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

  少爺

  在那一天之前，荀歸生命里的其他人，似乎只有朗皓星一個。

  

  但在那一天之後，那個讓她無比嫌棄的華姐以及那個毛手毛腳的少爺，

  就措手不及地闖進了她的生活里，就甚至漸漸地變成了一個同朗皓星一般重要的存在。

  他這麼喊她，見她久久沒有回答，便湊過去看，然後看到了一張與那位顧雪小姐截然不同的臉。

  一張比起她來多了幾分冷漠，少了幾分溫柔，卻看起來就很單純的臉。

  於是，他趕緊鬆開了手。

  「抱…抱歉…認錯人了！」他把那隻拉過她胳膊的手尷尬地揣在那件亮灰色的棉布馬甲的側兜里，

  另一隻手侷促地整了整胸前繫著的深藍色領帶。

  他就是那種在酒吧里經常可見的酒保打扮，馬甲裡面穿著一件白襯衫，

  黑色的褲子，褐色的皮鞋……

  「切…」荀歸這麼說了一聲，就繼續往前走。

  「等…等一下…你是荀歸？」

  「你…也認識我？」

  看著她背著的那個粉嘟嘟的書包，還有書包的側邊掛著的一隻小烏龜…

  （是荀歸十三歲那年，小學畢業的時候，朗皓星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因為荀歸成績特別好，估計會去很好的初中，以後都見不到了吧…他帶著這樣的心情，拿出自己攢著的全部的零用錢，給荀歸買了一隻小烏龜玩偶。可是後來，初中開學的第一天，他們倆又見面了…）

  那位酒保也想起了朗皓星和他提到過的那位「荀大小姐」，「荀大女神」。

  這一回，終於叫對了名字……

  「你真的就是荀歸？」那個男人問道。

  「怎麼……你找我有事嗎？」

  「沒有…華姐給我發消息說讓我照顧一下一個叫荀歸的女孩子，應該就是你吧…怎麼還穿著校服…來這邊坐。」

  為了掩飾自己剛剛的尷尬，他趕緊從吧檯上的著合理抽了幾張餐巾紙，

  擦了擦一張比其他的高腳凳都還要高出一截的凳子，示意荀歸來坐。

  荀歸點點頭…

  確實，還是和認識自己的人在一起比較安全，而且朗皓星應該也快好了吧…

  那男人雖然有些毛手毛腳的，還說了句很奇怪的話，但畢竟朗皓星無意也和自己說過一次，

  自己有一位酒保號好朋友，外號就是叫什麼「少爺」來著的…

  於是荀歸暫且放心地就在他為自己擦拭好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你就是他的那個女朋友？長得可真漂亮。」

  他回到吧檯里自己的工位上，這麼問她。

  荀歸倒好像沒聽見似的，瞪大眼睛很不思議地望著些什麼東西。

  「你剛剛是怎麼進去的？」

  「就這樣…」說完，他掀起旁邊一塊看起來是桌板的木板說道，然後又很輕鬆地走了出來。

  「能不能讓我也試一試？」

  不知道為什麼，這麼一件小事，卻讓荀歸兩眼放光起來。

  「好…你來吧……」

  荀歸就這麼學著他的樣子進進出出了十多回，才心滿意足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對於這個東西，她從小就很感興趣，一直想著自己有一天可以從一個那樣的奇特的門裡走進去，又走出來一次。

  於是她笑著和他說道：「謝謝！」

  這一笑可又不得了了。

  雖然兩個人方方面面其實都截然不同，眼前的這位是荀歸不是顧雪。

  他很清楚這一點，可是那個與她一般的，曾經讓自己深深著迷的笑容，還是讓他在某一瞬間徹底糊塗了。於是他再一次用很奇怪的目光凝望著她起來……

  殊不知，剛剛有一塊啤酒瓶的碎片落在了吧檯上，他的手剛剛好一不小心剛了上去。

  「哎喲…」

  荀歸眼尖一下就看到了，

  「哎呀，你流血了！等一下…」

  說完，她就打開那個粉嘟嘟的書包，從滿滿的課本後面，拿出了一個小布包。

  打開，取出酒精濕巾和創可貼來。

  「來，把手伸過來…」

  還沒等他反應…

  荀歸就一把拉過他受傷的左手，扒出他的食指，為他處理起傷口來。

  「幸好，沒有什麼東西扎進去…傷口還挺深的…你怎麼一直都魂不守舍的……」

  荀歸這麼嘀咕著……

  「怎麼這麼不小心呀！都這麼大個人了！」

  確實，荀歸的這一個舉動，讓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或者更準確來說，是一個人。

  一個也似乎聽著同樣的語氣和他說過剛剛那句話的，一個女生。

  「對了，朗皓星說過你怕冷，特意留件外套在這裡…等會表演的時候，我們這兒的空調也會開！」

  」你趕緊披上些，別感冒了。」

  說完，他就用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抄起一件擺放在吧檯旁邊的衣服給她披了上去。

  是一件黑色的夾克衫。上面有朗皓星的味道。

  荀歸一披上他，有些許緊張的心瞬間平靜下來，所以也就沒有推辭。

  荀歸純白色的校服配上那有些大的過分又和她風格很不相符的一件衣服，

  有點「披著狼皮的小綿羊」的意味，讓「少爺」不禁「撲哧」笑了一聲。

  「別亂動…」荀歸緊緊拉著他的那根手指…提醒道，

  雖然不想和一個看起來就挺奇怪的人扯上什麼關係，但畢竟荀歸以後是要做醫生的。

  所以，當然不能放在那樣嚴重的一個傷口不管。

  於是秉持著就醫者仁心」的原則，荀歸還是幫他認真處理著。

  那男人本來想說她太小題大做了。

  卻不知為什麼把那句話有好好地咽了回去。

  只是默不作聲地凝望著她。

  真像…真的很像呀…

  「對了，你的荀歸，是哪兩個字？」

  「荀子的荀，歸來的歸。」

  「哦，原來如此……」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要不要我寫給你看？」因為剛剛有了華姐那一問，所以…

  「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我可是上過高中的……」

  說完，他便把已經把包紮好的手指收了回去。

  「那你就是沒上過大學咯？」

  聽到荀歸的隨口感嘆…他突然沉默了……

  「對了，你是不是要喝蘋果汁來著？我給你做…」

  「喲，你們這裡還是鮮榨果汁呀？」

  不知道為什麼，似乎被這裡的氣氛所影響，荀歸說話也多了「喲」這個奇怪的語氣詞。

  說完，他就走到身後的一個小冰箱裡拿出了一個蘋果。

  一個紅彤彤的大蘋果。

  「這個怎麼樣…還是要那個更小點兒的？」

  「小點兒的吧……」那個蘋果確實紅的有些嚇人，有點兒像…壞王后騙白雪公主吃下的那個毒蘋果…

  「嗯嗯，好叻…」

  荀歸又開始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手看起來。

  確實，這位「少爺」似乎並不是像那個綽號一般，是個「養尊處優的人」。

  他手上似乎有好幾個老繭，雖然形狀生得很好看，但是仔細看起來還是挺粗糙的…

  「好了，喝吧！沒有加冰塊，常溫的…」

  謝謝…不過…這不會有毒吧？

  荀歸突然又想起某個自己曾在新聞裡面看到過的案例。

  」少爺」輕笑一聲，從旁邊的餐具盒裡拿出一根吸管，吸了一點兒…還做出一副「嗯，真好喝哭的樣子，幫荀歸提前試了個毒，然後還神采飛揚地望著她，似乎在告訴她，「怎麼樣，我沒死吧！」

  雖然很不想屈服，但畢竟是真的有些口渴了，而且蘋果也確實是她最愛的水果。

  所以荀歸也忍不住，在他把吸管拿走後就嘗了一點兒…

  嗯，真好喝…

  「嗯，對了，你真的成年了嗎？」

  荀歸喝果汁的樣子，腮幫子鼓鼓的，特別可愛，就像一個小女生一樣。

  「當然…」荀歸挺起腰板說道，證明自己的個子已經挺高了，是個成年人了。

  他也藉此看清了她的那身校服，那個自己也穿過的，很熟悉的，但現在似乎又最不敢想起的東西……

  她見她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衣服看，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就趕緊拉進那間愛套，把自己牢牢包裹起來，專心喝起果汁兒來。

  「我也是S中的哦……」他突然呢喃自語道。

  語氣里卻完全沒有一個S中這樣頂級名校的學生該有的自豪與驕傲，充滿一種難言的悲傷。

  不過，荀歸向來只看得懂表情，看不出語氣，所以並沒有發現，

  似乎對於他而言，S中並不是什麼特別「美好的地方」。

  「真的？」她只是眼睛一亮，緊緊護住校服的手也漸漸鬆開了。

  「你也是S中畢業的……」

  「真的……你們學校是不是有位老師叫章玲，教語文的？高高瘦瘦，挺漂亮。還有一位老師叫徐向遠，戴眼鏡，教數學，一位英語老師姓林，叫林子坤，對嗎？學校里是不是有一個小池塘裡面有很多魚？學校的體育課是不是分項教學……二食堂賣小吃，一食堂的青菜兩元一份……」

  男孩滔滔不絕地說著那些只有真正的S中學生才知道的事情……

  「你真的是……」荀歸大吃一驚。

  「怎麼……看不出來嗎？」男孩站起來，轉了一圈，荀歸才又將他仔細打量了一番……

  長得挺帥，不亞於朗皓星（這是荀歸能給出的對男孩子的最高評價）哪哪看起來都不正經，

  穿得倒像一個正式的酒保，或者是服務員，不過，還是覺得沒有一點兒學生的樣子。

  「別看我現在在這裡工作，當年的學習成績也是很好的……」

  見她用一種很詫異的眼神很不敢相信的樣子，望著自己，那男人這麼說道。

  兩個人突然就這樣沉默了…

  荀歸卻也因此也放下了對於他的許多戒備，開始相信起這個看起來似乎很不可信的人來。

  「你叫什麼名字……」荀歸問道，「不可能，你就叫少爺吧？」

  「嗯，我當然不叫那個名字！」

  「那你…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荀歸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吃了什麼虧似的。

  「切，別說你了，朗皓星和華姐…這列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我的真名呢……怎麼能告訴你呀…」

  「你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嗎？是臥底一類，暴露了性命就會有危險的那種嗎？」

  荀歸聽到這個，突然這麼聯想到…然後激動起來！

  「那倒也不是……」聽到這離譜的猜測，他笑了出聲。

  畢竟荀歸一直都過著家學校兩點一線的生活，對於那個校門之外的世界的認知非常有限。

  「我們好像是挺有緣分的…等著吧，關於我的名字…我想我會告訴你的……「

  他說完這句，就走了，留下了一個無比瀟灑也顯得落寞的的背影。

  隨著那個名字一起被隱藏的，還有他的之前用那個名字曾經得到過的「過分美好」了的一切……

  現在似乎全部都已經不堪回首了…

  但是為了荀歸，他似乎可以再提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