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煙火

2024-09-13 20:47:55 作者: 周至川

  045 煙火

  「知道了。」林嶼謙說。

  隨後兩人齊看向另外的三個人, 談夏說:「遊戲繼續?」

  反應過來的三個人放下了手中的飲料,朝林嶼謙和談夏湊近了一些,「哦哦哦——繼續繼續。」

  後面的遊戲裡, 談夏的腦海中一直隱隱約約的在想, 林嶼謙剛才說的話, 指向的人是誰。她有好幾次趁著其他人問別人問題的空隙, 不經意的看了林嶼謙幾眼。

  林嶼謙表面上看上去跟個沒事人一樣,實際上只有他自己的內心裡知道, 自己的心裡在想什麼事情。他總會趁著喝水的機會, 觀察談夏的狀態。在他的眼裡, 談夏看上去跟個沒事人一樣, 玩得很放鬆、很投入。

  中途, 幾人實在是問不出問題了,便順勢停了下來。看了眼時間,竟然已經到了晚飯的時間了。

  許澤便叫了點餐食送了上來。

  

  「我剛剛看手機說, 今晚江邊有零點菸花,要不要一起去看一看?」吳川說著就把手機上面的推文擺在了大家的面前。

  「好啊。」

  -

  一行人出來走到江邊的時候, 天已經全部黑了下來了。

  江邊的人不少,大多都是來這裡等待新年煙花的。當然也有散步路過這裡的人,他們會好奇地停留幾秒,似乎是在想,為什麼這麼多人停在那。

  江邊的騎行車道上沒什麼人, 街邊的樹下還停著幾輛共享自行車。吳川提議,要不要一起騎會車,去找一個最佳的觀看煙花的位置。

  林嶼謙搜了搜, 今年的煙花燃放點在長宜市最著名的江心洲那。也就是說,最佳的觀看點, 就在江心洲兩岸各自的對面。

  走到樹下一看,好吧,只剩下三輛車停在那了。

  吳川:「要不……咱還是走過去吧。」

  許澤:「對,走過去,我們一起還能多聊會天,雖然慢是慢了點,但是現在離零點還有一會。走過去,完全可以到。」

  李禾風說:「我有個疑問,過去可能占不到最佳觀看位置,比較我們能查到那裡是最佳觀賞點,別人也能夠查到。」

  吳川看向眾人說:「這倒是個問題。」

  許澤說:「這樣吧,我先騎過去給大家占位置,你們到時候過來,如何?」

  吳川:「哪能讓你一個人去啊,李禾風,我們跟著一起去。」

  「啊?」李禾風看向吳川說,「那不就留夏夏和林嶼謙在這路上走?」

  吳川說:「笨!你沒發現,從下午以來,兩個人都有點心不在焉嗎?」

  的確,這會子談夏和林嶼謙兩人站在一旁的路燈下一言不發。兩人的姿勢,就好像是在背對著背一樣。

  他們在看著手機,好像是很忙的樣子。

  實際上,談夏在反覆的刷著朋友圈,而林嶼謙正在隨便划動著桌面,沒有點開一個軟體。

  好奇怪的兩個人。

  「有首歌怎麼唱的來著?」李禾風偷偷回頭看見這個情形說。

  「我們背對背擁抱,濫用沉默在咆哮~~~」吳川做出一副很陶醉的樣子,在許澤和李禾風面前唱著跑調的《背對背擁抱》。

  「行了。」許澤說,「別在這一展歌喉了,在晚點去,我們就只能泡江裡面看了。」

  「這樣!」吳川說,「我們去占位置,考慮到只有三輛車,我們先過去?」

  路燈下的兩人收起了手機,順道把心不在焉的思緒從遙遠的地方給牽了回來。兩人不再看上去是背對著,他們慢慢靠近,走到了樹下。

  「我沒問題。」談夏說,「我正好想散會步。」

  「我也沒問題。」林嶼謙緊接著談夏的話說,「我今晚不太想騎車。」

  許澤說:「那就這麼定了,我們在江心洲的對岸匯合。」

  林嶼謙和談夏點了點頭。

  剛上車,還沒開始騎車,吳川就湊在李禾風的耳邊說:「他們倆今晚都不想騎車?」

  李禾風看了眼吳川,「少廢話,走。」

  三人說了句「拜拜一會見」之後,就出發了。

  「走吧。」

  「嗯。」

  「聽會歌吧。」

  「好。」

  兩人走在人少的騎行道上,走著走著,就離開了騎行道,來到了靠近江邊的步行道上,江水就在左邊的下方。步行道和江岸還有一段距離,無論是高度,還是平行間的長度。

  歌曲依舊是隨機播放的,前奏是一段鋼琴聲——

  「……」

  「有些話不知道要怎麼說

  那些欲言又止/低頭沉默」

  「……」

  是A-Lin的《無人知曉的我》。

  「你剛剛……」林嶼謙說,「怎麼不說話?」

  「我……」談夏說,「你怎麼不說話?」

  「我在思考,思考我要說些什麼。」林嶼謙說,「思考,我對你要說些什麼。」

  「我也在想。」談夏說,「在想一件事情。」

  「方便告訴我嗎?」林嶼謙用著一副小心翼翼地語氣說。

  「我在思考。」談夏心想,這個問題,比數學題、物理題難了不止一百倍,她像是無法找到答案一樣。江邊的微風吹過她的耳畔,依舊沒給她帶來什麼有用的答案。

  走到一個路口,兩人停下來等綠燈。

  林嶼謙擡起頭,想看還有多少秒,綠燈會亮。

  看見眼前的數字,他在心裡默念了一遍「28秒」。

  二十八秒後,綠燈亮起,車輛停止,行人走動。

  走過路口,兩人繼續往前走。沒走多遠,他們就一同注意到了江邊開了家新的矢量書店。談夏和林嶼謙停在了那家店的門口,擡頭看,上面寫著「矢量書店」這幾個字的招牌的後面還緊跟著「長宜江邊特別版」這幾個小字。

  兩人很默契地看了對方一眼,表示想要進去看看。推開門,空調的暖風襲來。

  店裡正在小聲地放著音樂,路過書架前的林嶼謙還注意聽了一下,好像是那首《某年某月某天》。

  談夏停在了書架前,她的視線一直在看著上面的一本書。

  她忘記了要叫住林嶼謙,她以為林嶼謙還一直跟在她身後走,跟著她停了下來。

  可林嶼謙還在往前走,並沒有停止住腳步。

  他看見前面的貨架前擺放了許多「小狗」周邊,他徑直走上前去。

  當時,他以為談夏還在他旁邊。

  貨架前的「小狗」周邊有很多,他一眼就看見了小狗鑰匙扣。掃過所有樣式的鑰匙扣,他取下了兩塊。一塊是小狗舉著羽毛球拍,正在打球,一塊是小狗坐在書桌前,正在寫信。

  他剛想轉身問談夏好不好看時,卻發現自己的身邊空無一人。

  書架前的談夏把書放下了,她的耳機里傳來了信號接收不良的聲音。

  她轉身一看,發現了林嶼謙沒跟在她的身後了。

  耳機里的卡頓聲逐漸消失,一首歌放到了一半突然停止。

  談夏往前走,她在找,尋找林嶼謙去哪了。

  林嶼謙手裡拿著那兩塊小狗鑰匙扣,開始轉身往回走。

  走到一個被裝飾成學校路口的轉角書架前,談夏停住了腳步,打打算打電話給林嶼謙。

  耳機里傳來了連接成功的提示音。

  但談夏沒有注意到。

  當時她正在打電話給林嶼謙。

  電話撥通的那一刻,耳機里傳來了Siri的播報聲:「來自Foreordination的電話,要接聽嗎?」

  「嘟……」談夏掛斷了電話。

  擡起頭的瞬間,林嶼謙剛好出現在了轉角。那時,書店裡很小聲的歌還在繼續——

  「會不會在那某年某月某天/我們依偎在平行世界

  相約在另一個界線/距離不算太遠」

  見到談夏的第一眼,林嶼謙趕緊把那兩個小狗鑰匙扣藏在了身後。

  「我剛剛……」林嶼謙說,「去前面逛了一下。」

  「嗯……」談夏說,「我剛剛看到了一本書再版了,所以停下來了一會。」

  談夏的腦海里想起了「foreordination」這個單詞的意思。

  宿命、註定。

  不敢多想。

  她怕心緒又再一次飛遠。

  快走到收銀台前的時候,兩人在明信片欄前停了下來。店員小姐姐走上前說:「買兩張明信片嗎?我們現在有個活動,不知道兩位有沒有興趣?」

  談夏順勢看向了一旁的活動詳情展板,上面畫了一個郵箱,擺出了一張張主題為「煙火」的明信片。展板的頂部,寫著一個大大的標題「寄給未來的POSTCARD!!!」。

  「兩位有興趣嗎?」

  林嶼謙問:「未來,指的是可以寄到以後任意的時間點嗎?」

  店員笑了笑,指了指展板標題後豎著寫下的三個字,「本次活動是『十年版』的,所以最遠就是寄到十年之後。」

  林嶼謙問:「那為什麼要寫是未來?」

  店員解釋說:「因為是系列活動,十年版結束之後,就會有二十年版、三十年版的。」

  林嶼謙看向一旁的談夏,「有興趣嗎?」

  談夏說:「當然。」

  見狀,店員把兩人帶到了明信片的展覽區,讓他們挑選款式。

  談夏選了一張藍色天空中正在放煙花場面的,林嶼謙則選的是一個落日時分畫面的。

  付完款,兩人便坐在了窗前的小桌子前,拿起了筆。小桌子靠門很近,有顧客進來的時候,門口的風鈴就會動一下,順便帶來一點冬夜的風。

  林嶼謙問談夏:「你想寄到多少年之後?」

  「我想寄給十年之後。」談夏說,「反正是十年版的,要寄就寄給十年後。你呢?」

  「我跟你想的一樣。」林嶼謙說,「你打算寄給誰?」

  談夏裝作思索了一下,才緩緩轉身看向林嶼謙說:「自己。」

  「哦。」林嶼謙的眼神瞬間耷拉了下來,像條失落的小狗一樣,「那我也寄給自己。」

  後面的五分鐘,兩人沒再說話,都在低頭寫著自己的明信片。

  兩人寫得很慢很慢,好像都怕寫錯字一樣,或者是怕自己的字寫得不好看。

  林嶼謙比談夏早點寫完明信片,他寫完後就把有字的那一面朝下放了。他站起身來,小聲地說:「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嗯。」談夏沒有問他要去幹什麼,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談夏心裡一緊,立即收筆,用手遮住了自己所寫的內容,轉身擡頭看向了已經站起身來的林嶼謙。

  林嶼謙趕緊跑到了離窗前小桌子有點距離的另一側的收銀台,他要趁著這個機會,給那兩個小狗鑰匙扣結帳。他打算一會看煙花的時候,送給談夏,作為新年禮物的預熱。

  談夏寫完明信片的時候,林嶼謙還沒回來。她在燈下看了一眼自己手裡那張明信片上的字,沒寫多少,就一句話。寫很久是因為,她在心裡想了很多遍,如何用含蓄的句子,表達出心裡所想的那個意思。

  她不清楚十年之後會發生什麼,把表達心裡意思的那句話寫在明信片上,有點冒險。她斟酌了一下,在想要不要趁著現在去再買一張明信片,重新寫。

  猶豫之時,她再次看見了那個寫著「寄給未來的POSTCARD!!!」的展板,她發現了上面還有一行小字——如果您突然不想寄給未來的她/他/自己了,您可以登陸矢量書店的官網,輸入矢量郵編號進行取消,我們將會退還您剩餘年份的保存費。

  好了。

  談夏鬆了口氣,這下不算是冒險了。

  門口的風鈴又響了,寒風吹了進來。談夏的餘光,看見林嶼謙的那張明信片被風吹得一角起伏了起來。

  忽然,門口又吹來了一陣更大的風。那風直接把林嶼謙得那張明信片給吹了起來,翻過了一面。

  談夏一把抓住了那張即將被風吹掉到地上的明信片,沒曾想,自己的那張她沒抓住,順著風的軌跡,離開了她身後的桌面。

  她看見了她的明信片被吹落到了地上。

  撿起林嶼謙的明信片,談夏起身,打算走上前去撿起自己的那張。

  只是還沒走到,林嶼謙的身影就出現在了眼前,他彎下腰撿起了她的那張。

  湊巧的是,兩人在撿起對方的那張明信片時,都不小心看見了對方明信片上寫的內容。兩人在那一瞬間裡,都想立即避開視線不去看上面的那一行字,卻還是抵得過轉瞬即逝之間的瞬時記憶。

  兩人立即把對方的明信片翻到了畫著畫的那一面。

  林嶼謙走上去,把明信片遞到了她的眼前。

  他們面對面站在窗前,視線碰上的那一秒,他們誰都沒有說話。那一刻,世界好像安靜了下來。雖然門口的風鈴還在不停地響,但是很注意到那個聲音。

  「咚咚——咚咚——」

  也許,這才是此刻最明顯的聲音。

  寫在明信片上的話雖然不一樣,但表達的意思卻是一樣的。

  當那最明顯的聲音漸漸變得平靜之時,林嶼謙笑了。

  談夏也是。

  林嶼謙說:「你別告訴我,你一下午心不在焉,都是因為那個真心話吧?」

  談夏說:「我看你也挺心不在焉的,我都發現了。」

  林嶼謙說:「彼此彼此。」

  談夏說:「那……這個明信片我們還寄嗎?反正你都看到了。」

  林嶼謙說:「要不我們不寄了,反正我寫的你也都看到了。」

  談夏笑著拿起了那張明信片,看著那行字說:「寫的好晦澀啊,我都不懂了。」

  林嶼謙學著她的樣子,把那張明信片放在了眼前:「還是你寫得更晦澀一點。」

  離煙花表演的時間很近了,李禾風給談夏打來了電話,問他們到哪了。接完電話,兩人趕緊跑出了矢量書店。

  到的時候,林嶼謙和談夏已經找不到李禾風他們了。兩人給他們三發了信息,說要找另外的地方。

  見橋上還沒有什麼人,兩人趕緊向那跑了過去。穿越過人群,穿越過路燈,兩人一起跑到了跨江大橋上。橋上燈光燦爛,襯托著黑夜,讓人想駐足在那一刻。

  隨著倒計時的聲音,時間來到了2024年1月1日的零點。

  煙火在城市的上空綻放,在黑夜中划過了一道道軌跡。歡呼聲充斥在耳邊,還有無數句新年快樂。

  他說:「新年快樂。」

  她說:「新年快樂。」

  他又說:「晚安。」

  她回:「我知道你在說什麼。」

  -

  不經意間看到的文字,在視線碰撞上的那一瞬間裡被賦予了意料之外的意義。被交換的明信片未曾駐足在冬季的寒風中,而是停留在了口袋裡,被展開放在存有溫度的口袋之中。

  除了他們之外,那晚里再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給對方的明信片上寫了些什麼。別人也不會知道,他們在接到電話之後,是如何一起走出矢量書店的,又是怎樣一起跑到了跨江大橋上去等零點菸花的。

  他們沒有告訴任何人,僅僅只是彼此間清楚。

  或許,除了他們自己知道之外,就只有那晚的風明白,那晚的星星和月亮明白。畢竟,他們沒有躲開它們。但風的經過只是在一瞬間,它不會對別人訴出耳語。

  零點時煙火落下的瞬間,有人在想怎樣拍出最好看的煙花,有人在考慮升上空的煙火到底是從上往下看還是從下往上看,有人在牽手、擁抱,有人在向著夜空訴說著心緒。

  沒有人注意到煙火綻放時正在靠近的身影。

  當然。

  除了他們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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