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第 33 章

  晚自修結束，雨勢比早先那會兒更大了。樓上學生源源不斷下，樓下的人又不堵著不走。

  不出十分鐘，一樓走廊烏泱泱擠滿了學生。

  「這鬼天氣，比李主任的臉還臭。」

  尚甜甜隨口不滿吐槽，右手牽緊了身形較為單薄的向柚橙，在人與人幾乎貼合無縫隙的人潮中，硬是給劈開一條狹小的過道往外走。

  雨中忽然傳來了驚呼聲。

  人實在太多了，有個別女生體力不支被擠出了，人一下子摔進了雨中。

  走廊里又是一陣混亂的騷動。

  「不行，不行，得趕緊回。」

  這雨一時半會也不會停，太多人擠在一樓走廊也不安全，尚甜甜果斷改變了主意，跟人流背道而馳，拉人往樓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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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校廣播也在反覆播報，雨天讓學生分流離校，以防發生踩踏事故。

  教室里，人也不少。

  有在看窗外發呆的；有湊在一起刷手機聊八卦的；也有人低頭垂眉，手指抵著優渥的眉骨，左腿閒適地橫跨過道，手中的墨筆在潔白的紙張上一筆又一筆，柔順划過。

  張揚與靜謐，矛盾又相得益彰，讓人賞心悅目。

  那人只是坐在那寫作業，竟也美如一幅畫。

  「我哥又死哪去了？」尚甜甜在教室掃視了一圈，沒發現要找的人，又跑出了教室。

  怕打擾到他學習，向柚橙放輕了腳步，回了座位，繼續從桌肚扒拉還剩的柚子瓤和橙子瓣往嘴裡送。

  也就一分鐘不到，百無聊賴的她目光又回攏到後桌的人，拖腮，看他的筆在紙上「龍飛鳳舞。」

  「聽歌嗎？」

  周淮里突然擡頭，問她，說話的同時已經摘下耳機，遞了過去。

  腦子好使就是好，還能同時一心二用。

  被抓包偷看，向柚橙也不再害羞、扭捏，反而笑了笑，點頭，接過他遞來的耳機，塞入耳。

  指尖相觸，停留幾秒，傳來是他的溫熱。

  大抵是因為喜歡，短短几秒，稍縱即逝，竟也讓她品出了麻麻酥酥的感覺。

  他詫異看她。

  向柚橙又低下了頭，故意隱藏得逞的笑，假意不知，頭枕著窗框，全身心沉浸在這舒緩的音樂里。

  外面風雨交加，喧囂不止。

  她偶爾睜眼，撇頭偷看他寫字。

  教室的一隅，竟有一種歲月流淌的靜止與美好。

  靜靜聆聽了兩首歌，平靜被打破。周淮里小心舒展了一下長手長腳，把筆記遞了過去，「給。」

  向柚橙一愣，沒有緩神，「這......給我的？」

  他點了點頭，「我歸納了一下數學重點，時間有限，東西有點少，將就看，或許能幫到你明天的考試。」

  「要是筆記上看不懂的，可以隨時再問我。」

  短暫的平靜後是欣喜若狂，向柚橙接過那人遞來的筆記，小心翻開。

  說不多但也有二十幾頁，好多易錯題型都涵蓋了，甚至還有具體的拆解分析，連對應用到的知識點都給寫上了書頁碼。

  重要內容還給標上了特殊標記。

  這筆記應該從老早就開始寫了，花了他不少心思。青春期里的少女，總是會被這種細枝末節的溫柔給打動。

  眼眶不自覺泛紅，鼻子酸酸的，聲音也嗡嗡，帶了濃重的鼻音，「周淮里，謝謝你！」還有一句說不出口的對不起，她為自己曾經的冒失、小題大做道歉，也為你的不計前嫌謝謝你。

  向柚橙吸了吸鼻子，伸手，「以後，請多多指教。」

  他唇角勾笑，也伸手，先揉了揉她的發頂，接著握緊她的手，像是把人揉碎在手心，「那麼以後，也請你多多指教。」

  氣氛正當好，她突然噗呲一笑，手動煽風，嘴裡嚷嚷道：「不說了，搞得怪煽情的。」周淮里也是一笑，調侃接了句：「那......繼續......聽歌吧！」

  此刻兩人心領神會，與外面的紛紛擾擾毫不相干。

  她甚至還分享了自己的水果。

  「快，讓一下，讓一下。」

  高昂熟悉的聲音從教室外的走廊傳來。有不認識的男生匆忙從後門闖了進來，手忙腳亂從背上放下一個人。

  「慢點，小心，別磕到了人。」尚甜甜著急，看男生一人使力不方便，自己也上前搭手幫忙。

  教室一角，雲淡風輕聽歌的兩人也摘了耳機，上前查看。

  被人背進來的是李薇，她渾身濕透，臉色發白，眉頭打結，表情很是痛苦。

  「怎麼回事？」見李薇身上都濕了，頭髮打濕糊了一臉。向柚橙連抽幾張桌上的抽紙，蹲下給她擦拭臉頰，理順頭髮。

  「一樓人太多了，差點摔出去。還好朱霖及時拉了她一把，不然更嚴重。人也是他背回來的，可真得好好感謝人家。」

  尚甜甜噼里啪啦一頓輸出。

  在場兩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眼前這個男生。瘦高個，皮膚過於白淨，戴了一副黑色框眼鏡，是個比較漂亮秀氣的男孩子。

  他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連連擺手，「沒事，沒事，都是同學，應該的。」

  他身上也濕了，比李薇好不了多少。出於好心，向柚橙也給他遞了幾張抽紙，「你身上也濕了，拿紙擦擦吧！」

  他靦腆一笑，接過。

  除了衣服濕透了，李薇其他方面還算好。就是那一下摔疼了，坐著緩了好一會兒人才好了點，臉色也逐漸紅潤。

  等外頭的雨變小了，李薇緩的也差不多了就給她媽媽打了個電話，來學校把人給接走了。

  避雨的學生也陸續回去，昏黃路燈下，路上散了一地的彩色花傘。

  尚明銘、周舟這兩個消失許久的人也回歸了大部隊，跟著周淮里，三人勾肩搭背，吵吵鬧鬧下了樓。

  尚甜甜有東西落在了教室，折返去拿，向柚橙一個人站在二班教室前的走廊等她。朱霖恰巧從二班教室出來，她還衝人家禮貌地點了點頭，算是跟他打過了招呼。

  「你也等人？」見朱霖站在走廊許久不走，她好奇問了一嘴。

  朱霖扶了扶鏡框，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三五一跨步往向柚橙的手裡塞了一張字條，然後直接扭頭跑了。

  「哐哐哐」幾個響亮腳步聲後，人影消失在樓梯口。

  她攤開手心，躺著一張字條，皺皺巴巴的，上面寫的字跡浸了水漬，有點暈開，但還是能很好辨認出來。

  不知何時，尚甜甜已經拿了東西回來，她腦袋突然湊過來，小聲問：「什麼東西？」

  「一張字條。」

  見向柚橙不怎麼感興趣，尚甜甜好奇直接從她手裡抽走，打開攤平了看，「好像是手機號......嗯？朱霖的？」

  一臉驚訝追問：「他是不是......」

  話沒說完，就被向柚橙打斷奪回了字條，揉成一團，催促，「別八卦了，走啦！」

  「是不是？」

  「哎呀，你快告訴我？」

  兩人以這個模式下了樓，跟樓下三人匯合，再一起回家。有時候就有這種無趣的默契，五個人誰也沒帶傘，一路嬉笑散步回去。

  到了岔路口，尚甜甜起了壞心思，突然沖向柚橙叮囑：「柚橙，別忘了加朱霖的微信。」

  「朱霖是誰？」尚明銘問了一句。

  「隔壁班的小帥哥。」

  他又問：「我怎麼不知道？」

  「要你知道。」

  事情總要見好就收，既不宜操之過急，又不宜原地不動。簡單說完引人誤會的話，尚甜甜拖走要繼續吃瓜的尚明銘，獨留兩人。

  心虛怕被問，向柚橙快步小跑走了，奈何自己的小短腿比不上人家的大長腿，人家一個邁步就抵上她三小跑。

  「你要加朱霖微信？」

  話倒是沒問題，就是話里話外總透著一股涼氣。餘光瞥了他一眼，見他神色如常，這才如實交代，「沒有，就他突然給我的，我自己還沒有想好。」

  「沒想好？」

  「嗯。」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加你微信？」

  兩人已經走到了住的小院門前，向柚橙拿出鑰匙插入鎖孔，還沒擰開就被旁邊的傢伙給拔走了。

  「周淮里，外面下雨呢！」

  對方不理會，又嚴肅問了一遍，「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加你微信？」

  「難不成他喜歡我？」向柚橙故意誇大其詞，笑著要拍周淮里的肩膀，發現人家有點高，只能收手尷尬扶著小院的門，為自己解釋，「我還不至於這麼自戀。」

  只是她的話，絲毫沒有緩解兩人之間的尷尬。他反而俯身，雙手搭在她肩膀，認真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如果他就是喜歡你呢？」

  喜歡我？

  她突然腦子一抽，顧左而言其他，「誰的青春年少不喜歡一倆個人，喜歡一個人又不是罪大惡極的事。」

  這話說的是朱霖，也是在說她自己。

  可聽在對方的耳朵里，又是另外一層意思。周淮里的臉一下黑了，雙手用力捏緊她的肩膀。

  「嘶，你弄疼我了。」向柚橙皺眉控訴。

  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點過激，周淮里鬆開手，說了句：「抱歉。」給她開了小院的門，看她快步跑進院子，上了樓梯，開了門，又關了門。

  拳頭砸向門框，暗罵自己一句：「你在急什麼。」

  向柚橙靠在關緊的門上，心砰砰直跳，揉了揉被抓疼的肩膀。手心裡字條上的數字早就模糊成一團，看不清，就隨手扔在了客廳的垃圾桶。

  回家的尚甜甜好似洞悉她會扔了朱霖的字條，沒多久還特地發了一條消息過來。這個傢伙竟把朱霖的號碼給偷偷背了下來，還再次發給了她。

  簡直哭笑不得。

  洗了澡，吹乾頭髮，換了一套舒服的睡衣。向柚橙坐在書桌前，拿起他給的那本筆記，看了起來。

  一看就是二三十分鐘，邊看邊感慨，此書真乃學習秘籍，可讓她臨時報個佛腳，在明天的摸底考試中不至於輸得太難看。

  再看三十分鐘，她覺得任督二脈都被打通了，人也越來越興奮，就是肚子有點餓。起身去零食貨架找吃的，發現空缺的位置好多都補了的貨，連帶冰箱裡也補了。

  想來應該是白天向思沉來過這邊，就給他打了個電話。那頭接電話的速度有點慢，打了三次才通。

  一接通，就是他充滿怨氣的一通吼。

  「大小姐，現在都幾點了，你給我打電話。舅舅年紀大了，可不是你這種成天精神異常亢奮的高中生。」

  被打擾到睡眠的人脾氣大，一肚子氣。

  擡頭，發現都已經晚上十二點多了，好像確實有點晚，是自己有錯在先。向柚橙只能小聲道歉：「好了，好了，我不說了，你睡吧！」

  那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講話人的聲音也變得清明，嘴上抱怨，但行動還是很誠實，「吵都吵醒了，有話快說。」

  「你給我補貨了？」

  「是啊！誰讓你是我的小姑奶奶。」

  向柚橙右臉夾住手機，從冰箱拿了一盒新買的酸奶，撕了奶蓋，人坐到沙發上雙腳盤起，享受。

  吃到嘴裡味道不對，她還特地看了一下包裝，「向思沉，酸奶好像買錯了，我不喝這個牌子的，太甜了。」

  對面的人沒說話，向柚橙還以為是電話信號不好，又大聲說了一遍。

  「害，兩個包裝太像了，拿錯了，下次注意。」

  她也沒在意，「嗯」了一聲。分享了一下自己最近的學習情況，聽對方要聊起今天那邊辦慶祝宴的事，她假裝信號不好，喂喂餵喊了幾聲，就直接掛了電話。

  董家人的事，她一點都不感興趣。

  一口氣喝完剩下的酸奶，她皺了皺眉，果然她還是不喜歡這個口味的酸奶，太甜了，也太膩了。

  起身去廚房倒杯水，潤潤嗓子。窗玻璃上一片模糊，雨又下大了，雨水順著半開的窗戶進來，打濕了廚房的台面。

  她關了窗，灌完一杯溫開水，準備關燈休息了。

  書桌上的手機突然嗡嗡作響，一串數字在界面瘋狂跳動。她瞥了一眼，就沒再理會，關了燈，躺在床上，枕著動漫周邊枕。

  黑暗裡，手機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仿佛只要她不接，打電話的人就一直堅持打，直到打到她接為止。

  她煩躁地起身，抓起手機，按了接聽鍵。

  對面傳來的就是一頓數落。

  「董楠楠，你長大了，翅膀硬了，連你姐的慶祝宴都不參加。老子在醫院苦心經營的好名聲......今天差點就砸在你手裡。」

  「你知不知道，這麼多年，老子爬到這個位置有多難。也是......你一個女孩子懂個屁，女人都是頭髮長見識短，還是生兒子好。」

  對面的人明顯是喝多了，但話都是他的真心話。

  類似這樣刻薄的話，向柚橙早已習以為常，從最開始的傷心難過，到現在也只剩下冷漠麻木。

  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波動，「你喝多了。」

  喝多了這話千萬別跟已經醉酒的人說，否則他只會一遍一遍地反駁你。

  董銘果然耍起了酒瘋，「老子沒喝多，老子沒喝多......你跟那女人一樣討厭，頑固、強勢、自私。女人要麼要強有什麼用。」

  向柚橙本想就此忍忍，對方卻又扯到了她母親向晴，壓抑的情緒一下子就爆發了。

  「董銘，你記住了。」

  「第一，我不姓董，我也不是董家的人；」

  「第二，你之所以能爬到今天的位置，不是你董銘有多厲害，而是我母親向晴的功勞，跟你半毛錢都沒有關係；」

  「第三，你們董家要生兒子，就去生兒子，不用跟我一次一次說。就算你生個十個八個，我都沒意見。」

  「還有，麻煩你以後別再給我打電話了。」她掛了電話，手機被扔到了床上。

  窗外的雨大顆大顆砸向臥室的窗，跟撒豆子一樣。她抱腿，蜷縮在椅子上，還是忍不住紅了眼。

  平復情緒，再去客廳，拿起桌上新送來已經剝好用保鮮膜包裹的沙田柚，撕了膜報復性地往嘴裡塞。

  一瓤接著一瓤。

  楠楠，男男。

  董家人真是毫不掩飾自己的重男輕女。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她有了自己的新名字。

  因為從小特別喜歡柚子和橙子，她有了一個寓意美好的名字，向柚橙。董家人缺少的，向家人給了她不一樣的偏愛。

  整理好情緒再次回到臥室，剛躺下，耳邊就傳來貓咪的叫聲。

  「喵，喵......」

  順著聲音的來源來來回回找了好幾遍，最後在床底發現了一隻雪白色的小貓咪。

  像是周淮裡帶回家的那隻小貓咪，怎麼會出現在她家裡？

  她也顧不上問了，以為小貓咪是肚子餓了，跑去廚房從冰箱裡翻出一罐牛奶，倒在碗裡，放置在地毯上。

  「咪咪，咪咪......」

  知道它怕人，向柚橙特地人躲得老遠。

  觀察到近處沒人，小貓咪這才從床底下爬出來，趴在碗邊喝了幾口奶，接著又繼續叫，看起來很是焦躁。

  「它這是怎麼了？」向柚橙手扒拉著門框，腦袋上下探來探去，近了怕嚇到了它，遠了又怕瞧不清，最後拿出手機上網一查。

  「不會是要生了吧？」

  向柚橙一激動，手沒把住，人直接撲倒在地板上，小貓咪嚇得又鑽回了床底。

  客廳、臥室的燈突然驟滅，整個屋子一下子陷入黑暗。

  與此同時，在這大雨紛飛的夜晚，客廳的大門又傳來清晰急促的敲門聲。

  「梆梆，梆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