車回家了。今晚江邊又不少的計程車,司機們估計也是知道, 這晚會有很多人在江邊看煙火。
路上不怎麼堵車, 很快就到了家樓下。
走在小區的路上, 林嶼謙從口袋裡拿出了那兩塊鑰匙扣, 他站在談夏的左邊, 卻用手拍了拍她的右邊肩膀。
被這招騙過很多次的談夏很自然的看向了自己的左邊,「幹嘛。」
林嶼謙笑了笑,隨後把兩個鑰匙扣擺在了談夏的面前, 「選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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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送新年禮物啊?」談夏從林嶼謙的手裡接過了鑰匙扣,放在了手中仔細地看了看, 隨後轉頭看向林嶼謙說,「那我要這個打羽毛球的。」
說完她把另外一個鑰匙扣給林嶼謙遞了過去,說:「這個趴在桌子上寫作業的給你。」
林嶼謙接過那個鑰匙扣,「不算是新年禮物,我今天在書店裡看到了, 我覺得好看、可愛,就給你買了。我覺得這個寫信的這個小狗更可愛,結果你選了打羽毛球的那個。」
「我跟你想的不一樣。」說著, 談夏舉起了那個打羽毛球的小狗的鑰匙扣,放在了路燈下看了看, 「我覺得這個更可愛。」
她說完就看向了身旁的林嶼謙,剛才話音落下的一瞬間,他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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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是三天小假期的最後一天,睡到上午十點,談夏就起了床。簡單洗漱過後,她就上了樓,敲開了林嶼謙家的門。
當時林嶼謙剛起來不久,正在廚房裡做早飯。倒也沒做什麼特別的複雜的,就是兩盤三明治。
吃過早飯之後,兩人收拾了一下東西,打算去學校自習。節假日期間,高三的教室仍然開放,留給想要去自習的同學。
學校里沒什麼人,特別的安靜。
教學樓四樓高三走廊里的燈已經打開了,看樣子,不只是談夏和林嶼謙想到了要來學校自習。
談夏算是十一班裡到的比較早的學生,教室裡面只有兩位同學坐在座位上。談夏同他們打完招呼之後,便放下了書包。
「要不你別上去了。」談夏拉開了同桌李禾風的椅子,小聲地對站在她身後的林嶼謙說,「反正也沒什麼人,不如我們一起?」
聽完談夏的話,林嶼謙放下了單肩背著的書包,「好。」
拿出了試卷之後,談夏拿出了耳機,她給林嶼謙遞了一隻過去,示意一起聽聽力。除開作文部分,寫完英語,也就差不多到了飯點。兩人打算去水房打個水,然後就去校外找點吃的。
還沒進水房,兩人就聽見了水房裡面傳來了一男一女對話的聲音。這聲音很熟悉,有點像是那天他倆在天台上撞見聽到的。
「抱歉。」裡面的男生開口了,「我今天晚到是因為家裡發生了點事情。」
「是不是你爸又來找你了。」女生用著擔心的語氣說。
「嗯。」
站在門口剛停住腳步的兩人,確認了水房裡面有人之後,便轉身準備離開,打算吃了飯回來之後再去接水。
哪知剛轉身,就聽見後面的水房裡傳來了女生的呼喊聲:「江風!」
聽到聲音的林嶼謙和談夏立即停下了腳步,轉身跑向了水房。兩人隨手把手中的杯子放在了飲水機旁,衝到了水房裡面。
只見眼前的男生坐在角落,正捂著自己的肚子,還有血從手捂著的地方流出來。
林嶼謙立即脫下了自己的校服外套,蹲下身子給江風遞了過去。
談夏在林嶼謙的旁邊蹲了下來,撥通了急救電話。
一旁的許雲煙在輕輕地抱著江風,她在抑制著眼淚。
打完急救電話,談夏立即撥通了何霞的微信視頻。
何霞很快就接通了電話,畫面中,談江南還在何霞旁邊。
「媽。」
「怎麼了夏夏,我和你爸馬上就到家了。」
「是這樣,我們學校有位同學腹部流血。」說著,她把鏡頭轉向了後置。「您看一下。120我已經打了,應該很快就來,現在我們應該做些什麼?」
「把衣服掀開。」談江南說。
許雲煙照做。
「刀口啊。」何霞說。
這是,何霞和談江南的車正好開到了執禮附中的校門口,談江南在學校門口靠邊停了下來。
「夏夏,我和你爸現在就上來,你們在幾樓?」
「四樓。」
「叫嶼謙下來一趟,我們可能進不去你們學校。」
早在撥通微信電話前,林嶼謙就已經在往樓下跑了,他要去和門口的保安通知一聲救護車的事情。
林嶼謙到達校門口時,正好遇見了何霞和談江南。林嶼謙和門口的保安長話短說,交代了談江南和何霞的身份,並告知教學樓四樓有一位同學受傷了,一會會有救護車到校。
保安先把談江南和何霞放了進來,期間,正好有巡查值班的老師路過。短暫地情況說明結束,林嶼謙便帶著他們上了四樓,去了水房。
談江南和何霞到水房的時候,江風的腹部還在流血,林嶼謙那件白色校服外衣上的紅色越散越開。
談夏起身,給談江南和何霞讓出位置,她和林嶼謙被值班巡查的老師叫到了一邊。值班的老師問著兩人,眼前是什麼情況。
見林嶼謙還在喘氣,談夏對值班老師長話短說,講述了一遍他們是怎麼發現江風受傷的。
「情況就是這樣,他腹部那個來歷不明的刀口,您可能需要問他本人。」
「所以,你們是路過,然後聽見了他旁邊的那位女生在呼救?」
談夏和林嶼謙點了點頭。
「報警。」值班老師拿出手機,輸入好了「110」這幾個數字。
「不要報警!」躺在地上的江風用虛弱的語氣說。
眾人一齊看向了江風。
沒等江風解釋,急救人員就來了,是談江南和何霞在執禮大學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的同事。
「何主任?」醫護人員說。
一旁的談江南和林嶼謙幫忙把江風擡到了急救床上。
何霞則在一旁跟同事交代著情況。
「學校老師現在在場嗎?」醫護人員問,「需要一名老師跟車做情況說明,如果是有其他原因致傷,可能需要報請公安機關介入。」
值班老師點了點頭。
急救車坐不下太多人,到達樓下的時候,值班老師和許雲煙一起上了談江南的車,何霞則跟了急救車。
兩輛車駛離了學校,略顯慌亂的局面暫時安靜了下來。想起水房裡可能需要清掃一下,兩人又趕忙跑回了樓上。
好在當時林嶼謙遞了個衣服過去,水房裡沒有留下什麼血跡。看上去,一切正常。沒有人會想到,方才發生了什麼局面。
年級組很快就知道了這件事。
走出水房,談夏和林嶼謙就在走廊里碰見了匆匆趕來的年級主任。方才巡查的老師拍了照片,這會,主任見到兩人後,二話不說就開始了詢問。
談夏只好又複述了一遍經過。
最後,快走到了教室門口,主任又再叮囑了一遍:「剛才的事情,不要跟任何人說,保護好同學隱私。」
談夏回覆說:「知道的主任,這點我們倆還是明白的。」
到這,這個小插曲在學校里算是告一段落了。下午的自習照常,沒有人知道中午的水房裡發生了什麼。
晚上九點左右,林嶼謙和談夏收拾東西打算回家。明天上課,今晚還是要早點回去休息。
儘管外面是刺骨的寒風,兩人依舊選擇的是走路回家。他們刻意避開了上次的那條聽見啤酒瓶破碎聲音的小巷,換了條路。
法國梧桐的枝葉早已掉光,只留下了孤單的樹枝。路燈在樹枝上停留,等待著風的經過。
兩人依舊戴著耳機,耳機里正在放著尹美萊的《ALWAYS》。
「今天白天真是太意外了。」談夏說,「突如其來。」
「對於許雲煙來說,確實算是個意外。」
「你說,江風知道自己有刀口,為什麼不先去醫院?」
「我看他當時拿了塊紗布簡單的貼了一下,可能是想暫時止血,然後先來學校一趟吧。」
「為什麼?」
林嶼謙猜想說:「可能是為了赴約。」
談夏回想起偶然在水房門口聽到的對話,她點了點頭,認同了林嶼謙的猜想。
「意外這種東西,是不可控的。」路過一個路燈下,林嶼謙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樣,他看著他和談夏的影子說,「如果說,我是說如果……」
「沒有如果。」談夏打斷了林嶼謙的話。
她站在林嶼謙的右邊,用自己的左手,拍了拍林嶼謙的左邊肩膀。
看著影子,林嶼謙笑了笑,「幹嘛?我又不是看不到你拍了我。」
「為了點醒你。」談夏說,「別想一些如果之類的話,就算未來真的有,我的做法,就是你心裡的答案。」
如果未來真的有不可預測的意外發生,那我必定會想盡所有的辦法去阻止意外給你帶來的傷害。
當然,這不僅僅是談夏心裡的答案,這同樣也是林嶼謙心裡所想的。
「別想遠了。」談夏打算岔開話題,「我那天看到了一個辯題,討有關遺憾的。正方是從未在一起更遺憾,反方是在一起分開了更遺憾,你選哪一方?」
聽完談夏的話,林嶼謙沒做過多的遲疑,很快就說出了答案,「正方,我覺得『從未在一起更遺憾』,畢竟從未,自始至終都是沒有發生的,當然更遺憾了。」
「我和你想法一樣。」談夏說,「在一起分開了雖然也有遺憾的成分在,但是,事出有因,分開是有原因的。如果說是因為一些很不好的原因而分開,那我覺得沒什麼遺憾的。」
「我曾經看到過一個話題,話題上問,遺憾是否是世間常有的話題。」林嶼謙看向談夏,「關於這個論題,你怎麼想的?」
「算嗎?我覺得應該算是吧。」談夏說,「但是遺憾也是分大小的。」
兩人走著走著,就來到了離家裡很近的那個小公園那。順著人行道走進小公園,裡面散步的人不少,很是熱鬧,和這個寒風刺骨的冬天形成了明顯的對比。
草坪上的草四季常綠,定時定點會種新的草上去。
走在草坪邊,路過了一個路燈下,談夏繼續說:「比方說我剛才提到的辯題,在一起分開了和從未在一起。其實你要說遺憾,兩者其實或多或少都是有的,關鍵是在於量的大小,在我看來它是不一樣的,所以也就有了我的選擇,選擇哪一方的角度。」
「量的大小決定了程度,那反觀事物本身來看呢?」
「遺憾的本身的大小區分因人而異。小時候可能會因為一個玩具一時間裡沒買,後來再去看的時候,它已經被買走了,感覺到遺憾。長大就不會這麼覺得了,畢竟有網購,網購無貨再不濟也可以選擇等。」談夏說,「你有過遺憾嗎?」
「我?我快樂小狗,基本上沒有過遺憾。」林嶼謙看向談夏,「你呢?」
「我好像也沒遇見過什麼值得被稱之為遺憾的事情。」談夏說,「我記得高一高二的時候我不想上物理競賽課,可我還是硬著頭皮忍到了最後。如果我當時儘早堅持不參加物理競賽,說不定我就能多做一點我自己喜歡的事情。我喜歡物理,但是我不想走競賽,這就是我很簡單的想法。當然,凡事都有兩面性,競賽課里,我還是學了點知識的。」
談夏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我總覺得我在競賽這件事情上很矛盾,最初為什麼就不堅持說不報名呢?說到底,我有的時候確實是個很矛盾的人。」
林嶼謙說:「沒事,哲學教材上告訴我們,矛盾是事物發展的源泉和動力,時時有矛盾,事事有矛盾。」
談夏聽完林嶼謙這一連串的哲學原理後笑了一下,「你還真的是ENFP快樂小狗,唯物辯證法都擺出來了。雖然這兩個矛盾的表意不一樣,但是,有被安慰到。」
林嶼謙又笑了,他是看著談夏笑的。
「我發現你真的很喜歡笑。」談夏說,「沒有人跟你說,你笑起來特別像一隻小狗?」
「沒有。」
你是第一個。
冬夜的風依舊穿梭在大街小巷,路燈下的影子搖搖晃晃,重疊又分開,分開又重疊。
回想起那個與遺憾有關的辯題。
林嶼謙覺得,自己以後不會有辯題里正方提到的遺憾了。
不會再有。
永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