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水中月（五）

  第127章 水中月（五）

  這三人暫時走了, 但不知何時會回來。

  這座城裡出現的變故，無疑會引來更多修士。

  無論是魔修還是正道修士，何不見此時都不想跟他們打交道。

  他絲毫不敢停留, 立刻離開王府，向著城外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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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路上，何不見目之所及的儘是屍體。

  屍體以王府為中心向外輻射，那些乾屍還好，有些被陰氣侵蝕的行屍還在街道上徘徊，感應到生人氣息會撲過來。

  不過幸好此時陰柱已經消散，這些行屍失去了源源不斷的陰氣補充，行動極為遲緩, 只要不被包圍、快跑兩步就沒什麼大事。

  何不見一直走到能看見城門的地方, 才聽見了些許活人的哭泣和哀嚎。

  何不見本想直接出城，但他現在滿身都是血水。

  雖然城內的倖存者看到他的樣子毫無反應、也不在乎，一旦出了城撞見其他人，恐怕會出事。

  何不見轉而走到臨街一家空無一人的裁縫鋪，從裡面拿了幾件袍子和幾塊碎布。

  這家裁縫鋪內倒著幾具乾屍，何不見也不知誰是這裡的掌柜、誰是小二, 只低低對他們說了聲「抱歉」。

  何不見用碎布將自己囫圇擦了擦，脫掉之前的衣服換上乾淨的袍子, 然後匆匆離開了這座城。

  出了城後, 他避開大路，哪裡偏僻就向哪裡走。

  他上了山, 扎進密林里。

  何不見都很驚訝，自己走這一路居然一點都不累, 至於渴與餓的感覺，他很久沒有體會過了。

  也許是他修煉《化血心經》, 讓他也有了某種力量？

  何不見自己超越凡人的感知能力輔助下，在山中尋到了一條小溪，跟著小溪走，找到了一處山壁內凹的地方。

  這裡不過只有一人半高，深也只有一丈深，左右長也不過三四丈，勉強能稱得上是一處山洞。

  對何不見來說，這也算是個能歇腳的地方。

  何不見先是走到小溪旁，用剩下乾淨的碎布沾水把自己全身擦乾淨，換上另一件袍子。

  然後他才走這處山洞中，將之前那件袍子疊一疊疊在身下，坐了下來。

  何不見坐下後，怔怔望著山洞外那一片湛藍的天空。

  終於，終於他眼中的天空不再僅僅是圓形的了。

  此刻，他才有了真實的「活」了過來的感覺。

  何不見閉上眼，深深吸氣，再緩緩吐出，讓山間清新的空氣充盈肺腑，安定了心神。

  他離開那坐城後向山林里跑，除了怕撞見其他修士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要找個安靜無人打擾的地方修行。

  沒錯，修行。

  在井中，他撕咬下了聞玉靈魂的三分之二。

  這三分之二被他的靈體煉化了，化為純粹的靈魂力量補充到自己的靈魂內，除此以外，何不見也得到了聞玉大部分記憶。

  當時何不見只是匆匆過了一遍這些記憶，從內發現了完整的《化血大法》，不僅有《心經》部分，還有對應法決、遁術、法器煉製方式、部分陣法等等內容。

  也不知也算不算是否極泰來。

  何不見這才趕緊找了個不被人打擾的地方，趕緊在腦中翻閱消化《化血大法》。

  《化血大法》是一部魔修功法，不過魔修也是需要汲取天地靈氣修煉，體內經脈里流淌的也是靈力。

  魔修之所以被稱呼為魔修，主要是他們所修的功法內，除了汲取天地靈氣的心法外，還有諸多殘害生靈快速提升功力的法門。

  比如《化血大法》內變包括了汲取他人血液化為自身力量的《煞血訣》等法門。

  待何不見看完，才補全了許多修行的常識，才知道鍊氣、築基、金丹等諸多境界，也才知道自己經脈內的靈力已然液化，居然已經是築基修士了。

  不過他的修為能如此飛速提升，主要還在於他的百脈通玄靈體和那口井。

  加上聞玉用他的身體提煉眾生血，他的身體在煉化過程中多少也無意識地截留了部分力量，這才使他修煉進度飛快。

  至此何不見才理解為什麼聞玉每次看到他，情緒總是在狂喜與憤怒之間切換。

  大概聞玉察覺到他修為進步速度飛快時，快要嫉妒死了吧。

  這時，何不見的靈覺被觸動。

  在他的感應中，天邊兩道遁光折返回了他離開的那座城。

  何不見想起了那個白衣劍修……

  井中血水氣息力量混雜，張道一或許沒有發現他，但白衣劍修比張道一早一步到井邊，他的劍還殺了聞玉，他真的沒有發現自己嗎？

  罷了，無論如何，白衣劍修幫他殺了仇人，也算是救了自己。

  唉，可惜沒有聽到他的名字。

  不知為何，比起張道一，何不見就是更在意白衣劍修。

  何不見回想著他在空中持劍而立的模樣，如山如岳，如霜如雪。

  面對噬元，還能與張道一聯手打回去。

  那就是……修士的模樣嗎？

  強大、逍遙、自由……

  望著天空，何不見不由得對成為修士更加嚮往了。

  何不見現在可以辟穀，也無懼一般的寒暑變化，縮在這個簡陋的山洞中閉關，全身心投入到了修煉中。

  ……

  噬元畢竟是金丹大圓滿修為，他打定主意要跑，隨便扔出幾隻厲鬼就能拖延越荒州與張道一的速度。

  越荒州與張道一追出去數百里後，到底是失去了噬元的蹤跡。

  「跑得倒快。」張道一喃喃道。

  隨即他看向越荒州，說：「那口井我還沒有封上，我要回去封上，你要跟我一起，還是？」

  「回去。」越荒州淡淡道，「那座城會引來更多魔修，拿他們祭劍。」

  說著越荒州先他一步，化為遁光折返。

  回到城中後，張道一封上了那口井，緊接著又去幫倖存者。

  越荒州則在城門樓上盤膝而坐，將斬淵劍橫於膝上。

  井中的那個人……

  越荒州伸手碰了碰眉心。

  在斬淵劍指向那個人時，他的腦海里響起一聲清越的鳳鳴，緊接著他眼前湧起一片氤氳的光芒。

  在那片光中，他身前有個身穿黑袍的人，似乎正要回頭看向他。

  那個身影……

  越荒州下意識想要抓住他，卻抓了個空。

  待那片光消失，斬淵劍自行改變了劍尖的指向。

  越荒州到井邊後，本想將他拎出井，可惜張道一和噬元緊接著趕到。

  再回到城中後，井中已經沒有那個人了。

  井中的人，會是氤氳光芒中出現的那道身影嗎？

  不。

  儘管那個人身影只出現了一瞬間，但越荒州能感應到他身上溫和、乾淨的氣息。

  他應當也是四大宗的弟子，或許就是自己的同門。

  若他真的轉過頭看向自己，一定會露出一張皎若明月的英俊面龐。

  無論從氣息上、身形上、樣貌上，還是所修功法上，都與那人不同。

  井中的人，分明只是那魔修抓來獻祭的少年之一，不過好運地活下來了而已。

  不知井中人去了何處。

  離開了也好，他畢竟也修了魔功，若出現在張道一面前，也會被他一張符籙擊殺。

  越荒州的手撫上斬淵劍的劍身，眼底的情緒斂去。

  ……

  山洞中，經過一段時間的修煉，何不見已經掌握了所有法決，能夠熟練調用體內的力量，總算有了一定自保能力了。

  在他修煉的過程中，他的靈覺感應到不少魔修和正道修士路過。

  這些修士都是發覺了那座城池的異變前來探查。

  何不見的所在離那座城已有一定距離，加上他特意收斂自身氣息，這些修士大多只是路過，沒有發現他。

  此外，他還偶爾能感覺到遠方傳來的靈力波動，還有天上逃亡、追逐的遁光。

  看來那座城中爆發了不少戰鬥，十分熱鬧。

  結束閉關後，何不見也面臨了更大的問題——

  他沒有資源。

  修士修煉，財侶法地皆不可少。

  他現在雖然有了《化血大法》，但他沒有靈石，沒有靈丹妙藥、符籙寶物，甚至連本命法器都沒有。

  只是窮倒也算了，沒有靈藥符籙倒也不耽誤修煉，但沒有本命法器可是個大問題。

  《化血大法》內到是記載了幾種本命法器的煉製方法，但無一例外地都需要大量鮮血用於煉製。

  這個「血」在《化血大法》內所指的可不僅僅是血，它包含著一個人的精、氣、神，約等於人的本源和靈魂的結合體。

  修煉《化血大法》的魔修抽取一個人全身的鮮血，等於抽乾了這個人的生命力、抽走了這個人靈魂。

  也即如果他想煉製本命法器，就必須像聞玉那般行事。

  何不見不由得心中發苦。

  這《化血大法》是完完全全的魔功。

  除了本命法器外，連修煉本身都滿是血腥，其內有不少吸取生命快速提高自身修為的法門。

  若何不見放開了手，尋一凡人國度，吸個成千上萬人，甚至能直接跳到築基大圓滿。

  可惜何不見當時在井中，為了活命沒有選擇，只能修了這門功法。

  不想再修下去的話，只能廢掉自己一身功力。

  但尷尬的是，這門魔功有其霸道之處。

  修習此法的魔修，需要將自身本源、乃至神魂煉化入自身血液中。

  這帶來的好處，便是魔修自身恢復能力極強，哪怕受再重的傷，都能通過吸取他人全身鮮血的方式快速恢復。

  到了化神期，甚至可以做到只要有一滴血未滅，便靈魂不滅。

  這也導致，凡是修了此法的魔修，若廢掉自身修為，就約等於自殺，人會當場變成乾屍。

  開弓沒有回頭箭，一步踏錯，何不見就只能走到底。

  何不見回想起自己的經歷，還有他離開那座城時見到的慘烈景象……

  若要他變成聞玉那樣的魔頭，他寧願變成乾屍。

  無論是他受過的教育，還是他的本性，都讓他拒絕肆意殺戮。

  何不見不由得思索，若必須繼續修煉這一功法，該怎麼避開血祭呢？

  修煉？他可以不採用吸血提升修為的法門，自己扎紮實實修煉。

  但本命法器呢？

  沒有本命法器，遇見同境界的修士，他幾乎只能被動挨打。

  等等。

  不能肆意殺凡人，白衣劍修那樣的正道修士也不能殺，那……不是還有魔修嗎？

  何不見眼中閃過冷意，他起身走到了山洞外，又一次望向他之前離開的那座城。

  修士的精血，蘊含的力量可比凡人的精血多多了。

  那座城內的屍體吸引了不少魔修前來，他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殺幾個魔修作煉製本命法器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