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陣雨

  雷陣雨

  翌日，宋語熙照常在晨練過後去診所上班。

  七點多晨跑接近尾聲時，他擡頭望向天空，發現清透絢麗的霞光蔓延了半邊天空。

  於是他從衣兜里掏出手機，選好合適的角度，咔嚓拍下一張，將美麗的早霞定格成安靜的畫面。

  隨後摘下黑色的運動髮帶，隨手捋一把劉海，露出了白皙飽滿的漂亮額頭。宋語熙略微停頓片刻，最終打開了那個熟悉的聊天界面。

  52Hz：[圖片]

  52Hz：好漂亮，所以也拍給你看看。這個點你肯定還沒起吧？^^

  答案是理所當然的，他也不可能會在這個時間收到任何答覆。男人發完消息便重新揣起手機，用手背蹭一下微微潮濕的前額，繼續朝著家的方向跑去。

  一切看似風平浪靜、沒有改變，實際上已經有最本質的東西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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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是他和良錦的關係變了，從普通朋友成為了親密無間的戀人——儘管只是在網絡上而已。

  雖然準確來說……只是他名為「赫茲」的馬甲罷了。

  診所大廳。

  在前台昏昏欲睡的蔣南央打了個哈欠，強打精神朝他打招呼：「早。後天就放假了……」

  還不等他說些什麼，後腳從門口進來的男同事先被她逗笑了：「南央姐實在是太想放假了，哈哈。」

  「有這麼累麼？」宋語熙和藹可親道，「要不我做主，提前給你批個假？」

  蔣南央呵呵一聲。「咱們診所還是小葵說了算。你去找她給我批假，我保證立馬走人。」

  「不是吧？二把手沒有話語權？」男人瞬間換上可憐兮兮的表情，一張過分精緻的臉看著既委屈又極度惹人憐愛，「我要和師姐告狀。」

  誰知這時，樂葵真的從不遠處揚聲道：「誰喊我？什麼事？」

  嚇得幾個人一窩蜂地散了，不約而同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你們怎麼這麼怕她？」系統見狀十分莫名其妙，「我覺得樂小姐為人很和善啊。」

  「不是和善不和善的問題，」宋語熙一面快步走向自己的辦公室，一面哭笑不得地說，「師姐她鬼主意多著呢……真把她招來，指不定會提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意見。到那時候，想要收場可就麻煩了。」

  「好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系統慢吞吞地嘟囔，「樂小姐原來是這樣的性格？怪不得年紀輕輕就當上老闆了……」

  「師姐確實心思遠比常人細膩。」

  男人不可置否地笑了笑，眼神卻似乎是因為回憶起了某些往事，變得有些縹緲。

  「但她心地其實非常善良。時間一長，相信你也能明白。」

  「而在這一點上……小錦也是一樣的。」

  -

  上午的時間過得很快，接待了兩位客戶之後，差不多就到了午飯時間。

  送走了上午的最後一位來訪，宋語熙總算有時間查閱一下手機上的消息。只是他並沒有像往常那樣直接打開自己的微信，而是打開了只登錄小號的那個軟體。

  良辰美錦：真好看。

  良辰美錦：我起晚了，沒有看到，有點遺憾。

  「……」

  宋語熙暗暗鬆了口氣。看來良錦的確是認真的，並沒有做出他所擔心的反悔舉動。

  但話又說回來，他到底為什麼如此痛快地答應這個無理要求？

  結合他本人的性格和平時表現來看，簡直不可思議，仿佛一夜之間變了個人似的，以至於讓他直到現在還有極大的不真實感。

  他就這麼和良錦網戀了？

  實在想不出合理的解釋，宋語熙只能勉強給自己一個看上去更為離譜的理由——或許良錦在網絡上就是如此。說難聽點叫廣撒網，說好聽點就是來者不拒。

  但其實，他並不願意這麼想對方。畢竟對待感情持有這般輕浮的態度，自然與當今社會的主流價值觀不符，並不是一件多麼值得驕傲的事。

  然而除此之外，他暫時也想不出更有說服力的緣由了。

  暫且不提他在直播時的狀態和平時就完全不同，在網絡上的他也很可能與現實中大相逕庭；就根據他這麼多年對良錦的了解，小朋友對陌生人的戒備心其實很強。雖然待人接物的方式仍不失天真，但絕不會輕易建立親密關係。

  一想到面對其他人時，自己的網戀對象可能也一樣缺乏邊界感，宋語熙就感到一陣說不出的憋屈。

  ……不說別的，活了這二十六年，還是頭一回有人把他當魚養。

  但一看到小朋友認認真真寫下的回覆，他又不禁揚起嘴角，心想自己真是沒救——封心鎖愛了半輩子，最後還不是一朝栽了個跟頭，甚至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眼下的情況令他既糟心又好笑，除此之外，還有點擔心自己後面會不會幹出什麼匪夷所思的事。

  他是真的從來沒談過戀愛，當然也沒法確定自己談起戀愛是個什麼樣。

  52Hz：吃飯了嗎？

  52Hz：上班好累啊。TT但是是我喜歡的工作，所以還好……

  良辰美錦：[摸摸頭]

  良辰美錦：正在吃。我室友早上給我留了飯，很好吃

  52Hz：這麼好？都有什麼菜？

  對面安靜了一會兒，然後默默地拍了照片發過來。

  宋語熙一眼就認出那正是自己的手藝，心中頓生欣慰，連忙在聊天框中敲下殷殷叮囑。

  52Hz：多吃點！^v^你直播那麼累，還熬到那麼晚，營養一定得跟上才行。

  良辰美錦：嗯，你也是。我覺得上班更累。

  和自己的新晉戀人你來我往地聊了半天，宋語熙方才心滿意足地收起手機，出門吃飯。

  路過的王贇瞥見他的臉色，立刻挑起了眉：「喲，宋哥，有什麼好事啊？」

  「放假算不算？」宋語熙笑盈盈地回，「早上你南央姐那麼惦記。」

  王贇立馬擺手。「嗨，放假了也閒不著。跟你們團建完，就得去陪女朋友。」

  王贇和女朋友正在異地戀，女方目前還在外省攻讀碩士，明年畢業。宋語熙嘆了口氣：「你們倆異地也不容易。要不是你對象有事，怎麼也得把她一起喊來玩。」

  「我心領了，哥！」王贇笑嘻嘻地輕輕一錘他的肩膀，「你也快找個吧。一天到晚看我們成雙成對的，不寂寞啊？」

  宋語熙很不服氣地哈了一聲。「好像咱們診所都脫單了似的？我是講究人，我排最後一個給你們兜底。」

  「得了，可別謙虛了您，」系統聽不下去地插嘴，「隔壁那對青梅青梅都沒成呢！已經被宿主捷足先登了！」

  宋語熙嘴角抽搐一下，很想說這成語怎麼用得這麼奇怪，奈何當著同事的面開不了口，只能一個勁地微笑。

  披馬甲網戀也算正經脫單啊？

  -

  下午的來訪人數比上午更多。等宋語熙忙到快下班時，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狀態不知什麼時候變差了。

  「這是怎麼了？」

  送走了最後一個來訪，男人往椅背上一靠，一面低聲嘀咕，一面用手背蹭了蹭額頭，語氣委屈。

  「221，我頭有點疼……」

  「？」

  系統猝不及防被自家宿主莫名可愛的表情擊中了一下，有些恍惚道：「呃，宿主……你該不會是早上晨跑受風了吧？」

  「有可能。」宋語熙疲憊地呼出口氣，拿過手機查閱消息，同時感覺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小錦問我帶沒帶傘……下雨了？」

  「問的是哪個你啊？」

  「是馬甲。」

  宋語熙回復了一句「帶了，不用擔心」，隨後起身走到窗邊。

  俗話說早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原本晴朗的天色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窗外一片昏暗朦朧，又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陣雨。

  「下得真是時候。還好帶了傘，」他說，「現在就下班回家吧。該去見見他了。」

  自從良錦昨晚答應他的表白之後，兩人還沒見過面呢。

  其實該勸他改改作息的，畢竟身體虛弱必然連帶著精神不足。但這就算是干涉了人家的私生活，身為朋友的自己不夠資格，網戀男友的馬甲則是關係還不夠親密……宋語熙剛想著事情走到門口，就望見了隔壁女同事紋絲不動的背影。

  「怎麼了，千芊姐？」

  於是他走過去，瞥見對方空空如也的雙手。「沒帶傘？」

  「啊，語熙。」陸千芊連忙放下手機，朝他笑了笑，「本來今早出門之前還想著的，結果我這記性，一轉身就忘了。沒事，你快走吧，不用管我，這陣雨一會兒估計就停了。」

  「我這有傘。」知道陸千芊還得坐地鐵去接孩子，宋語熙果斷把雨傘塞進她手裡，「你拿著吧。我開車，到停車場就幾步遠。」

  對方自然連連拒絕：「怎麼能讓你淋著？不用——」

  然而轉眼間男人已經衝進了雨幕中，遙遙地向她道別。「姐，我先走啦！」

  陸千芊無可奈何，只好大聲地朝他喊：「路上注意安全！」

  「宿主，你本來就不舒服，」系統的語氣十分不贊同，「又像這樣淋了雨，你的身體就算再健康，也可能會生病。」

  總算坐進了車裡，宋語熙一把拉上車門，翻出干毛巾擦拭往下滴水的頭髮。

  「我剛剛想起來，」他邊擦頭髮邊說，一雙桃花眼被雨浸潤得亮晶晶的，「上一次我也是這個時候生病的。左右都要病一場，不如就今天吧。」

  「你明明可以嘗試避免生病呀，」系統更不理解了，「哪有人會故意讓自己生病的？」

  宋語熙卻不知為何笑了起來，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嗯……我這樣和你解釋。可能是體質的原因，我基本每年都要生病一次。」

  「不過，我好得很快。當年離高考沒兩天的時候，我突然燒到三十八度五，給老師們嚇得夠嗆——誰知道我第二天就和沒事人一樣了，哈哈。」

  「人類幼崽一年病上幾次倒是不稀奇，畢竟免疫力不太行。」系統稀罕道，「可是，我覺得宿主你體質很好啊。平時也一直堅持鍛鍊，怎麼長大之後還是這樣？」

  「誰知道呢？」他發動車子，神色一派不以為意，「所以就算生病了，應該也很快就能好起來。所以221，你不用擔心。」

  「那確實輪不到我擔心，」系統忍不住吐槽，「不過也好——你馬甲和他講了自己帶著傘，結果最後淋著雨回家。這下他更不會懷疑你了。」

  宋語熙很是詫異地看了一眼後視鏡。

  「好有道理。要不我下車之後再多淋一會兒？」

  系統：「……」

  宿主，你清醒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