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颱風雨

2024-09-13 20:04:21 作者: 莓有魚

  颱風雨

  郁理活到現在,只見過兩個貨真價實的瘋子。

  一個是她的母親Alessia女士。這位富家小姐天生欠缺同理心,她不在乎自己,不在乎世界,不在乎任何人,活得像是隨時隨地捨生取義的鬥士。

  另一個是許夢昕。

  這個永遠穿白色棉麻裙的黑髮女孩子,纖瘦柔質,像個飄飄蕩蕩的幽靈。她跟莊銘合謀,製造一場盛大荒謬的背叛,讓周敬航在這場遊戲裡,變成插足他人的第三者。

  她聲淚俱下地出現在自己面前,以一個受害人的模糊面目,說一切都受莊銘指使,她沒有退路,無法回頭,求求你,把周敬航讓給我。

  幫我,郁理,你什麼都有,你幫幫我。

  郁理憤怒這世界竟然有人用親密照威脅自己交往了三年多的女友,她曾讓許夢昕報警,但她搖頭,一直搖頭,搖得眼淚齊齊跌落,呼吸困難,面色潮紅。

  演技派。這是後來郁理對她的定義。

  這位演技出眾的女孩子,把自己塑造成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暴躁的爸,重男輕女的媽,黃賭毒俱全的弟,和一個破碎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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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很擅長利用自身弱勢博取同情。郁理一直覺得,沒多少人可以拒絕她軟下來的語氣和淚光欲落不落的眼睛。

  莊銘和她說過,許夢昕表里不一。

  周敬航也說過,那女孩子可能和你接觸到的不一樣。

  她就像一個無法被攻克的數學難題,郁理徒勞地寫了一個解,得到起始分數。

  許夢昕申下德國大學後,郁理曾和她說過自己位於海德堡的別墅。當她說到有一個巨大的後花園時,許夢昕打斷她:「我以後想種鈴蘭,可以嗎?」

  她微微失笑:「可以。但,那是我的花園?」

  「我知道。」女孩子笑起來,帶著一點兒精明但不討人厭的狡黠,她的瞳仁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像純度最高的鑽石。

  「我想要的東西,一定會得到。以後,我要在你的花園種滿蝴蝶鈴蘭,變成我們的花園。」

  她蠻橫耍賴地說完,背過身,柔軟潔白的手褪下銀色拉鏈,接著是胸衣扣子,三角內褲,她把自己當成洋蔥,剝得一乾二淨。

  浴室熱氣朦朧,她藉口雨天忘記帶傘,來郁理家躲雨。接滿整整一池的白色浴缸,她忽然伸手扣住郁理手腕,力氣驚人的大,她手掌貼著郁理的腰,忽然歪頭,盈盈一笑,冰涼手掌游移到她後頸,猛地往下一按。

  漣漪不止的水面浮現出女孩子平靜溫柔的倒映,她知道郁理怕水,所以她把她困在水裡。

  她冷眼旁觀她的窒息,她的掙扎,她雙手繃起求助的青筋,白到透明的後脖頸透著脆弱的血管,新漂染的淺金色長髮勾勾纏纏地浮在水面。

  偶陣雨,白森森的天光穿過玻璃方窗,沒有一點溫度。如同金色箭矢射在水面,和她的金髮繾綣纏綿,一輪陽光死在水面。

  她越是掙扎,無處不在的水流嗆入鼻腔肺部,耳膜和心疼脹得發痛,她滑落浴缸沉底,緩了好一陣,支著手肘撐起身,許夢昕雙手環住她,在她耳邊親昵細語。

  「記住這種感覺,郁理,我要你永遠記住我。」

  「瘋子。」她有氣無力地罵。

  許夢昕眼尾彎起來,她碰了碰她滿是水珠的前額,她渾身赤裸,女孩子的身形嬌小纖弱,郁理往後仰頭,無奈地換氣,她卻伸手,掰正她的視線。

  正正落在她的左胸口。

  粉色調的刺青,潮濕烏髮黏成一縷貼著少女細膩肌理。

  她在心跳強烈有序的位置,文了郁理的德文名字。

  .

  琴音沒停。

  郁理無力地扯了扯唇角,周敬航難道不是瘋子嗎?也就仗著自己住在半山別墅,這裡人與人的距離隔著半個太空,他就是彈到凌晨五點也不會有人投訴擾民。

  她掌著扶手下樓。

  年輕英俊的大男孩和多年前桀驁不馴的少年重合。

  一樣天生色素冷淡的皮膚,一樣涼薄不近人情的雙眼,側臉骨相清晰,咬肌微微繃緊,手腕起落,矜冷貴氣。

  他聽見動靜,轉頭朝聲源看過來。郁理臉上帶著若無其事的微笑,靜靜對視了好一會兒,她問:「後來怎麼沒繼續學了?以你的本事,要念頂尖音院不是難事吧?伯克利或RCM?」

  常年練習鋼琴的人,指節通常因受力而寬大,但他從指根到指尖都非常完美,如一尊精雕細琢的瓷器。

  她屈著指節,細白手腕吊著金鐲。她低下身,微涼唇瓣碰著周敬航耳骨,呼吸間帶出黏糊熱意。

  「如果是那樣,我們不會遇見了。」

  周敬航停下手指,未完的陌生鋼琴曲戛然而止,他強壯有力的手臂環住她腰身,同時腳下微微使力,琴凳在木質地板擦出尖銳聲響。

  郁理跨坐在他結實小腹上。他們對彼此的身體已經很熟悉,一個眼神瞭然。

  她低頭吻他喉結,胡亂地扯開他的襯衣,他被迫往後仰,脖頸修長好看。純黑瞳底含著溫緩如水的壁燈,那是他眼底唯一的一抹亮色。

  他任由她擦槍走火,他們緊密貼合的部位已經感受到對方的急切和火熱,但他嗓音不冷不淡。

  「也不一定。你常年在國外活動,說不定某天傻缺主辦方會認為鋼琴和模特適配,他們會邀請你作為嘉賓,而我會對你一見鍾情,然後追求你。」

  她覺得這個故事過於沒有邏輯也過於天真好笑,她睜著那雙水色朦朧的眼睛,親他的同時問他:「然後呢?」

  他的語調平穩得令郁理厭煩,她在他喉結重重一咬,腥甜潮熱的血味讓人瘋狂,周敬航悶哼一聲,手指撬開她齒關,在那顆作亂的細白牙齒細細碾磨。

  「然後,如果你願意,我會向你求婚,我們會成為受到法律保護的夫妻。如果你喜歡孩子,我不介意多生一個。如果你不喜歡,一輩子只有你也很好。總之,我不會預設一切不好的想像,不會出軌,不會分手,不會失去激情。你就是我的激情本身,欲望源泉。我愛你,你和危險、痛苦、瘋狂並存,你讓我欲罷不能。」

  他說著溫柔而纏綿的情話,卻由下至上撕開她綢緞睡裙,價格昂貴的柔軟面料散落一地。

  「或許你曾認為我自大、傲慢、冷漠,我對人性沒有應有的同理心。寶寶,你的認知沒有錯。招惹我是你這輩子犯下的第一個錯誤,招惹我又拋棄我是你犯下的第二個錯誤。你不用在這個時候罵我,你每天罵我多少次?你憑什麼覺得我周敬航是那種能容忍女人玩弄我的性格?你天真得好像一個笨蛋。」

  神經病吧!誰告白的時候夾帶私貨的罵人?

  郁理狠狠瞪他一眼。周敬航微笑,他俯身吻過來,強勢的上位者壓迫感,郁理用力地偏開頭,修長的天鵝頸繃出漂亮筋骨。

  她當然不是什麼情竇初開的少女,他們在一起那幾個月,玩法花樣百出。周敬航不想承認卻無法不承認,他們的身體,比思想或靈魂更契合。

  太深了,太難接納了。

  她氣息紊亂,心跳失序,感覺自己正在被活生生地撕裂。掙扎間手肘揮到什麼東西,連滾帶砸地跌到黑白琴鍵,撞出一排不成曲調的尖銳。

  她的指間深深嵌入他的手臂內側,手指很白,指節卻透著難耐的紅。郁理咬住他側頸,她還記得他鎖骨之前留下的傷痕。

  等他終於放過她,郁理伏在他身上,被他抱去洗澡,她怔怔坐在溫水浴缸,臉色蒼白,雙唇紅艷。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說,某些時候,我和許夢昕很像?」

  她提不起力氣,喉嚨干啞生疼,他的手指抹著藥膏,探到腿間,郁理輕輕哆嗦。

  「不管她的死是不是意外,她已經是你心中無法取代也無法抹殺的存在了。」

  這人從情慾抽離後又化身不可褻玩的冰山雪蓮,他眸光順著眼尾落下來,有那麼一兩秒鐘,郁理竟然讀到一種類似羨慕的情緒。

  她變得安靜,倒不是說不出什麼,而是無言以對。

  「想被你記住,只有死亡這一條途徑。」

  他忽然擡起眼,伸手勾到郁理丟在浴室的香菸。他點起一支,沒抽,而是丟到水面。

  郁理屈著雙腿,半張淡到透明的臉沉入水中,濃密眼睫斂得很低,她看見熄滅火星。

  「我說過,許夢昕曾給我郵寄了一些東西。可能是炫耀?還是別的什麼,我不懂她的腦迴路。總之,按照她最初的設想,你會和我分手,和她一起去到德國。」

  他聲線溫沉,那雙在她身體處處點火的手指,撥弄她唇角綻開的傷口,他臉上沒有表情,眼底沒有欲望,視線定定地看著她:「她這個人對我而言無足輕重,但,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把她留下的東西告訴你。」

  出乎意料,郁理搖頭,比起既定事實的過去,她更想知道許夢昕預約的手術是什麼。

  「哦,我可能知道。」

  周敬航手法很笨地替她扎頭髮,郁理有氣無力地拍開他的手,嬌聲嬌氣地命令:「晚了。你幫我洗頭。」

  洗頭?

  周少爺挑眉,行吧。

  「許夢昕懷孕了。她給我寄來了她的孕檢單。」

  最壞的猜測被證實,郁理說不清心中是什麼感覺。

  她一令一動,洗完澡後被周敬航抱到客廳沙發,整張進口的義大利真皮沙發發揮價格應有的價值,她坐著,幾乎沒有太難受。

  周敬航問她餓不餓吃什麼,郁理搖頭,他收起三根手指,拇指和食指比作槍口,遙遙點著郁理額頭。她怒道:「幼不幼稚你!」順手摸過抱枕砸到他身上。

  廚房很快傳來開火的動靜。

  冰箱裡只有幾盒冷凍蔬菜,周敬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走了一圈,確定每個犄角旮旯沒有藏著白色奶酪,最後,他拆開所有冷凍綠色有機食品,煸了一碟不倫不類的蔬菜。

  郁理無語凝噎,她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無語道:「你真的......」

  大概理虧,周敬航難得沒有用語言刻薄她。同樣心緒的沉默過後,他划走手機提示的暴雨紅色預警,淡淡說:「要不,我們叫餐?」

  她差點被氣到胃疼。

  郁理不想繼續和活著的瘋子糾纏,一個已經死去的瘋子就足夠難搞,她打算對自己好一點。

  「我的內衣褲非常珍貴,只能手洗。麻煩你了周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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