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稿

2024-09-13 19:55:59 作者: 六尺七寸

  手稿

  還沒開學,竇長青就收到了一個大驚喜。開學的時候,學校的博物館會展出國外一個著名大師的手稿真跡。秦匆不是學藝術的,對這些其實沒有什麼大的感覺,但是對於竇長青來說是不一樣的。手稿真跡,對於他而言,是十分具有吸引力的詞,竇長青高興,秦匆也跟著很帶勁的高興。到開展那天,去看的人果然很多。秦匆跟在竇長青的身後,他對學校根據手稿做出來的模型反而更感興趣。竇長青在另一邊看真跡,他就在這邊琢磨模型。說起來很奇怪,真跡擺在光線暗淡的小屋子裡,模型和複製品卻掛在亮堂的外間。如這世間,多少張揚任性的人其實空有一副架子,很多真正內涵深厚的人,卻低調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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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匆印象中,這位大師是一個舉世聞名的畫家,沒想到。他還會設計。還設計了什麼起重機,如果放在今天,說不定成為了一名設計師,反而淹沒了他的才華。

  偉人的背後一面,看來也確實可愛。秦匆看著看著,突然看到了一幅手劄。「十七年家國久魂消,猶余剩水殘山,留與纍臣供一死;五千卷牙……」

  「是牙籤的簽字,五千款牙籤新手觸,待檢玄文奇字,謬承遺命倍傷神。」竇長青在旁邊補充道。

  「寫得好悲傷啊。」秦匆不由得感嘆道。

  「你往後再看看。」

  「觀堂先生靈鑒,後學陳寅恪拜挽。」秦匆愣了半晌,才吞吞吐吐道,「這是輓聯?」

  「嗯。」

  「觀堂先生是?」

  「王國維。」

  秦匆在看著旁邊最右邊有六個小字,昆明湖萬壽山。他突然就想起了高中時候學過的語文課,王國維就是在昆明湖自殺的。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他突然覺得,特別悲傷。

  秦匆,你怎麼了?

  沒什麼,雖然自己說沒什麼,但是秦匆也沒心思再看其他的東西了,心裡反覆地想著那張手稿。其實一直以來,他常想到的,不過是現實的分離。雖然也曾和親人經歷過生死之別,但是畢竟年齡差距懸殊,秦匆也並未過多的傷懷。如今,猝然被觸動,他只覺得內心一片茫然。

  「豆腐,你說這些過去的人,我們看著他們寫的東西想起他們。是不是我們活一遭,也該留下點什麼呢?」

  竇長青笑了,「不是每個人都會成為大師啊?秦匆,你有沒有聽過三種死亡的說法。」

  「啊?「秦匆從來沒有關注過這些東西,內心一片茫然。

  「第一種是物理的死亡,當身體各個器官停止了生物機能,□□上人就已經死去;第二種是社交關係的死亡,人死後要下葬,舉行葬禮就是第二種死亡,這種死亡意味著人在這個世界上所扮演的角色,各種社會關係就此灰飛煙滅,不存在了;第三種死亡是靈魂上的死亡,當世界上最後一個記得這個人的人也死去,那麼這個人在世界上存在痕跡也就徹徹底底消失。」

  「那他們可以活很久很久。」秦匆剛剛還在為那句昆明湖萬壽山感到嘆息,現在卻覺得是自己狹隘了。「真正的萬壽,應該是哪怕隔了一萬年,也依然有人記得你吧。」

  「對呀,他們可以活很久很久。可是從古至今,歷史上並沒有出太多這樣的人。我們都是芸芸眾生,其實能夠在自己在乎的人心裏面留得久一點,就已經很好了。」

  「幹嘛呀?豆腐,你怎麼突然這麼感傷?手稿你都看完了?」

  「看完了。」

  「我剛剛才在想,我說這大師如果生活在今天,說不定就成了設計師,根本不會成為大畫家了。」

  「不會的,大師就是大師,他有大作品,也有小心思。這兩者並不矛盾的。」

  「豆腐,你怎麼這麼認真啊?我逗你呢,別不開心了,明明是好事情。畢竟能看到真跡也是一個難得一見的好機會,要不我們今天吃點好的,慶祝一下?」

  竇長青也笑了,「你想吃什麼?」

  「我想吃你……做的糖醋魚。」

  「不是吃點好的嗎?」

  「這還不好啊?那你再給我加一個紅燒牛肉。」

  「好,你還要加什麼菜?」

  「夠吃了,不加了。你下次再給我做吧,我也不能把你累著呀?」

  「難得呀!秦匆怎麼突然知道關心人了?」

  「你說什麼呢?我一直都這樣好嗎?」

  「是嗎?怎麼沒發現?」

  「不跟你扯了。對了,我想起一件事情。」

  「什麼事啊?」

  「你下次再畫圖的時候,別把草稿扔了。」秦匆知道平時竇長青做設計或者畫圖有時不太滿意,就會把手稿扔掉。

  「為什麼呀?這有什麼講究嗎?」

  「說不準你哪天就成為大師了啊,你看大師的手稿現在被當做寶貝一樣。」

  「謝謝你這麼看得起我。」

  「哎,我說真的。你不想保存就給我,我來幫你保存。說不定我哪天還發財了。」

  「那你就盼著我早點掛。你不知道畫家都是要掛了之後,他的畫才值錢嗎?」

  「呸呸呸,你說什麼呢?」秦匆攬住竇長青的手臂,「那你還是長命百歲吧。

  」

  秦匆在心裡默默地想,起碼你要活得比我久。

  「你不想發財了,小財迷?」

  「哼,我知道自己賺,你就盼著我發財吧,帶著你一起發財。」

  「好啊,那我就坐享其成,等著秦總哪天給我分錢。」

  「什麼秦總啊?就算我發財了,那也是竇大師你的迷弟呀。」

  「咱們倆能不能別這麼說話?」

  「是你先的好吧。」

  「好好,是我的錯。」

  ……

  笑聲消散在風裡,秦匆想,其實這樣也挺好的。他忽然覺得,兩個人都好好的活著,能夠經常見面,其實就已經很好了,不是嗎?

  別折了竇長青的福氣,就算要折也折他秦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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