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第 32 章

  衝進教室的那一瞬，外面突然颳起了大風，送來了少有的清涼。

  校園裡的梧桐樹群魔亂舞，稀疏的走廊樓道瞬間擠滿了人，沒了李主任的管束，大家就跟脫韁的野馬，鬼哭狼嚎，應和天氣。

  「這群男生真的是好幼稚。」尚甜甜吐槽完班裡一窩蜂衝去走廊湊熱鬧的男生，見她一個人回來，頭轉向往教室後門，確定沒人了，問：「怎麼就你一個人？周淮里......沒跟你一起？」

  「沒有。」

  

  向柚橙的興致不高，坐回座位，人趴在桌上，很喪，不動也不說話。

  看她這樣，尚甜甜也不好意思再打擾問什麼。她從桌肚摸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擱她的桌上。

  「心情不好，吃點甜的。」

  「嗯。」

  話答得有氣無力，喪喪的。在教室、走廊，嘈雜的喧囂聲下，好似什麼話都沒說過。

  突然，有人喊了一聲。

  「下雨了。」

  瓢潑的大雨從天而降，宛如有人一桶一桶不停地往下倒水。濺起的雨水吹進了走廊，濕了圍欄、地面。

  男生鬼嚎得更厲害了，即便雨這麼大，還是沒有喚起他們進教室躲雨的覺悟。

  向柚橙頭側枕在手臂，望著雨，發呆。

  下雨了。他，好像還沒有回來。

  會不會淋雨？

  正想著，有人突然一下子闖入她手邊的窗戶，遮擋了她的視線，眼裡只有一抹乾淨的白。以為只是路過，誰知十多秒還沒有走，向柚橙有點氣惱了。

  那人從懷裡掏出一杯冒著水汽的奶茶，擱在窗台。

  奶茶是蜜桃口味的，是她最喜歡的口味。她甚至都能想像出吸管插入，嘣出的桃子味香氣、Q彈果肉，以及殘留在唇齒間的酸甜口感。

  向柚橙不由地咽了咽口水，繼而是一聲長長的嘆氣聲。

  這人真討厭，擋了她視野不說，竟還要當著她的面喝這杯蜜桃奶茶。

  「你喜歡的蜜桃奶茶。」

  頭頂一聲熟悉的聲音，掐斷了她腦海里的自由創作。

  除了周淮里，還能是誰。

  這傢伙剛剛還寵溺地跟別人打電話，這會兒竟然拿這種語氣跟她套近乎。向柚橙更氣了，不搭理他，甚至還扭頭換了個方向趴著。

  兩人僵持了幾分鐘。

  一個人站窗外走廊，一個人氣鼓鼓趴在桌上，怎麼看都覺得是小情侶在鬧彆扭。

  尚甜甜看在眼裡，也不敢吱聲，假裝低頭做卷子，實則半天都沒看見去一個字，餘光老在兩人之間轉悠。

  周舟要問她什麼，都被她強制把人給轉了回去。

  前桌少了一個人，尚明銘跟班裡的男生早在起風時一起涌到了走廊，瘋去了。

  瘋夠了，發現了周淮里一個人站在窗邊。精神亢奮的他壓根沒發現這邊的氣壓有點低，上前就一個勾手，套近乎。

  「淮哥。」

  剛搭上，就覺得哪裡不對勁，手感有點潮濕。好傢夥，周淮里全身都濕了個透。他驚訝說道：「你身上都濕了。」

  周淮里沒搭理他，一把拽掉他勾肩搭背的手。

  倒是，裡面的人聽到那句都濕了，有點驚訝地擡頭。

  還，真是如此。濕透的白色T恤，近乎透明，健碩的胸肌隱隱透出，讓她有點不好意思正眼看人。

  當事人不急，好兄弟急了。

  尚明銘：「趕緊進教室擦擦，風吹多了，容易感冒。」說著，就動手推人進教室，奈何周淮里就像一尊石雕動都不帶動的，腳跟粘了膠一樣牢固。

  他的眼睛一直盯著窗內的人。

  尚明銘也發現了，趕忙催促，「向柚橙，你倒是說句話。我淮哥的命，可就在你手裡了。今天，要他死，要他活，全憑你一句話。」

  「閉嘴。」尚甜甜罵了他一句。

  周舟默默地轉過身，也加入觀賞行列。

  被幾雙眼睛同時盯著，臉皮再厚的人也多少有點不好意思。向柚橙刻意忽視這種尷尬，低頭拿走了奶茶，獨留窗台上一片水漬。

  到底是怕他感冒了，開了口。

  「還不快進教室。」

  這話輕飄飄的，沒一點點分量。

  但似乎從她的嘴裡說出就有強大的魔力，不用別人催促、推拉，周淮里爽快地進了教室，留尚明銘一個人站在原地，茫然看著那人眼中含笑進了教室，表情近乎悲痛。

  尚甜甜扶額，嘆氣。

  他哥那誇張的表演欲又要快壓不住了，她便大聲地清了清嗓子，一次不夠她就多哼上幾次，直到那丟人現眼的傢伙看向自己。

  眼神透露警告——

  少在那邊丟人現眼，還不趕緊進來。

  鈴聲響起，走廊上的人盡散。

  她遞了一條粉色干毛巾給周淮里，見對方沒接，還特地解釋：「新的，我還沒用過，你拿這擦一擦，省得感冒。」

  伸手。

  尚明銘這個現眼包從教室後門闖進來，人跟踩了風火輪似的，奪過毛巾。

  「先借我使使，我身上也有點濕。」

  向柚橙欲言又止，不好說什麼。周淮里才不管那麼多，直接伸手討要，一臉嚴肅，「給我，不要我說第二遍。」

  也不知道尚明銘的腦子是怎麼想的，毛巾送到一半，又後悔給拽了回來。

  「鬆手。」周淮里死拽著毛巾的一角。

  兩個大男生站在教室後門，一條粉色毛巾的而已，一人拽一頭，誰也不讓誰。

  尚甜甜看不過眼，上去就是一腳，「你湊什麼熱鬧勁。」

  被自己妹妹教訓，尚明銘委屈巴巴立馬鬆了手，退而求其次，「那這樣好了，你先擦，等擦完了，我再擦，我也不介意。」

  「我——介——意。」

  周淮里扔了一件球衣給他，「愛擦不擦，不擦拉倒。」

  他只能咬咬牙，慫兮兮回道：「哼，擦就擦。」然後，拿著球衣在身上胡亂一通抹。

  小插曲一過，教室恢復了安靜，大家都在低頭寫卷子，偶爾有人會擡頭看窗外的瓢潑大雨。

  風很大，雨也很大，雨絲隨風飄進窗，打在了卷子上，光潔平整的表面就會有一個個小小隆起。

  向柚橙拿筆一個個戳破，很快一張卷子千瘡百孔。她的心思壓根就不在卷子上，一會兒托腮望著窗外發呆，一會兒直勾勾看著那杯蜜桃奶茶。

  「怎麼了？」

  見她一個字沒寫，尚甜甜關心地問。

  她搖了搖頭。

  過了一會兒，覺得有個人傾訴也不錯，便湊近尚甜甜的耳朵，小聲問：「甜甜，你有喜歡過人嗎？」

  尚甜甜下意識地看了身後人一眼，她放下手中的筆，腦袋枕著手看著對方，向柚橙也學著她的樣子。

  「有，怎麼會沒有。」

  「能跟我說說看嗎？」

  尚甜甜把試卷小心夾到書里，猛喝了幾口水，又誇張地伸展了四肢，「尚老師愛情學堂正式開課。」

  這儀式感一整，故事也就娓娓道來了。

  「小時候姥姥家有個鄰居小哥哥，比我大兩歲，長得白白的、高高的、帥帥的，他會陪我一起玩，教訓欺負我的人，那時候，我覺得他就是我的白馬王子，等我長大了，一定要嫁給他。」

  向柚橙笑了一聲，立馬就被尚甜甜用食指抵住了嘴唇，嚴肅說道：「不許笑啊！再笑，我就不說了。」

  她點了點頭，做了一個拉鏈封嘴的動作。

  「後來，他去外地上學了，我倆也就沒怎麼見面。去年過年的時候，我又碰到了他，不過已經沒了小時候要嫁給他的想法了。」

  「為什麼？」

  她雙手不由抓緊尚甜甜的胳膊，好奇地問。

  「帥帥的小哥哥沒了，他變得又黑又胖，還滿臉的青春痘。我才不願意嫁給他呢！還有初中的時候，我喜歡上學校籃球隊的一個小帥哥，不過這段喜歡連一天都沒有維持。」

  「這又是為什麼？」

  尚甜甜皺眉，想來印象是相當的深刻。

  「因為，我發現他也會偷偷挖鼻孔，還會彈鼻屎，簡直形象大幻滅。」說著這，她偷指了班裡的幾個長得不錯的男生，小聲問：「你能想像他們幾個當著你的面彈鼻屎。」

  「額。」

  兩人對視一眼，沒忍住笑了，想到是晚自修又各自捂嘴笑，等笑夠了，尚甜甜又繼續說：

  「我覺得吧，我們這個年齡的喜歡很幼稚，一個人的帥、學習成績好、籃球打得好，都能成為喜歡一個人的理由。可又會因為這個人某個瞬間的行為舉止與你預想的不同，喜歡變為討厭。」

  「這種喜歡太膚淺，但又可貴、純真、不摻雜質，這就是為什麼，到了踏入社會，很多人又開始懷念這種純粹的喜歡。」

  「在我們這個年紀，喜歡一個人很正常，它不是一件羞恥的事。但在我看來，我們的青春不應該只有喜歡，還應該有足夠的知識，上好的大學，去看更為廣闊的世界，到那時候，喜歡就會變得有分量，而不是輕飄飄的三個字。」

  尚甜甜用手肘碰了碰她，「怎麼樣，我這樣子像不像一個愛情顧問？」

  「像，像極了。」向柚橙調侃。不過解決了一個問題，她又有了新問題，「那......什麼是喜歡？」

  對面的人咬著嘴唇思索了一會兒，許久，才鄭重說道：「看到他時歡欣雀躍，見不到時傷心難過。那人往那一站，不說話，就能吸引你全部的注意。」

  「對了，對了，重要的是，你會不自覺吃醋，比如：不喜歡他跟別的女生親近，也不喜歡他的溫柔分享給別的女生。」

  嘩啦的雨聲、潮濕的空氣，耳邊是尚甜甜如數家珍般的叨叨。餘光飄向窗外，如今夜驟然來臨的大雨一般，青春的喜歡來得又急又突然，洶湧又猛烈。

  也就在這一刻向柚橙明白，她好像真的喜歡上了那個人。在本應該為學習拼搏奮進的高三，需要通過自己努力改變人生最重要的那一年。

  她喜歡上了一個男生。

  甜甜說的對，青春的喜歡並不羞恥，但只有喜歡的青春是不完美的。與其為這份喜歡苦惱，何不自由坦蕩地將這份喜歡珍藏在心裡，為自己更近的人生轉折點拼搏。

  大抵是想通了，心情也不再壓抑。向柚橙隨手從桌肚拿出一瓣沙田柚的瓜瓤一口塞滿嘴。清香甘甜、汁水飽滿，充斥自己的整個味蕾。

  「課上吃柚子，你夠大膽。」

  叫嚷的人也被塞了一嘴，享受飽滿的汁水在口腔里跳躍，停止了說話。

  前桌兩個女生小聲打鬧，後桌的人嘴角一裂，終於笑了。他的筆落在面前那張空白的卷子上，字寫得洋洋灑灑。

  雨勢來的急，去的也急，天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