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第 36 章

  

  摸底考試結束，學校會象徵性給學生放一天的假。

  考完試的教室里亂鬨鬨的，大家精神亢奮都在嘰嘰喳喳說話。通常這個時候，老師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偶爾讓學生放鬆一下，也不失為一個好的解壓方法。

  向柚橙一個人出了教室，手抵著走廊的欄杆，給桑恬打了一個電話。

  跟上次一樣，電話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以為這一次依舊會無功而返，卻不想在最後要掛斷的時候，電話通了。

  「喂，哪位？」

  是個女生，聲音軟軟糯糯的。

  她忙問：「桑恬。」

  聽到這個名字，女生沉默了一會兒，繼而打斷否認，「我不是桑恬，你打錯了。」

  她拿下手機，又仔細核對了一遍手機上撥的號，數字一個也沒錯，就厚著臉皮又耐心問了一遍，「我是向柚橙，就是上次在商場......」

  「嘟嘟嘟......」

  話沒講完，電話就被掛斷了。

  她拿著手機，滿臉無奈，泄氣接著剛剛沒說完的話，「的那個女生。」再次撥打，電話就一直處於關機的狀態。

  收回手機，背抵著欄杆，又是一聲嘆息。

  桑恬的事一直讓她無法釋懷，好不容易打通了，對方又說打錯了。或許明天應該抽個時間去北郊的城中村一趟，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

  日落西下，晚霞染紅了天，橘黃的光影鋪滿了整個天際，是畫家不小心潑出的顏料，無意創作的浪漫畫作。

  她擡頭眺望，又低下頭。

  教室後門的人背後仰，雙手交叉墊在後腦勺，凳子占據半個後門，惹得路過的人抱怨聲不止，體型胖一點的人還不得不繞道，但他置若罔聞，眼裡只有走廊上的少女。

  黑色馬尾、一抹淡綠色的棉麻裙，少女低垂眼眸，滿臉心事站在走廊，如一幅靜謐的油畫。

  美得不真實。

  也不知不覺讓他沉醉其中。

  畫中突然闖入一個人。

  後桌的人皺眉。

  「在想什麼？」朱霖學著她的樣子，背抵著欄杆，側頭問她。

  向柚橙側頭看他，先是一愣，繼而驚訝問：「你沒戴眼鏡。」

  朱霖羞澀一笑，手指習慣性一推，意識到已經沒了邊框眼鏡，又轉而摸了幾下鼻樑，「嗯，換了隱形眼鏡......不好看嗎？」問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的話語裡充滿了不自信。

  「挺好看的，挺適合你的。」

  「真的？」

  「真的。」

  得到對方的肯定，他從忐忑變成了欣喜，臉上神采飛揚。

  也正因為有了回應，他緊張地搓了搓手，猶豫再三，做了一番心理建設，開口：「你......為什麼沒有加我微信？」

  他低著頭，說話聲音很小。

  為了聽清他的話，向柚橙還稍稍把腦袋湊了過去。她的無心之舉，無形之中加重了朱霖的緊張感，也讓教室里看到這一幕的人更醋了。

  說到加好友，想起昨晚周淮里為這事還跟她拌嘴。

  她有點尷尬，「家裡停電了，我也就.......忘了這事。」

  朱霖傷心了，擡頭看她。

  沒了黑框眼鏡，他的眼睛又大又水汪汪，加上他長得纖細，皮膚白皙，氣質斯文，腦海里不由浮出漫畫裡故事橋段。

  脫了眼鏡的朱霖有種不辨雌雄的吸引力，很容易激起對方的保護欲，看得她心裡充滿了愧疚感，恨不得立馬剁了自己。

  心是這樣想的，手也跟著行動。向柚橙拿出手機，問他，「現在加好友也不遲，你加我，還是我加你？」

  對方的臉立馬轉陰為晴，「我掃你。」

  兩人都低著頭，切換聊天軟體，腦袋、手都不由往中間靠攏。正當朱霖掃向柚橙微信碼時，中間又多了另外一台手機。

  周淮里不知道何時冒出，皮笑肉不笑地說：「不用掃她的，掃我的就行，我倆住一起，找我也一樣。」

  朱霖一臉震驚，說話都磕巴了，「你倆......你倆，住一起？」

  「有什麼問題嗎？」周淮里臉臭臭的，硬擠進了兩人中間。他左手抵著欄杆，右手拿著手機，側身對著朱霖，拽得十萬八千里對著他說。

  「不是，我只是租了他姥姥家的房子，他住樓下，我住樓上，我倆頂多算住一個地方，不算住一起。」

  這簡直是天大的誤會，向柚橙從身後探出腦袋，連忙否認，

  這麼一解釋，朱霖「哦」了一聲，總算放了心。

  周淮里又不樂意了，這兩個傢伙是拿他透明人。

  他大手覆在身後人的頭頂，接著就把探出的腦袋給按了回去。自己再垮垮斜側身，斷了兩人相交的視線，將人擋個結結實實，對著朱霖很不友好，「還要加嗎？」

  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機。

  周淮里長得白淨，人也高，身形雖看著瘦，但也只是那種穿衣顯瘦，脫衣顯肉的身材，跟朱霖那種白斬雞的瘦弱完全不一樣。

  擁有絕對壓倒性的氣勢。

  「不用了。」

  「拜拜。」

  跟還被壓著腦袋的向柚橙打了個招呼，朱霖迅速撤離現場。

  「臭小子，跑得還挺快的。」

  周淮里調侃了一句。

  「周——淮——里，拿——開——你——的——手。」向柚橙吹起額前的劉海，頭還在奮力頂著那只可惡的大手，聲音里充滿了堵不住的怒氣。

  現在這種惡劣行徑，導致她對他那點迤邐的心思早就煙消雲散，剩下的只有無處發泄的氣憤。

  等這傢伙手拿走，向柚橙一個人氣呼呼進了教室，周淮里跟在她身後笑著說好話，不過好像沒啥用。

  向柚橙也不是真的氣，反而要感謝他幫她拒絕了朱霖的好友申請，但面上還是要裝裝樣子，免得便宜了那傢伙。

  回到座位，尚甜甜跟她一個眼神交流，兩人同時無聲說了一個人的名字，朱霖。又猛地默契點頭，頭湊在一起竊竊私語，還時不時發出詭異的笑。

  後桌的人嘴裡叼著筆，陷入自我懷疑，難不成把人給氣瘋了。

  怎麼還笑了？

  倒是尚明銘聽到這聲音，渾身一抖，搓了搓雙臂，驚恐轉身，又迅速轉回，嘴裡叨叨，「尚甜甜這個瘋丫頭，這次又不知道看上哪個倒霉鬼了。」

  同桌周舟壓根不聽進他的話，一個人低頭在認真思考——明天難得放假休息，是去尚明銘家跟他打遊戲，還是在家學習？

  一時讓他陷入了兩難。

  至於，向柚橙和尚甜甜兩人低頭在說什麼——

  摘了眼鏡的朱霖，像極了她們最近追的動漫里的一個人物，身體纖細，皮膚白皙，稍稍一掐就能出淤青的楚楚可憐男二號。

  簡直是我見猶憐。

  兩人聊得正歡，高鑫從門外拿了一疊卷子走了進來。

  大家一見，就開始鬼哭狼嚎。

  「老高，不是吧，就放一天，也不給我們喘口氣的機會，你實在是太殘忍了。」

  高鑫一笑，將卷子扔在講桌上，「放心，我豈會是這種殘忍的人！」

  好了，他就是這麼殘忍的人，果然下一句，「這是今天早上考的語文卷，大家發下去，回去讓家長簽個字，後天帶回來檢查。」

  講台上的人雙手抱臂，笑得一臉得意。

  底下是大家無能的狂嚎。

  臨在放假前把卷子給發了，成績差的人自然是沒有膽子再出去瞎晃，好好一天休息時間又全貢獻給了學習.

  老高果真是個狠人。

  向柚橙拿到卷子，成績不是很差也不算好，只能算是中規中矩。尚甜甜的成績一如既往穩定發揮，不是很拔尖，但絕對也不差。

  至於周淮里，她還特意轉頭偷看了人家的卷子。知道他成績好，但實在沒想到這麼喪心病狂，作文滿分，整張卷子竟只錯了一個選擇題。

  果然，發完卷子，高鑫樂呵呵地宣布，「這次語文最高分是我們班的同學。」

  大家一驚，瞬間都在交頭接耳，談論是誰，竟然能打敗了隔壁班的譚靜。要知道譚靜雖然不能保證次次都是年級第一，但是她的語文成績至今無人撼動，屬於釘子戶的存在。

  連一向沉默寡言的羅成周竟也擡頭，在班裡找這個能人。

  「嗚呼~這麼久了，終於幹掉了隔壁班那幫孫子了。」

  也不知誰喊了句，小聲討論的大家立馬捶桌跺腳一陣爆笑。

  高鑫瞪了那同學一眼，但速度堪比走過場，很快笑眯眯說道：「注意用詞文明，還有，謙虛、低調。」

  「知道了，老高。」

  大家回了一句。

  「讓我們恭喜周淮里同學，榮獲這次摸底考試年級第一，大家掌聲鼓勵。」

  沉默幾秒，經久不息的掌聲在教室響起，大家都在調侃。

  「周淮里深藏不露啊！大家知道你數學成績好得嚇人，竟然連語文成績都這麼頂，第一次考試就把隔壁班給干倒了。」

  周淮里也不謙虛，施施然站起身，右手置於額前朝大家一揮手，接著淡定入座。

  「真夠臭屁的他。不過，我喜歡，最好能把譚靜氣死。」尚甜甜舉起雙手，用力鼓掌，嘴裡還帶了歡呼聲。

  相較於一班的歡樂氛圍，隔壁二班的氣氛沉重多了。

  語文老師臉色不是很好，教室里沒人敢講話。她讓譚靜來講台拿試卷，等人走近了，沒有直接給卷子，而是語重心長地囑咐：「這次摸底，語文的成績不夠理想，掉到了年級第二。老師對你一直寄予了較高的期望，希望你能好好反思一下。」

  譚靜牙齒咬著下嘴唇，努力維持自己的心緒，悶悶點頭，接過遞來的卷子，手收緊，「老師我知道了......沒有下次了。」

  回到座位，她低頭，眼淚一下子打濕了卷子。

  晚自習也就發了一張語文卷，不過也註定了幾家歡喜幾家愁，向柚橙的成績只要是在預期小範圍區間浮動，就算自己的意料之中。

  況且，一中的卷子相較以前三中的難多了，勉強掰開了來算她這次屬於進步了，所以她的心情也還不錯。

  既然放假了，那自然要回家住一晚，向柚橙跟尚甜甜打完招呼，就一個人收了幾本書在書包。

  最為關鍵的是周淮里給她整理的那本秘籍，那肯定是要帶上的。

  她一出教室，周淮里隨便收了幾本書，也跟著出去了。

  怕再次碰到朱霖，到了隔壁班門前，向柚橙特地加快了腳步，誰知跟剛出教室前門的譚靜撞在了一起。

  撞得也不算疼，她也不指望對方跟她道歉。但譚靜倒好，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無視，反而快走幾步，跟她身後的人說話，「周淮里，能一起走嗎？我有話跟你說。」

  「抱歉，我沒興趣聽。」

  周淮里眉頭一皺，表情冷淡，拒絕得乾淨利索，擊潰了對方好不容易積攢的勇氣。

  譚靜嘴唇顫抖，強忍住呼之欲出的淚，故作淡定，「好，我知道了。」

  作為一個旁觀者，且被迫成了一個吃瓜群眾，向柚橙尷尬得恨不得把自己埋進牆裡。但看譚靜被拒絕後從自己身旁擦肩而過，還絲毫沒有跟她道歉的意思，她急了。

  「譚靜，你撞了人，還沒跟我道歉呢？」向柚橙抓住她手腕，卻看到對方擡頭後眼眶裡的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心頭的憤怒瞬間消散殆盡，甚至有點同情她。

  心裡的天秤也突然倒戈。

  向柚橙承認，譚靜這人是有諸多的小毛病，可不排除她是一個漂亮的女生。

  她心軟了。

  不顧剛剛兩人之間的不愉快，她鬆了手，衝到周淮裡面前，雙手合掌，小聲祈求，「要不，你就從了她。」

  「什麼？」周淮里懷疑自己聽錯了，還扣扣耳朵。當知道自己沒有聽錯時，臉上的表情從錯愕到不可思議。

  「你確定？」

  「我確定。」

  「我不去。」他還是一口回絕。

  向柚橙手揪著他的衣角，輕輕地晃來晃去，「去吧，你要是去了，剛剛抓我頭的事，我就大人有大量，就當什麼都沒發生。」

  「怎麼樣？」

  「真的？」

  「真的。」為了表達自己的信用，她還主動勾了他的小拇指。

  他憋著笑，總算是勉強點了頭。不過多了額外的要求，那就是一定要加上她這個電燈泡在場，且離他不能超過百米。

  美其名曰，怕譚靜對他不利。

  雖然很想翻白眼，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三人去了學校附近的一個小公園，她還真的沒出息隔著兩人百米，跟個呆瓜一樣地看著。

  有個遛彎的大爺路過，以為是什麼多大的新鮮事，還專門停下跟她一起看。

  過了許久，大爺終於忍不住吱了一聲，「小姑娘，你到底在看什麼？」

  向柚橙指了指不遠處的兩人，「喏，那兩人。」

  「嘿，小年輕談戀愛有什麼好看的。」大爺吐槽了一句，又晃悠悠地走了，留她一人坐在鞦韆上，盪兩下看一眼。

  談話不算愉快，因為譚靜是哭著跑開的。

  她從鞦韆上站起，「好好的，怎麼又把人給弄哭了？」跑過去，到了周淮里跟前，一問才知，譚靜希望他幫自己補課，被這傢伙直接給拒絕了。

  連一點緩和的餘地都沒有。

  雖然譚靜這人平時是有點討厭，但總歸沒有哪個女孩子被人這麼直白拒絕，心裡會好受。向柚橙清了清嗓子，教訓他，「那你也好歹稍微委婉一點。」

  「行，人也沒走遠，要不我現在就追上，跟她道歉。」說罷，假意生氣要走，還好被向柚橙將人給拉了回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怎麼還生氣。」

  兩人離了不近的距離，周淮里突然靠近，俯身看她，沒了往日的調笑變得一本正經，「你說我為什麼生氣？」

  昏黃髮熱的路燈，那人靠得那麼近，近到可以看清他濃黑的睫毛，長而微卷，輕輕撥動她早就亂了的心弦。

  近到她才發現，原來琥珀色眼睛是那麼美得不可方物，像一顆沉澱了濃厚芳香歷史的淺色寶石。

  他身上沒有夏季令人窒息的汗味，是一股簡簡單單、溫溫柔柔的清香味，也不知道是哪個牌子的洗衣液。

  下次得問問他。

  跟他臭屁、囂張又慵懶的性格，顯得格格不入。

  向柚橙的心臟又開始不受控地撲通撲通地跳，周遭的空氣都變得曖昧，輕呼一口就有炙熱的灼燒感。

  她推開他，趕緊轉了個話題，「我......我要回家了。」說著，緊了緊書包的背帶，轉身快步往公交車的方向跑去。

  本以為這事就此結束，沒曾想身後傳來他的低笑聲。沒有因為她的話離開，反而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