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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桃梗

2024-09-13 20:03:39 作者: 莓有魚

  櫻桃梗

  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郁理落地耀京機場,於詠糖開車接機。

  她隨身拎一個小巧mini的復古行李箱,很輕,其餘衣物全丟在酒店,之後會讓專人幫忙收拾送回國。

  吊帶長褲,高扎馬尾,她站在一堆面無表情湧出機場的旅客中,高高舒展的手臂揮了揮,容光煥發的像是吸食無辜書生的女妖精。

  郁理落地的時間正好趕上晚高峰,於詠糖不想被堵在二環,提前三小時到機場。她坐在車上,筆記本電量充足,手指一秒不停歇地激情辱罵節目PD。

  郁理背手扣了扣車門,她屈指擡了下墨鏡,露出好看眉眼,語氣卻不客氣:「發什麼呆,開門。」

  於詠糖解鎖中控,車門自動向上升起,她坐進副駕駛,低頭繫上安全帶,流暢悍利的庫里南一騎絕塵,把好幾個似乎認出她的手機鏡頭丟在機場專屬候車處。

  郁理掛下墨鏡,甩出收納台,放下鏡子仔細檢索妝容。

  

  前方紅色交通燈180秒,於詠糖在這個空擋拉手剎,側頭去看郁理。

  五月的耀京就像一個巨大的高溫火爐,火辣熱烈的光線直射眼底,於詠糖降下遮陽板,順便打低空調溫度。

  滴入擴香石的精油是她喜歡的味道,郁理抵著鼻尖,輕輕嗅了嗅,心滿意足地笑起來。她因為打了周敬航幾巴掌,心情很好,唇角掛著嬌矜的笑。

  「那麼高興?」於詠糖狐疑地問:「你在巴黎和周敬航碰上面了吧,好多路人認出你們,照片過於高清,不容易走混淆視聽的這一招。好在之前有風聲傳你和Uranus有合作,現在被拍到在一起也沒什麼......」

  郁理打斷她:「被拍到,又怎樣?為什麼要混淆視聽。」

  她歪著頭,眼睫輕眨,淺金陽光鍍著她微微彎起的眼尾,眉骨之下有一處連於詠糖都不知道的傷疤,很嚴重,差一點讓她雙目失明。

  「我和他真的談過戀愛,這有什麼?成年人誰沒幾個前任?」她雙手抱臂,往後一仰,高級車廂的冷風非常溫柔,她享受地閉上眼睛,笑著說:「再說,網上不都開始傳三年前了,哦說到這兒,我問人要了份據說是我和周敬航的PDF,沒爆出消息?」

  「祖宗!」於詠糖猛地拉長臉,她用一種最挑剔的眼光審視郁理,恨不得將她扒皮拆骨:「你的緋聞,絕對不能大過你的名氣。你在國外,不管怎麼惹事闖禍,鉑寧和潘多拉會替你收拾,但你既然打算來華發展,拜託有點商業精神——你知道自己身上幾個高奢代言?」

  「這是什麼話。」郁理長眉一揚,笑眯眯地嗔道:「模特有規定不能談戀愛?再說,我和Uranus副隊,我什麼名氣,他什麼名氣,我粉絲還嫌棄他倒貼我。」

  她表面在笑,內心卻在緩慢產生冰山般無動於衷的冷酷。

  作為公眾人物,她所擁有的一切必須販賣給鏡頭,沒有秘密,沒有過往,沒有自我。如果不是她還有過硬的家世,那些吸血蒼蠅聞風而動的媒體,早就把她吃干抹淨。

  連帶著,會挖掘出另一個無辜姓名。那位在颱風雨夜,隕落的枯葉蝴蝶。

  「話是這麼說沒錯。」好不容易挨過紅燈,於詠糖打滿方向盤,跟著導航上了高架橋快速路,車裡只有她們兩個人,她卻刻意壓低了聲音:「曹姐說,現在熱搜上的小打小鬧,暫時還看不出態度,但她懷疑,有人正組織大規模預黑。」

  郁理翻手機的動作頓了頓,她慢聲重複最後一句:「大規模預黑?對象是我,還是周敬航?」

  如果不是正在開車於詠糖就要伸手打她了,她怒道:「大小姐,你是被狗比前男友影響了嗎?上升期爆出來的任何緋聞從來只影響女方,男方只要閉麥幾天就能美美神隱。你在巴黎的照片,是路人爆出來的,我們已經派人去談了。但Lily,你和周敬航三年前那點破事兒,尤其是自證耀大同學的那位,我們循著IP去查,竟然是個虛假帳號,你小心點,這事兒多半沖你來的。還有那份視頻,我真的想不通,誰這麼神通廣大,能拿到域京公館的內線監控......」

  「哦。」郁理實在不想聽她喋喋不休的長篇大論,她懶懶做了個向下揮的手勢,示意她閉嘴,聽自己說:「我知道有個人可以。」

  於詠糖眉心一跳,追問:「誰?」

  郁理換了個坐姿,終於打開手機,她登陸自己微博,實時廣場充斥亂七八糟的娛樂熱搜,涵蓋範圍從十八線糊咖到一線頂流,她掃了幾眼,興致寥寥,沒有看到自己或周敬航的名字。

  公關團隊果然出手了。

  「Lily。」於詠糖空出手,推她肩膀,她順勢哎呀一聲,從微博退出,切入微信,發現宋愈給她甩了幾十條未讀信息,小紅點瞪著她。

  「域京公館,原本叫周公館。那位周董呢,有兩個兒子,大的,你應該認識,周擇遠。小的,你更應該認識,周敬航。」

  於詠糖一怔。

  郁理點掉宋愈對話框,手指往上翻,粉毛小狗的話癆屬性再度激發,幾十條消息洋洋灑灑,郁理給他回了句【已閱】的語音,隨即行雲流水地把他拖入黑名單。

  「視頻,是周敬航爆出來的。」

  她口氣淡淡,就像再說今天天氣好熱。

  於詠糖神情複雜,三年前她還沒有跟在郁理身邊,不知道這兩位王子公主的愛恨情仇,她還想繼續說什麼,目光一觸到郁理光芒萬丈的臉蛋,一時又說不出來。

  算了,她操心什麼呢?這大小姐背景超乎尋常,她的行事風格,說好聽了是灑脫,但其實更多時候,是不計後果的任性。

  就好像,她原本可以不被拍到,但她並不會選擇對上一份感情視若無睹。發生過的事情,為什麼要抹去?這不是郁理的作風。

  沉默片刻,於詠糖轉而提起接下來的工作行程,郁理一直看著窗外疾馳車景,一如既往神遊天外的敷衍。

  「你回來得正好,過兩天,《心動訊號》第一期錄製,地點在鹿島,三天兩夜,晚上我把大概台本發你看看,你自己做點準備。」

  「我準備什麼?」她真的在聽,轉頭好笑地問:「我是觀察員,又不是戀愛嘉賓。」

  郁理的工作重心,一直是T台和秀場,幾乎沒有簽過類似真人秀的合同。

  這次之所以會簽,是看在鉑寧小公子的份上,把她安排進目前國內熱度最高的戀愛綜藝,進行鉑寧子品牌的GG植入。而所謂的GG,就是她本人。

  緊趕慢趕,還是被困水泄不通的晚高峰。郁理百無聊賴地玩手機,於詠糖旁敲側擊收回她的微博帳號,郁理飄她一個非常冷艷的白眼。

  耀京的綠化做得非常好,上一年的年度綠化城市評選一騎絕塵,力壓第二第三的一線大都市。

  車道兩側的樹木很高,她認了會兒,知道那是闊葉梧桐。

  她們正堵著的跨海大道是國內最長的三大跨海大橋之一,一眼眺過去,長得看不見盡頭。

  後半程她忽然變得很安靜,一直側頭凝視窗外,恢弘盛大的夕陽逐漸沉默,海平面金光粼粼。

  一點溫潤金光映在她眼底,金色流沙般緩緩消逝。夕陽落下地平線,落下海平面,最後落下她眼底,但不知為何,她卻有一種,自己也被拽著墜落的錯覺。

  她的失重沒有盡頭。

  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一個密不透風的玻璃罐,原本關著一隻蝴蝶。

  這隻倔強又美麗的枯葉蝶,用它單薄脆弱的翅膀,不停撞擊玻璃,她想要飛出去,她想要溺在這夕陽餘燼,她想迎接永晝來臨前的落日。她想向死而生,但最終,上帝安排的命運讓她永遠只能透著玻璃罐,看夕陽沉落。而她受傷的翅膀,那些灑落的金色磷粉,是一場屬於她自己的落日。

  她不知怎麼,又想起蝴蝶。

  .

  郁理的新居,是日租七千元的獨棟花園別墅,坐落清彌山,被不少人戲稱為耀京版太平山頂,出入豪車八位數起,住戶非富即貴。

  而她的鄰居,分別是已經息影的、上世紀霸占港影的三金影后;本市地產大鱷的獨生女;享譽國際的小提琴家以及她的同性伴侶;還有某位只在平台分帳劇擔任女主角的十八線小糊花,但她其實是某大隱隱於市的富豪孫女。

  還有,一位,嗯,近兩年風頭正盛,拿下不少國際金獎賽事車隊副隊長。

  只不過,郁理此時還不知道。

  她叫了點冷餐,因為地理位置特殊,平台配送費額外加了50%。她有自己私人訂製的營養師,但她回國很匆忙,後續團隊大概會在一周內陸續抵達。

  泡澡時發現風流一夜鬧出來的曖昧痕跡愈發深重,就像某個鬱郁不得志的畫家,用他那畫不出成名之作的畫筆,在她身上作畫。

  哦,別誤會,我的意思是。郁理心說,周敬航還不是那麼無可救藥,最起碼,他沒有在她脖頸、後背、手腕等地方留下痕跡。

  但當她不著片縷地站在巨大古董落地鏡前,心裡又把周敬航痛罵一頓。未來的工作行程,別想穿任何露胸露背的衣服,她被周敬航剝奪了穿衣自由!

  她兀自生了會兒悶氣,轉頭調了一杯紅寶石,拆了最新空運而來的水果,拽著小小的櫻桃柄,洗淨後沉入杯底。

  郁理舒服地仰著躺椅,離開周敬航後,空氣都變得更香甜了呢。

  她這樣想著,拿iPad檢閱於詠糖發過來的合同和台本。雖然是第一次錄製真人秀,但和其他綜藝沒什麼區別,更何況,她只要穿著鉑寧子品牌的最新款,美美往鏡頭前一站,完成KPI就行。

  沒意思。

  她給於詠糖回復了一個圓滾滾的句號,發送成功後,手撐下顎出了會兒神。

  為什麼是句號?

  iPad自動登陸微信,她一鍵清空小紅點,看見三條好友請求,不出意外,是宋愈。不過,她把他拉進黑名單,他只能換別的小號加她。

  郁理懶得看他備註寫什麼瘋話,她通過,反手再送一個拉黑。宋愈看著齜牙咧嘴嘲諷的紅色感嘆號,鍥而不捨地拿第三個小號加她。

  然後,又被拉黑。

  幼稚遊戲玩到第五輪,郁理正納悶宋愈到底從哪裡搞來那麼多微信小號,冷不防,接到宋思窈電話。

  宋思窈先是問候了下她,繼而對自己堂哥頭上刷綠漆這事兒爆發出發自內心的真實嘲笑,她大言不慚地說:「你知道懷願嗎?就我哥追的那姑娘,最近把我哥給甩了,我哥為了追她,差點出車禍,你猜懷願說什麼?」她說到這裡,自己哈哈大笑:「她說,我們現在結婚,你把我寫成你的遺囑繼承人,然後去死吧。」

  郁理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耳垂,恍然覺得近兩天聽到「去死吧」的次數有點高。

  「你好像很樂意看見宋斂碰壁?」郁理問。

  宋思窈笑音穿耳:「你不懂,我最喜歡看他們這種bking摔下神壇,平常把自己搞得像是什麼京圈佛子,我說,真像表現那樣風輕雲淡,不如直接出家吧。」

  郁理淡淡笑了一聲:「我佛不渡傻逼,也不渡戀愛腦。」

  宋思窈嘖嘖稱奇:「Lily你現在連埋汰都學會了,中文大有進步。話說你簽證什麼時候到期,不然我給你想個永久留在中國的法子吧?」

  郁理說我知道,我明年不是和你哥結婚嗎?宋思窈很壞心眼,她不喜歡商業聯姻,前年賀家那位太子爺,不是力排眾議娶了一位在南大研究院工作的翻譯老師嗎?現在兩人和和美美的,賀總的朋友圈每隔三天必定出現一條有關初弦的動態。

  掛了宋思窈電話,郁理無聊地看了眼窗外,天邊黑雲翻湧,亟釀一場磅礴豪雨。

  她拿起紅酒杯,頭頸微低,姿態柔美地抿了一口,靈巧舌尖勾過櫻桃梗餵入口中。

  ——呸!

  她表情一變,猛地用紙巾接住,扭著表情吐出來。

  千挑百選,挑中周敬航這一條瘋狗。就和這藏在光鮮亮麗之下的苦櫻桃。

  郁理滿臉晦氣地移開杯子,這時,大廳打鈴,她暫時沒請保姆用人,只得親自挪步。

  她以為是點的冷餐到了,但一開門,就見周敬航裹挾一身清寒氣息逼近,她下意識要拍門,他擡手用肘彎格擋。

  「打我很爽?」

  黑冷目光融不進他身後的煌煌燈火,郁理皺眉,用了更大的力氣,但那扇出奇精緻,也出奇重的雕花大門,橫亘其中,不為所動。

  「還行。」

  她乾脆雙手抱臂,冷冷目光睥睨:「你是狗嗎?追著我繞。別擋路。」她手指一支,點著籠罩他周身和面頰的茫茫白霧,仿佛恩賞似地彎出明媚笑容:「看見這有幾個字嗎?狗與前男友不得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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