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柔寡斷

  優柔寡斷

  一直到關燈上床，宋語熙都在等良錦的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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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不能確認對方是真的沒看到，還是裝作沒看到。

  小朋友雖說是個網癮少年，但也不至於二十四小時都捧著手機看，更何況良錦的手機是真的常年靜音，有時電話都不一定接得到。

  不過宋語熙老早就發現了這個問題，好在家裡有一台座機，雖然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但並不妨礙它來電時的動靜驚天動地。

  所以宋語熙還在通訊錄里存了家裡的座機，如果良錦的手機沒撥通，就打座機號碼。畢竟自家室友很少一個人出門，所以基本也不存在怎麼都聯繫不上的情況。

  只是這一次，他完全沒心思以自己的真實身份去試探良錦了。

  宋語熙一邊神遊，一邊用指尖輕輕敲著兩人的聊天界面，到了睡覺時間卻遲遲沒有躺下。

  系統知道他的心情，趕緊想辦法安慰，「宿主，要不就先睡覺吧，明天還要上班。起床之後再看。」

  「抱歉，我太失態了。」男人自嘲地笑，「都奔三的人了，怎麼還像半大的小伙子似的。」

  「我理解你，」系統搖頭，「雖然也有擔心被拒絕的因素在，但你最在意的還是他的反應吧。你怕他想偏，又走到哪條死胡同里去？」

  宋語熙一愣，臉上的笑容多了抹真心實意：「221，你比我想像得還要了解我啊。」

  「畢竟人類真的是很神奇的物種，我現在算是明白前輩們為什麼喜歡這份工作了。」系統認真地說，「宿主你不知道，『收集情感』這種工作，在我們那裡可是非常非常搶手的！考幾十年都不一定能成功上岸呢。」

  「這麼久？那你就是同類里的卷王嘍。」

  系統驕傲地嗯哼一聲：「當然了！想要上崗，必須要通過人類情感模擬測試才行。這對於我們來說是很難的，需要大量學習和模仿，才能做到一定程度上理解你們的感情。畢竟它可是很珍貴的能量。」

  「不理解，就不能回收嗎？」宋語熙好奇地問，「你不是有那個『模擬感官』的功能麼。」

  「人類的情感那麼複雜，必須要知道怎麼辨認才行呀。」系統耐心地向他解釋道，「你們的情緒經常是很多種混在一起，只不過占比不同。如果對情感本身不夠熟悉、對實際情境和人類常識不了解，幾乎不可能辨認準確的。」

  「哦——我明白了。」

  他突然福至心靈，微微睜大了眼睛，壁燈昏黃的光落入其中，淺茶色的眼瞳溢滿了柔和的暖色光輝。

  「那個『模擬感官』的功能不是自動呈現在我眼前，而是經過你分析處理之後，再給我看的結果？」

  「Bingo！」系統得意洋洋地在腦海中打了個響指，「情感本身是無色的，但經過我的可視化處理之後，就能看到了。」

  「這樣不會出錯？」

  「很少，因為不同的情感中蘊含的能量也不同，只要結合情境認真甄別，基本不會出錯。」系統癟了癟嘴，「如果一個不慎收集錯了，上頭可是要扣我們績效的。」

  原來外星生物也逃不開萬惡的績效制度啊。宋語熙同情地點點頭：「那你可要看仔細了。不過221，你是只會辨認網戀的情感嗎？」

  「其他也略懂一點，只不過肯定是這一樣最熟悉，」系統答，「所以我這邊其實是看得到你們聊天時的情感狀態的。」

  宋語熙反應了一秒這句話的深層含義，隨後猛然直起身，動作之大，讓床鋪都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悶響。

  「你的意思是，」他直直地瞪著眼前的空氣，「你收集到了他的戀愛感情，所以才叫我表白的？」

  系統嘻嘻一笑。「當然啦，我怎麼會那麼冒失呢？雖說分量還很少，但是我認為值得一試。」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

  宋語熙的心情一瞬間變得微妙起來，事情開始按照自己的計劃推進，他反而沒有體會到多少預想中的輕鬆感，心臟仿佛綴了顆疙疙瘩瘩的小石子，「你現在可以讓我看到嗎？」

  「唯一能確切地告訴你的是，這件事是從昨天開始的。」系統冥思苦想地回憶，「但我剛才也說了，它的分量還很少，非常不明顯。所以我注意到的時候，它已經存在了。」

  它稍稍停頓了一下，帶著歉意說道：「抱歉……宿主，我也不能確認到底是從哪個節點開始的。這是我的失職。」

  宋語熙盡力平復了一下波瀾疊起的心境，面上有些勉強地笑了笑。

  「沒關係。我早猜到你對這件事有些把握，才真的給他發了表白。只是沒想到，原來是因為這個……」

  「為什麼對這件事反應這麼大？」系統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好奇道，「這個結果難道不是正合你心意嗎？」

  是，但也不完全是。

  宋語熙還不太願意細想自己方才的舉動意味著什麼，而現在顯然也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眼下的情況多多少少超出了他的預期，他必須儘快早做下一步打算。

  「別有太大壓力，宿主。」系統見他垂著眸不說話，連忙出言開解，「這是個好的開始。而且，就算他對你的馬甲有了感情，也不代表他一定會答應你啊。」

  「……」

  這次宋語熙總算做出了反應，輕輕嗯了一聲。

  「你說得對。以他現實里的性格，不可能這麼輕易就和在網絡上結交的人談戀愛。」

  畢竟這件事無論怎麼想都很荒謬——他甚至想像不出良錦和其他人甜甜蜜蜜的樣子。當然，也可能有他本身就不太想看到那種情景的因素在。

  系統欣慰地說：「所以，你要儘快將人追到手才行。這一次的表白，就相當於給你們的關係設置了一個曖昧的前提，即使他暫時拒絕了，以後你們的相處也會順利很多。」

  「以這種固定的關係模式相處下去，相信再熬過段時間，他一定就鬆口了。」

  男人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重新懶洋洋地躺了回去。「221，你學得很不錯嘛？看來當初向我保證的時候，的確不是在說大話。」

  「那當然了！」系統嘻嘻一笑，緊接著無意間發現了什麼，又乾巴巴地啊了一聲。

  「宿主，你手機好像亮著。」

  來了。

  這個點會給他發消息的人就只有那麼幾個，宋語熙的心瞬間又提了上來。他伸手撈過已經自動熄屏的手機，直接用指紋重新解鎖。

  「怎麼不先看看通知欄？」系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抓心撓肝地想要一睹為快。

  宋語熙卻對此充耳不聞，因為他忽然有些猶豫。

  很沒出息地，腦海中划過一個想法：假如某天他設下的局全都敗露了，良錦會怎麼想他？

  無論是為了接近他，找藉口直接搬進對方家裡，還是專門開通了一個小號，扮作他的粉絲和他網戀——就算自己最終的目的是為了拯救他，這些所作所為終究也是對他的欺騙。

  只不過是打著救人的旗號，做未經當事人允許之事罷了，還是通過最不入流的欺瞞的方式。

  其實換做以前，他根本不會考慮這些。只要出發點和結果都是好的，不就行了嗎？至於這是否可能會傷害到別人的感情，他當然也考慮在內——既然如此，不讓對方知道不就行了？

  以他的能力和手段，想做到天衣無縫並不難。只是這一次的情況更為複雜，不僅是人命攸關的大事，需要考慮到的細節也很多；並且時間上也頗為倉促，畢竟那場網暴不會等待他做好周全的計劃才發生。

  到了那時，良錦隨時都可能重蹈上輩子的覆轍。如果屆時他依然沒做好萬全的準備，到頭來依然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

  可這並不該成為他瞻前顧後的理由。

  宋語熙望著那個綠色軟體上的紅點，卻遲遲沒有點下去。他有些茫然地想，難道真如蔣南央所說的那樣，現在的他變了？

  或許是吧。因為只要想到良錦會用那種震驚和失望的眼神看著他，不說心如刀絞，至少一定會令他感到十分打擊。

  而這種感受……甚至比起他開始懷疑自己一直以來的工作理念那次，可能還要更勝一籌。

  他的內心深處似乎一直不太想給這份感情下定義，但事到如今，狡辯得再多也沒用了——因為已經全部變成了自欺欺人。

  無論良錦是怎麼想的，以及良錦最終能否留在這個世界，留在他身邊——

  他還是不可自拔地喜歡上了對方。

  實在太過在意，以至於變得優柔寡斷罷了。

  可現在他早已走到了無法回頭的地步，猶豫再多也是浪費時間。宋語熙微微咬住下唇，暗自深吸一口，點開了那個隱藏起來的消息軟體。

  位於最頂端的唯一一個置頂聊天框只有一條新消息。

  良辰美錦：好。

  「…………」

  室內一片寂靜。

  連繫統都沉默了數秒，才重新艱難地開口。

  「宿主，答應得這麼爽快……他該不會其實……是個海王吧？」你才是魚塘里的魚？？

  宋語熙也有那麼一秒感到自己好像不認識漢字了，罕見地無法控制臉上的表情，無數念頭在心中划過，什麼聯動主播、榜一大哥、粉絲互動全都排著隊地掠過他的腦海。

  半晌，他才面無表情地訥訥道。

  「確實……很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