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憊
2024-09-13 20:37:24
作者: 沈木可
疲憊
傍晚,太陽西下,瑾瑜的手術和木子書的治療已經全部結束,昏睡的木子書也清醒了過來。他沒有大鬧,也沒有說話,甚至沒有問出關於瑾瑜或案子的任何問題,只是靜靜坐在床上,瞧著遠處漸漸落下的夕陽。許思辰在風蘭市局據理力爭的說明這個案子的相關人員必須帶回扶餘市市局審訊,但了解過基本情況後的風蘭市市局長認為他們關係匪淺還曾經是同事,需要避嫌。
隨即立刻聯繫了許俊林,最後協商表示要留在風蘭市局審訊,扶餘市局負責人必須在場,這是最後的讓步,也理應如此。也是解決許思辰他們想跟訊的最好方式,風蘭市一再斟酌,覺得大部分資料和事情走向都是由扶餘市跟進的,就是自己審訊,自己這邊的人也需要時間了解情況。
許思辰好容易拿到了旁審的資格,雖然還是不太服氣,但都得按照規章辦事,隨後和鄧旭一起把瑾瑜帶到了審訊室,楚君鳴在玻璃的一側,還是怎麼都不能把瑾瑜和鉤吻聯繫在一起。
瑾瑜坐在對面盯著許思辰的臉色變了變,隨後放鬆的靠在椅背上,等著他們先開口。許思辰默了默,總是覺得心情複雜,一旁的鄧旭就不一樣了,那是黑白分明,全程不被任何情感干擾「你和木子書是什麼關係。」
瑾瑜淡淡道「劫匪和人質的關係。」
「經過查證,你們兩個是一起在落佛山下公路上搖的車殺了人,後來又跑上落佛山去了,為什麼?」鄧旭冷著語氣,臉色不好。
「落佛山往西的山腰處,有個山洞,我做了信號屏蔽,我要把他帶過去,關起來。」瑾瑜無聊的扒拉著手,輕飄飄的回答。
鄧旭皺眉「追殺你們的人,你認識嗎?」
瑾瑜挑眉「你說呢?」
許思辰嘆了嘆氣,提醒也是警告「你最好全部交代清楚比較好,不然,木子書可能熬不過嚴加審訊。」
瑾瑜聞聲擡眼,眼神凌厲,都是殺意,如果不是在人大本營里,估計瑾瑜現在會毫不猶豫的奮起殺了許思辰,以絕後患。楚君鳴瞧著那架勢,深知瑾瑜那眼神絕不是開玩笑,抿了抿嘴,心裡五味雜陳。
「哼,許思辰,你果然虛偽,你不信他,懷疑他,那為什麼還要裝出一副自己很在乎他的樣子呢?東西都看過了對吧?仔仔細細一幀一幀的看了嗎?他才是那個最初的人,他才是沈柯,被稱為初代構造體,他甚至比沈醉還要出色。」瑾瑜眼神緊盯著許思辰,意義不明「他們要做的是一個精神狀態殘疾,可以被不斷捏造的人,極致冷靜的強大瘋狂之上還要忠心耿耿,這才是最好的作品。」
許思辰皺眉,看著瑾瑜冷漠的樣子,咬緊了後槽牙「你應該知道,他在自我約束和控制,他在努力,成為一個正常人 ,他有的選。」
楚君鳴皺眉,他知道許思辰和瑾瑜說的是木子書,但並不確定他們兩個說的是否還有另一層意思,只是握緊了拳頭,心裡祈禱著夏林和邵權可以儘快趕到。而鄧旭還不清楚其中緣由,也大概看了視頻,隱約覺得他們是在說那個醒來後不吵不鬧的木子書。
「他之前是不記得,但現在呢?你覺得他還會理你嗎?」瑾瑜有些譏笑「你看見宿舍的報告了吧。他在自我捏造、調整、重塑,可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他在不斷的自我暗示。你覺得現在的他,變回去了嗎?那個時候的一切經歷都刻在骨子裡。他應該還不知道,他在孤兒院河裡救下的小姑娘,後來也死在了訓練場。他在小姑娘溺水的那一刻,看見了自己,所以即使是劫後餘生帶來的PTSD也沒能讓他留在岸上,他救了他,生理反應騙不了人,他再度昏死失憶忘記了所有。但是他不怕水了。可現在,鼠尾草的幻覺加上那些證據全部擺在眼前,那和讓他重新經歷一遍又有什麼區別?」
許思辰心裡一沉,楚君鳴全身繃緊,抿著嘴忍著眼淚。
「你們最好看緊些,別一不留神,許隊的命就在我手上了。」瑾瑜皺眉警告威脅著也順便結束剛剛的話題「他是我的東西,還輪不到你們去傷害他,今後小心著點,人還是很脆弱的。」
許思辰不以為然「是嗎,我還真就是命硬,隨時恭候。」
鄧旭挑眉繼續問「那群追殺你們的人,是誰?你們在山上發生了什麼?」
瑾瑜瞥了一眼鄧旭,覺得這種貨色不足為懼,磨磨唧唧好一會兒才悠悠開口「蒼耳要抓我要殺他,一路跟著的都被除掉了,但是許隊的車不耐造,上山後我連拖帶拽,甜言蜜語的費了好些功夫才把木子書帶到山頂,鬼知道那群牲口是怎麼追到那的,就在西邊下山的地方埋伏。我的東西,當然要好好保護,怎的能讓別人染指。」
瑾瑜摩挲著頭髮漫不經心繼續道「下山的時候不小心把他弄丟了,找到時他已經在青山村福利院原址了,還瞧見了我的罪證,那個女人估計就是他的同夥,但是太菜,死了。也不知道他那麼就能把時間掐的那麼巧~就剛剛好要殺了他的時候,你們這群道貌岸然的君子來救場了。可惜我肩膀本就有傷,不然最後一下,我一定能掐死他。」
許思辰皺眉,那麼湊巧是因為有匿名電話報警說一名男大學生形跡可疑花費大手大腳還滿身是血,瞧了發來的偷拍照片才知道那是木子書,這才趕上。楚君鳴咬著後槽牙,仍舊不敢相信,回想斷崖下木子書肩膀被包紮的痕跡連帶福利院原址發現的東西,也不難看出瑾瑜對木子書的偏執和執著,按照他說的,也不是沒有可能。
鄧旭因為不知道這之間的細節,也就顯得有些無從下手,許思辰也不傻,曉得瑾瑜的做法和目的。
{那通報警電話肯定是木子書打的,荒郊野嶺連個燈都沒有,鄧旭他們都沒有瞧見過方柚,自然不知道山上還有一部分勢力,大抵會把那兩撥人都認為是蒼耳那邊的。就下山而言,瑾瑜肯定是護著木頭的,甚至方柚都在保護他,但很顯然,瑾瑜並不相信方柚,而半路遇上方柚的兩個兄弟都是自己人,頻道對話鄧旭他們也沒有聽見。木子書被方柚帶下山,再出現的時候就是在福利院門口了,他一早的消費記錄花銷不小,手機又在我這裡,微信銀行卡都沒有簡訊或信息提示花銷,還有那輛車和手機,都是擺鐘準備的?方柚把木子書帶下山,然後讓木頭打劫了他們的裝備還回去帶著禮物看了『娘家』?這不是擺鐘的作風,但目的也是讓他想起從前。瑾瑜和木子書大抵是小時候相熟,不然怎麼可能固執到現在還在找他。看來要先去找一趟孤兒院院長了。}
瑾瑜瞥了一眼心思沉重卻不顯山不露水的許思辰,緩緩道「說完了,還有什麼事?沒事的話,我就回醫院了,孩子要養傷。」
鄧旭咬咬牙,只覺得他無法無天不可理喻「蒼耳是誰?」
瑾瑜頓了頓,反倒譏諷「不知道,你們不是警方嗎?問我?我也不過20歲,只是他們培養的殺人工具而已,你覺得你要是蒼耳,你會告訴我你是誰嗎?」
隨後的問題瑾瑜也都是敷衍而過甚至會抓住機會狠狠嘲諷,到後面就只剩百無聊賴的胡說八道了,嘴裡沒有一句實話,還裝的有模有樣,許思辰默了默,也曉得鄧旭的耐心到頭了。
由於瑾瑜自己比劃著名回答問題時『不小心』把傷口又弄開了,血流不止,隨後鄧旭也只能是一肚子火的結束審訊,讓人把他送回醫院嚴加看管。
晚上10點多,木子書被帶到了審訊室,許思辰心裡很不是滋味,也不過一天,他放在心尖上的木頭就判若兩人了,他滿是心疼的坐在那裡,坐如針氈。鄧旭皺眉整理著資料,心裡的火氣莫名燒的更旺,開口也就沒了冷靜「你和鉤吻是什麼關係,把和他一起的過程全部交代清楚!」
木子書滿臉疲憊十分滄桑,眼下也有了淡淡的眼袋,紅紅的,瞧著像是哭過了,他沒什麼情緒,順了順領子,淡淡擡眼問「我是犯人?」
鄧旭被噎了一下,雖說有人只看見木子書進了老福利院,但殺死那個女生的兇器上並沒有木子書的指紋,經查驗後判定是瑾瑜的。
「你們風蘭市就是這麼對待受害者的?」木子書淡淡瞥了一眼,輕輕說著,不打算留一點面子「我被追殺、被劫持、遇圍點,和個過街老鼠一樣逃竄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們英勇的降臨,如現在這般中氣十足的拯救我呢?我還是個平民百姓,是落佛山受害者,也是十三年前的受害者。而現在正坐在風蘭市審訊犯人的審訊室里,聽著長官咄咄逼人。」
楚君鳴在鏡子前咽了咽口水,心裡莫名升起一股自豪感{木子書果然不可能坐以待斃,就這樣任由別人欺負了去。}
木子書雙手十指交叉放於桌面,懶散的靠在椅背上緩著力氣,從醒來到現在,他只喝了水。悠悠道「即使在沿路的監控錄像里瞧見了我在副駕駛開槍,那也是逼不得已的正當防衛,總不能要求被追殺的我乖巧的站那手無寸鐵的被掃射成馬賽克吧?鉤吻在開車,我當時如果殺了他,我也跑不了,怎麼你說的好像我們有什麼姦情一樣?這可不能讓我愛人相信,不然我還要哄好久。」
鄧旭皺眉,有些虧理的緩和了語氣「你和他在監控里配合倒是不錯,能不能解釋一下,那房間裡的東西。」
木子書淡淡瞧了一眼鄧旭,絲毫沒有顧忌其他,撐著腦袋偏頭對許思辰挑釁的笑了笑。身子疲憊的不行,困意上頭還不能睡,就逐漸有些煩躁了「東西就在那兒,你們不是都瞧見了麼?還問我做什麼?你們才是警察,怎麼案子上的事情會需要問罪犯?就好像我說了,你們就一定會信一樣。」
這句話讓楚君鳴和許思辰挑眉,總覺得有些違和感,但這借用擺鐘名言的方式也不愧是他。直接把鄧旭噎的綠臉,瞧著木子書咬文嚼字的不肯配合,鄧旭緊皺著眉冷聲道「請你積極配合調查。」
木子書瞧都不瞧他一眼,也沒心思臨時起意的調情。只是心裡更加暴躁也不打算跟他們廢話了,冷聲道「我不相信風蘭市局,不瞞你們,我知道的情報的確不少,說不定能省你們好多釘子,少點犧牲,破了大案還能升職加薪、加官進爵。我要回扶餘市見林局,往後如果不是扶餘市局出面詢問,我就是再任性些你們也沒有辦法。」
鄧旭後槽牙都快咬碎了「你們曾經是同事,你又和某人關係匪淺,把你送回去,是打算讓他們徇私舞弊嗎?!」
許思辰挑眉「鄧旭,我不說話,是當我不存在麼?這件事本就是你們輔助我們抓人而已,怎麼好像說的我們市局和犯人關係匪淺呢?再說了,木子書是受害者,我們徇私舞弊什麼?扶餘市局雖然不比貴市局近,但是人也不少,避嫌還是可以做到的,你們什麼也都不知道,詢問抓不住重點,問了也白問。」
木子書閉了閉眼,像是要睡著了,輕聲催促「我的記憶有斷層,而且不止一次進過水,從此便烙下了病根,不快點,我說不定就又忘記了。而且我現在十分疲憊,大半夜又是被追殺又是被迫爬山,還受了驚嚇,請原諒我屬實是沒什麼力氣回答問題,如果您實在不放心我一個人,堅持認為我與鉤吻有同謀之嫌,那就在回去前找個人看管我,也好讓你放心。」
鄧旭氣的說不出來話,這兩個人一唱一和,只得是甩袖子出門衝進了局長辦公室告狀去了,風蘭市局副局長朱鵬聞聲而來,木子書小憩了一下,又被吵醒,更是暴躁,冷漠譏諷道「怎麼,還學小孩子告老師呢?」
朱鵬面色嚴肅卻又不再往前「事情發生在風蘭市,也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你不是鉤吻一黨,更何況就憑那電腦里的東西,你也是個殺人犯了,張狂什麼?」
木子書挑眉擺爛「那你現在一槍打死我吧。」
朱鵬愣了,沒想到他會直接這麼說,木子書只覺得這個人很奇怪,但是說不上來,第一印象就是太過愚蠢,還順便懷疑了一下他是不是靠舔舔上這個位置的。這個朱鵬看見木子書之後像是如臨大敵,緊張的緊,像是恨不得立刻把他定罪處罰。
「怎麼了?還是說把視頻連夜移交給檢察院?不是說我是殺人犯麼?我那個時候也不過10歲,就不管檢察院會說什麼或怎麼判定,平心而論,你如果年僅10歲被抓入毒梟大本營,還立刻當著你的面殺了一個人,隨即把你丟進那個滿是殺人犯的地方歷練,生命垂危受到威脅的時候,你能保證自己心存善念,然後乖巧的講道理央求他們放過你嗎?」木子書仰頭盯著朱鵬,他的臉色不對,就像是恐慌,就那一秒,木子書就確定這個人有古怪。朱鵬瞧著木子書凌厲的眼神就像是要把自己看穿,不由得後脊背發涼。
木子書也是知道體恤,提議道「不如這樣,您親自走一趟,全程一同旁審,這樣一來也不過是換個地方而已,也可以帶著您的親信,方便保護您。」
朱鵬不悅道「什麼保護不保護的,難道扶餘市局是什麼龍潭虎穴麼?」
木子書笑而不語,瞧他面色猶豫,許思辰知道有機會可以策反,起身準備再加把火,木子書淡淡的掃了一圈,一點都不覺得朱鵬會把自己扣下,在他猶豫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決定好了要把木子書踢回去。
木子書目光停留在許思辰身上,在他說話前開口道「送我回去的車上,只能有三個人,一個司機,一個許思辰,一個我。」
朱鵬皺眉「你!」
木子書絲毫不慣著,眼神充滿威脅「怎麼?我這傷患的小小要求都不能答應嗎?司機隨便你,說穿了,我要的不過是一個許思辰而已。又不是讓你拖著老身子骨八擡大轎擡我回去。」{他在恐懼,他不想我留下,這裡有什麼?還是說怕我知道些什麼?}
鄧旭聽不下去了,想來也不可能輕易放他們離開,但朱鵬在場也不好越權發言,只是厭惡至極的翻了一眼,但朱鵬接下來的話讓鄧旭世界觀崩塌,讓許思辰一愣。
「鄧旭,去辦,連夜送回扶餘市局,連帶鉤吻一起。」
「什…什麼?!」鄧旭皺眉,滿臉震驚,但官大一級壓死人,很快就不情不願的去辦了,許思辰和玻璃一側的楚君鳴一樣不解和震撼,總覺得肯定是要多糾纏一會兒的,但沒想到朱鵬那麼乾脆。
許思辰回頭瞧了一眼木子書,他盯著審訊室的外面,一言不發,微微皺眉,想著什麼,隨後像是注意到了他的視線,這才緩和了臉色擡頭瞧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看著他喃喃著,聲音虛弱溫柔「我累了,你坐過來守著我,一會兒回去時叫我,好不好?」
許思辰心頭狠狠一顫,乖乖拿過椅子在他身旁坐下,沒說話。木子書瞧了他好久,實在是抵不住困意,這才閉眼妥協。
許思辰就那麼看著他,心裡思緒翻湧,下午瞧他醒了,本來想問的有很多,但此刻二人相處,心裡的問題卻什麼也沒了,只想他好好的在身邊休息,看著他疲憊的樣子和身上包紮的痕跡,心疼也自責{對不起…我再也不會把你弄丟了,你以前經受的苦,之後不會再經歷了,我不會再允許他們有任何機會接觸威脅你,自此之後,再也不會。你要一直留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