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離京
2024-09-13 19:20:23
作者: 樓見溪
第75章 離京
寥寥數語,卻雋永非常。
將自己與塵世等重,分明自信張揚已到極致,偏偏字裡行間含蓄鄭重,斂著肆意,唯恐驚了世外人。
江懷允定睛看著規整的字跡,久久沒有出聲。
康安侍在一旁,回憶著王爺昨夜寫這封信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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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他已經從得知王爺傾慕攝政王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正侯在桌案旁研墨。見王爺眉飛色舞,到底沒有忍住好奇,試探著問:「王爺這般高興,可是攝政王答允了您的表意?」
王爺提筆蘸墨,悠悠搖頭:「否。」
他大為不解:既然攝政王沒有答允,王爺就算不低落消沉,也斷不該如此春風得意才是。
王爺好似猜透了他的心思,高深莫測地說了一句:「你不懂他。」
說完,便讓他將封好的信轉交給攝政王。
他雖不知信中所言是何,但見王爺落筆寥寥,不像是談正事。
他雲裡霧裡地想著,攝政王素來一言九鼎,既然嚴詞拒絕,說明心意已定,又豈是一封書信能動搖的?
可如今,眼前的攝政王正對著這封貌似不打眼的書信怔怔出神。
康安:「……」
康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家王爺高見。
江懷允不知康安心中所想,他垂著眼,緩緩折好信箋,若無其事地置於袖袋中,淡道:「本王知道了。」
話音落地,提步朝外走。
康安拱手,送他離府後折回正廳。還未進門,餘光瞥見正殺氣騰騰朝他走來的劉太醫。
康安眼皮一跳。
劉太醫知道王爺隻身離京,定然怒極。他方才含糊其辭地糊弄了過去,正想著給攝政王送完信好去躲一躲,哪成想被他逮個正著。
康安暗嘆一聲時運不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陪著笑迎上去:「劉太醫——」
「胡鬧!簡直是胡鬧!」劉太醫瞪著康安,劈頭蓋臉地怒喝,「王爺衝動,你怎麼不攔著些?眼下正是要緊關頭,萬一叫宮裡那位知道了,後果怎堪設想?!」
康安叫苦不疊:「您又不是不知道王爺的性子,他要做什麼,豈是我等能攔住的?」
這倒也是。
劉太醫面色稍緩。
「您就放寬心。王爺說了,太上皇雖然生性多疑,但在位多年,難免自負。你我都知王爺此時當該避其鋒芒,太上皇焉能不知?王爺如今謊作有疾,太上皇定然以為是王爺不想同他虛與委蛇,絕不會想到其他。這叫暗度陳倉。」康安推著劉太醫往正廳走,苦口婆心地勸道,「況且,京中有攝政王幫忙遮掩,必定萬無一失。」
劉太醫頭一偏,奇道:「王爺何時與攝政王這般交好?」
自家王爺和攝政王的情意未定,自然不好廣而告之。康安倒了杯水,借著請他潤嗓的由頭敷衍過去,續道:「子平如今人在梓州,有他接應,王爺定然安然無……」
「恙」字尚未吐口,劉太醫忽然被水嗆得咳嗽起來。
康安忙上前幫忙。
劉太醫一把攥著他的手腕,聲音發緊:「你說王爺去了梓州?」
「是啊。」康安點點頭,不明就裡地望向他,「怎麼,可是梓州有何不妥?」
「大大的不妥!」
康安微愣。
劉太醫神色凝重:「梓州與苗寨接壤,境內多奇珍異草。王爺體內頑毒未清,若是不慎被勾纏出來……」
餘下的話不必再說,康安自然會意。
上回花滿樓一行,王爺不過聞了片刻甘松香,便元氣大傷。好在劉太醫及時救治,才算保住性命。可梓州與盛京天南地北,若王爺當真在梓州有個好歹,劉太醫鞭長莫及。
思及此,康安不免心中惴惴:「要不我去將王爺追回來?」
「此時若動,定然驚動宮裡。」頓了下,劉太醫問,「王爺可詳說了他去往梓州何處?」
「梓州州府。」
劉太醫長嘆一聲,愁眉不展道:「只能盼著王爺不往旁處去了。」
*
大半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謝祁的「病」仍然沒有痊癒。
小皇帝擔憂得緊,趴在江懷允肩上,有氣無力地問:「小王叔,都半個多月了,無衣哥哥的病怎麼還不見好?要不再多叫幾個太醫過去守著?」
「他沒有大礙,陛下不必擔心。」
小皇帝鬆了口氣,卻仍愁眉苦臉地攬著他的脖頸,委屈道:「我都好久沒有見到無衣哥哥了。」
江懷允目不斜視地抱著小皇帝往養心殿走。
小皇帝喋喋不休地敘說著他對謝祁的想念,末了,他湊在江懷允耳邊,用氣音問:「小王叔,是不是父皇走了,無衣哥哥才會進宮來看我?」
江懷允側眸看了眼,小皇帝黑白分明的雙眼水潤潤的,有些不安地絞著手指,低落道,「他是不是和我一樣害怕父皇啊。我記得,以前父皇在宮裡的時候,無衣哥哥就不常來找我玩兒……」
話到最後,聲音愈弱,蔫頭耷腦的,看著很是垂頭喪氣。
江懷允眼神微動。小皇帝雖涉世未深,不知大人間的恩怨,可直覺卻准得驚人。只是得知了謝祁無礙,便猜到他不進宮是與謝楊有關。
小皇帝兀自沉浸在對謝祁的思念中,悲傷不已。他癟著嘴,眼睛裡霧氣蒙蒙,仿佛下一瞬就會哭出來。
江懷允不大會安慰人,他輕輕拍了下小皇帝的後背,避重就輕道:「他如今抽不開身,過段時間閒下來就會進宮。」
「……真的嗎?」小皇帝期期艾艾地問。
江懷允頷首:「嗯。」
小皇帝故作老成地嘆了聲氣,狀似無可奈何道:「好叭,那我就再等一等無衣哥哥。」
小孩子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方才還萎靡不振,一轉眼就又神采奕奕。他奶聲奶氣道:「小王叔累了吧?我可以自己走啦。」
總歸也快走到養心殿,江懷允從善如流地將人放下。剛要牽著他繼續走,就聽身後道:「攝政王留步。」
江懷允轉身。
宮人小跑著上前,躬身道:「太上皇請您過去。」
「知道了。」江懷允把小皇帝交給雲青看顧,跟著宮人去見謝楊。
殿內。
謝楊坐在桌案旁,手中把玩著一顆暖玉棋子,凝神看著棋盤。聽到動靜,神色一展,道:「懷允來得正好,快來看看這局棋,朕實在無計可施。」
江懷允上前,掃了眼棋盤:白子占了大半江山,黑子節節敗退,似乎敗局已定。
謝楊將黑棋棋盒推給他。
江懷允略作思索,執棋落子。
謝楊眉梢微挑:「懷允不再想一想?」
見江懷允搖頭,謝楊也不再勸,緊跟著落子。
兩人你來我往。
半晌,謝楊擱下白子,笑道:「置之死地而後生,懷允果決,朕輸得心服口服。」
江懷允垂著眼,並不搭腔。
「朕老了。」謝祁輕嘆道,「盛京越發炎熱,這些年朕愈來愈經不得暑熱。原想等著無衣痊癒,與他見一面,如今也是不能如願了。」
謝楊有些落寞道:「想來他還是不願意見朕。」
江懷允沉默著聽他傾訴。
謝楊對他的安靜見怪不怪,叮囑道:「朕過兩日就要回范陽,昭兒年幼,還要仰仗懷允費心看顧。」
江懷允拱手應下。
*
謝楊離京那日正進五月。
他輕車簡從,並未宣揚,帶著一隊兵士乘馬車低調地離京北上。
行至郊外三十里,車駕緩緩停下。等候已久的人登上馬車:「太上皇。」
謝楊雙眼微闔,沉聲問:「事情辦得如何?」
「已經照您的吩咐,將盛京暗處的人馬悉數重編。為防打草驚蛇,周大人親自掌管的人馬屬下尚未接觸。」
「好。」謝楊屈指輕敲,思索片刻,道,「你先留在盛京,待周其下獄,收編他手中的勢力後再回范陽。」
「是。」范承光拱手。
謝楊又道:「為免謝祁生疑,在京這些時日,你切記小心,別和他正面碰上。」
范承光面露遲疑,皺眉道:「但周大人下獄,若是恭順王緊咬不放——」
「這些年來與馮家聯繫,皆是周其出面。朕失良將,謝祁樂見其成。縱然深究,他也只會以為是周其為包庇馮家,私自行動,牽扯不到朕身上。」沉吟片刻,謝楊道,「總歸你已將周其曾掌握的人馬接管過來,就算有損失,也不至於傷筋動骨。謝祁在府中悶了一個月,總要給他點兒甜頭。」
范承光肅然道:「屬下明白。」
謝楊似乎倦極,抵拳輕咳兩聲,疲憊道:「盛京就交給你了,朕在范陽等你的好消息。」
「是。」范承光垂首,臨下馬車前,又道,「太上皇隻身在范陽,切記保重龍體,萬不可操勞過度。」
謝楊和藹一笑:「朕記下了。」
范承光行禮後下車離開。
馬車徐徐啟行。
謝楊靠著車廂壁,眼中的笑意緩緩消失,浮上些許厲色。
他上了年歲,或許時日無多。但昭兒是他費勁千辛萬苦才得來的子嗣,他總要在還能籌謀的時候,替他的昭兒掃清後患,給他的孩子鋪好一條康莊大道。
昭兒的皇位,任誰也不能輕易撼動。
*
與此同時,梓州。
謝祁大步流星地走進別莊,將肩上的披風解下交給韓子平,邊叮囑他將梓州餘下諸事處理妥當。
韓子平應下,亦步亦趨地跟上他:「王爺明日有什麼安排,可要屬下提前準備?」
「不必。」謝祁擺了擺手,道,「本王明早回京。」
「明早?」韓子平一愣,擔憂道,「王爺來了梓州以後日日早出晚歸,鮮少歇息。如今倉促回京,身體恐受不住,不如歇息兩天再啟程?」
謝祁卻不以為意:「無妨。」
韓子平皺眉,欲要再勸。
謝祁忽然側頭:「再有五日,本王離京是不是就滿一個月了?」
「是。」韓子平脫口而出,「王爺四月初六離京,再有五日,正是五月初六。」
「一個月,」謝祁腳步一頓,扭頭望向東北方,眼睛微微眯起,似是要跨過崇山峻岭看清盛京的模樣。半晌,他低喃,「委實久了些……」
【作者有話說】
才發現評論馬上就要超一千條了,第一次在連載期感受到這麼多愛,嗚嗚嗚我好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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