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雨夜

2024-09-13 20:47:42 作者: 周至川

  037 雨夜

  好像從那一刻起, 從看見那把傘開始,這個初冬的雨夜就深深地住進了談夏的記憶里。

  那時,她不知道雨什麼時候會停。

  但她知道, 自己不需要淋著雨回家了。

  她在那把透明雨傘的內側, 看見了那張熟悉的線條小狗的貼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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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一開始, 一切如往常一樣。

  晚間的訓練結束之後, 林嶼謙照常去了趟宿舍區的浴室洗澡,接著去了小賣部, 買了麵包和牛奶, 在路上吃完, 回教室自習。

  林嶼謙剛到教室寫完兩道歷史選擇題, 班主任林老師就到了班上, 把他給叫到了走廊上。

  「林老師,什麼事?」最開始,林嶼謙還以為林老師要和他談談地理成績的問題。

  「學校教練讓你去趟他辦公室。」

  「現在?」

  「對的。」林老師說, 「可能需要點時間,今天晚上的作業沒寫完沒關係, 我幫你和各科老師溝通一下。」

  林嶼謙不禁在心裡疑問了起來,教練找他會是什麼事情,還說要花掉一些時間。

  「林老師,我去收一下筆,就去。」

  回到教室, 林嶼謙拿出了一張便簽紙。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回教室。

  萬一晚自習結束了,他還在教練辦公室的話,談夏要是上來到教室找他一起回家, 可能會跑空。

  自己的手機又沒電,發不了信息, 留張便簽紙,是最好的方法。

  如果提前回來了,就和之前一樣放學回家就好了,便簽紙可以丟掉。

  做兩手準備,以防萬一。

  寫完便簽紙,把它貼在了桌上之後,林嶼謙就從教室的後門那出去了。

  去辦公室的路上,林嶼謙還碰到了剛從體育館出來的許澤,兩人停在了教學樓門口的樹下。今天許澤晚回教室了一點,教練把他留了下來,說是要給下一任的羽毛球隊長做隊長工作交接。

  「去哪?」許澤問林嶼謙。

  「教練臨時找我,說是有什麼事情要說。」林嶼謙回答說。

  簡短的聊天結束,兩人就說了再見。

  許澤回到教室,注意到了林嶼謙桌上的便簽紙,他本想拍個照發給談夏的,結果下一秒,林老師就進了教室。

  林嶼謙走到辦公室的門口,他敲了敲門,裡面的教練說了句「進」。

  推開門,林嶼謙就看見了教練的對面坐著林海山。

  林嶼謙走進去,步子很慢,教練給他拿了張椅子,當他坐下。

  林海山又要做什麼?

  沒等林嶼謙說話,林海山就開口了:「不拐彎抹角,一會我還有事要趕回江廈,我就直話直說了。」

  「嗯,您說。」

  「我剛剛和你教練商量了一下,決定從今往後就不參與學校的跟隊訓練了,專心備考HKUET考試。」

  讓林嶼謙沒有想到的是,林海山居然會為了讓他退出校羽毛球隊的這件事專門跑過來一趟。

  礙於還有老師在場,林嶼謙也不好對林海山多說什麼。他極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林海山見林嶼謙答應了下來,便露出了笑容。他站起身來,打算離開。

  見此情形,教練也趕忙站起了身,「這樣,今晚我留他下來收拾一下他在隊裡的東西。」

  林海山伸出手來和教練握手,「辛苦了老師,這段時間,林嶼謙有勞老師費心了。」

  「應該的,應該的。」

  其實教練方才還想在後面跟一句「像林嶼謙這種天賦極高的同學……」之類的話,後來他立馬察覺到了這句話在這說出來,有點不合時宜。

  一旁的林嶼謙默不作聲,全程面無表情,林海山看向他,他也是假笑一下。

  林海山和教練說了一會話後,就和教練一起走出了辦公室。林海山可高興了,他沒想到林嶼謙能夠這麼快的答應下來,沒有反對他一點。

  教練送林海山出門之前,還特意找了個機會回頭看了一眼林嶼謙,他讓林嶼謙別走,在辦公室等他。

  剛站起身來準備回教室的林嶼謙,見到老師手上的動作後,便停止了腳步。他向老師點了點頭,坐回了椅子上。

  高興的林海山走出了辦公室。

  門關上後,整個房間裡頓時安靜了下來,像是把內和外分割成了兩個截然不同氣氛的世界。

  他至今都不明白,林海山讓他放棄羽毛球背後的根本究竟是什麼。

  做他的接班人?

  這個理由,林嶼謙覺得很奇怪。

  自家的海蘊體育是如何一步一步發展起來的,林嶼謙略知一二。早年,海蘊體育還只是一家有門面的體育產品購買代理方。

  後來,等張蘊從外面學成歸來,海蘊體育開始進行產品的自主設計。當時,林海山每天就是負責到外面拉投資,張蘊則是在門店裡做設計。

  熬過了創業的初期,公司在拿到投資之後就慢慢地建立了起來。最初,海蘊體育的公司規模不大,員工也很少。

  能夠發展起來,多虧了林海山和張蘊抓住了發展的契機,一步一步的將海蘊體育的規模步步擴大。

  海蘊體育開始在外地擴展,發展到了一定的規模之後,海蘊體育物色了一塊新的地方——江廈。

  當時,公司打算主要發展羽毛球產業,畢竟看到了羽毛球的良好勢頭。

  江廈便是個好去處,那裡的羽毛球方面比較發達,擁有良好的產業基礎。同時還方便開展對外貿易,拓展公司覆蓋面,提高整體上的知名度。

  林海山和張蘊一商量,決定把公司遷過去。甚至,為了開發課程,林海山和張蘊還去請了最好的羽毛球教練去江廈坐陣。

  林嶼謙永遠都不會忘記,那日坐在去江廈的飛機上,林海山對他說的話:「為了你的羽毛球,爸爸媽媽給你在江廈請了最好的教練,你只管好好訓練,爸爸媽媽好好賺錢。」

  那時候,林嶼謙特別的開心。他聽完林海山的話,連連點頭,笑得很燦爛。一旁的張蘊也在笑,一家人和和睦睦。

  林嶼謙看向飛機的窗外,那時候的他覺得,自己可以打一輩子的羽毛球了。林嶼謙一直覺得,自己人生的軌跡,和林海山當年十幾歲的軌跡,有點不謀而合。

  學生時期的林海山,也是練體育的。後來因為一些原因,最終沒能走得成專業之路。林海山還曾說過,對他打羽毛球的支持的裡面,還包含著一些傳承的意味在。當年林海山沒能做成的事,傳遞給他來完成。

  當然,林嶼謙一直堅持打羽毛球,不是因為這個。

  他是為了自己,為了自己心裡真正喜歡的東西。

  自己打心底里喜歡,家裡人支持,家裡的公司恰好也是主攻這塊的產業。綜其所有,林嶼謙想不到任何合適的理由來說明林海山的想法。

  未必這幾年,林海山的心境發生了極大的改變?還是說,林海山怕他重蹈他的覆轍?

  原先的支持又怎麼說?

  好像假象一樣。

  想到這,林嶼謙嘆了口氣,他無奈的低了低頭。

  這時,送完林海山的教練回到了辦公室。教練是一路小跑回來的,生怕耽誤什麼時間。

  聽到開門聲的林嶼謙擡起了頭,站起身來。

  教練走到了他的面前,說:「告訴老師,你心裡的想法是什麼,最真實的。」

  林嶼謙毫不猶豫地開口說:「我想繼續打球,我不想離開隊伍。」

  「那你爸說的那個考試呢?」

  「當然也會去參加,萬一以後用得上。」

  「你把你心裡的想法告訴我,我好繼續安排。」教練實在是不想錯過林嶼謙這麼個有天賦的學生。其實剛才那句讓他收東西的話,是他故意跟林海山說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夠有機會,聽見林嶼謙的想法。

  「HKUET考試我已經報名了,到時候通知的考試,我也會去。」林嶼謙組織好語言開口說,「另外,教練,我還在著手準備高水平運動隊。我想報名執禮大學,去試一試。」

  教練點了點頭,「可以去試試,機會很大,一級證你也有,是符合條件的。」

  「嗯,我很早就去了解過了。」

  「但是,你兩頭都要準備,你確定你有時間和精力?」

  「沒試過,但是我認為我有能力做好準備,去面對這一切。反正學習是不會停的,我認為我的訓練也是。」

  「很難,很難,會很辛苦,而且你要做好準備。」

  林嶼謙明白,教練那句話里所說的準備都有些什麼含義。一是做好考試的準備,二是做好失敗的準備。

  教練從林嶼謙剛才的話里,感受到了一股破釜沉舟的語氣,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樣。他同時又在感嘆,感嘆自己沒有看錯人,沒有看錯學生。

  「好好加油。」林海山拍了拍林嶼謙的肩膀,「每天照常來訓練,別讓你爸知道就行。」

  「嗯。」

  「快回去吧,時候不早了。」教練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第三節晚自習下課有一會了。」

  聽完教練的話,林嶼謙趕忙和教練說了句再見。

  出了辦公室,他直往教學樓跑。來到四樓,他看見教室的燈都關上了。

  他走上了五樓,五樓也是漆黑一片。他借著操場上照進走廊上的光,從教室的後門走了進去。

  窗外的光很暗淡,但足以讓他看清自己的書桌。

  桌上的紙條已經不見。

  看來她已經回家了。

  不過方才自己為什麼要跑,明明給她留了張紙條。

  大概是還抱有一絲希望,希望她還在教室里吧。

  萬一呢。

  這次沒有萬一。

  林嶼謙手上收拾書包的動作慢了下來。

  「誒誒誒,幹嘛呢!」

  巡查的保安出現在了前門,手電筒刺眼的光直往林嶼謙座位的方向照。

  刺眼的光晃了一下他的眼睛,他下意識地低了低頭。

  手電筒的光也照在了課桌下的地板上,低下頭的那一瞬間,他看見了掉落在了地上的紙條。

  巡查的保安大叔舉著手電筒走上前來,看到了林嶼謙胸前的校牌說,「還不回去?」

  林嶼謙擡起頭,「馬上。」

  「剛才還有位學生也在這,就大概五分鐘之前,你們現在走得是越來越晚了。」

  「男生女生?」

  「一位女同學。」

  巡查的保安大叔接著說:「快回去吧,教學樓要落鎖了。」

  說完,巡查的保安大叔就拿著手電筒走了。

  林嶼謙蹲下來,撿起了那張掉落在地上的便簽紙。

  窗外忽然颳起了一陣風。

  很冷。

  他心想,走快點,應該還能趕得上。

  他背上書包,拿起了掛在課桌前面的那把透明雨傘。

  他轉身就走出了教室。

  還沒走出學校,天空中就開始飄起了雨。

  他想起,今早出門的時候,好像沒有看見她帶把傘。

  腳步變得更快了。

  走出校門一點距離,他往前看。

  那時候的雨已經很大了。

  雨滴重重地砸在了傘上,發出了聲音。

  周遭也全是雨聲的淅瀝。

  他看見不遠處的公交站下有個熟悉的身影。

  他慶幸她在那。

  他擔心她有沒有淋到雨。

  他心裡夾雜著焦急的情緒。

  於是,他徑直走上前去。

  沒有一刻的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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