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勿念

2024-09-13 19:20:24 作者: 樓見溪

  第76章 勿念

  在城門處辭別謝楊之後,江懷允並未立時離開。他站在原地,目送著謝楊的車駕漸行漸遠,才淡淡斂回視線。

  剛一轉身,在一旁侯了許久的段廣陽頓時湊上前來,欲言又止地望向他:「攝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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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懷允會意,擡步朝角落處走去。

  段廣陽一臉肅容地緊隨其後,待到喧囂聲弱處,才低聲稟告道:「王爺,咱們派往梓州的人傳來消息,有人在途中意欲劫囚。幸虧發現得及時,人已經被扣下了,如今正在押送回京的路上。」

  頓了下,段廣陽從腰間取出一塊令牌交給江懷允,道,「這塊令牌是從劫囚之人身上搜出的,他們不知如何處置,便隨信一道送了回來。」

  江懷允垂眸看了眼手中的令牌。

  令牌有手掌大小,呈駿馬狀。駿馬正疾馳,前蹄高高揚起,鬃毛飛揚,細枝末節處雕刻得栩栩如生,一眼看去意氣風發,很是生動。

  江懷允目光未移,淡聲問:「那人相貌如何?」

  「禁衛軍的弟兄都是粗人,不通字畫。」段廣陽面上閃過一瞬的羞慚,又續道,「不過那人神秘得緊。信中說,兄弟們觀察了兩三日,他皆是身著寬大黑袍,裹身遮面,半分形容也不露。」

  江懷允長指划過令牌,並未啟口。

  見他面上並無怒色,段廣陽心下稍安,又問:「按腳程算,最遲今晚他們就能進京,敢問王爺,如何處置劫囚之人?」

  江懷允略一思索:「交給刑部去審。」

  段廣陽:「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

  從城門離開,江懷允縱馬疾馳,徑直回了府。一進府,便吩咐小廝去尋駱修文,自己則照舊前往書房。

  駱修文慢他一步,來到書房時,江懷允已經翻著奏摺批閱起來。

  駱修文猶豫了下,輕手輕腳地走進去,拱手道:「王爺,您找我?」

  「嗯。」江懷允並不擡頭,只用空著的那隻手敲了下桌沿,「你看看,這塊令牌可是你先前說的駿馬令牌?」

  桌角處尚未被奏摺侵占,如今正擱著一枚令牌。

  駱修文看清令牌的圖案,登時一怔。他忙上前幾步,拿起令牌舉至眼前,微微眯起眼,大袖衫略作遮掩,定睛端詳片刻,眼睛一亮,激動道:「正是這塊令牌!」

  他將這塊令牌翻來覆去地看,思緒轉得飛快:「可是馮家之事有了進展?」

  駱修文能猜到,江懷允並不意外。他言簡意賅地解釋道:「押送馮易回梓州的途中,令牌的主人意圖劫囚。」

  駱修文恍然點頭。了悟之餘,意識到什麼。他斂去喜色,凝神沉思片刻,不由問道:「春闈舞弊事關重大,雖然業已塵埃落定,可風頭到底沒有全然過去。他在這個關頭去劫馮易,豈不是自投羅網?」

  「兩種可能。」江懷允筆走龍蛇,邊批著奏摺,邊道,「其一,馮易和他背後的馮家重要非常,幕後之人不惜自毀長城,也要將人救下。」

  駱修文想了下,仍有不解:「可幕後之人既能多年護佑遠在梓州的馮家,說明他在梓州的勢力不容小覷。若要救人,最佳選擇不應當是梓州嗎?屆時盛京鞭長莫及,他們不必自曝於外便能得償所願,何須要大費周章?」

  駱修文越想越覺得蹊蹺,「在下記得,當時幕後之人的補救之舉甚是果斷乾脆,如此鎮靜果決的性子,怎麼忽然就這般沉不住氣了?」

  第一個猜測疑點重重,江懷允面色不變,好像這個結果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一般。他合上奏摺,淡聲道:「那便只餘下了最後一個解釋。」

  駱修文神色一斂,洗耳恭聽。

  一陣敲門聲忽然響起,打斷二人的談話。

  「進來。」江懷允擡眼望向門口。

  管家抱著一個錦盒推門而入:「王爺,這是謝王爺府上送來的,說是十萬火急,要立刻送到您手上。」

  錦盒上還放著一封信。

  江懷允瞥了眼,原是打算置之不理的,聞言視線一滯。

  停頓片刻,江懷允打開錦盒,裡頭放著兩本冊子。他拿起其中一冊,慢慢翻閱起來。

  管家正要離開時,瞥見一旁的駱修文,笑道:「駱公子也在?」

  「是。」駱修文莞爾,朝他略一拱手。

  管家連連擺手,笑呵呵道:「謝王府的人也帶來了駱公子的東西,說是從梓州捎來的,我已經讓人放到駱公子房中了。」

  駱修文先是一愣,轉瞬明白過來:「大約是在下的未婚妻托人送來的,有勞林管家。」

  「駱公子這般年輕,居然已經有未婚妻了?」管家滿臉驚訝。

  駱修文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下頭。

  管家暗忖,王爺似乎也就比駱公子小三歲……

  這般想著,他下意識看了眼埋首書案的江懷允。

  江懷允似有所察,擡頭看了眼,聲無起伏地問:「還有事?」

  管家被他的目光掃過,登時一個激靈,忙搖頭道:「沒了沒了。」說完,腳底抹油,一溜煙兒跑出了書房。

  腿腳之利索,令人嘆為觀止。

  駱修文不禁彎了彎唇角。

  江懷允斂回視線,將手中的薄冊遞過去。

  薄冊中詳細記載了這些年禮部尚書和梓州往來憧憧的細節。

  駱修文一目十行,飛快閱覽完畢,擡首一笑:「在下大約知道王爺所說的第二個猜測是什麼了。」

  江懷允擡眼望向他。

  駱修文舉了舉手中薄冊,淺笑道:「其二便是,幕後之人另有高人,而這幕後之人,大約已經被棄之不用,所以才會有此破綻。他想借王爺的手,除掉禮部尚書。」

  江懷允微微頷首。

  這原本只是他的推測。可謝祁送來的兩本薄冊恰逢其時,正好印證了他的猜想。

  禮部尚書雖然品級略高於梓州刺史,可梓州遠在西南,刺史執掌一州,並非是禮部尚書可以驅策的。

  除非禮部尚書的背後還有比他更尊貴的人。

  放眼滿朝,能讓禮部尚書俯首稱臣的人,就只有剛剛啟程回到范陽避世的太上皇。

  江懷允沉思的間隙,覷了眼靜靜躺在手邊的書信,猶豫片刻,終是沒有打開。

  *

  雖然已經有了足以捉拿禮部尚書的證據,可劫囚之人的身份未明,江懷允便也按下不表,免得打草驚蛇。

  轉眼便到了端陽節。

  官員休沐一日,朝會暫歇。

  江懷允照舊早早入了宮,在養心殿裡處理奏摺,順道陪著小皇帝做課業。

  小皇帝閒暇之餘,仍眼巴巴地問他謝祁的動向。

  江懷允皆含糊其辭地遮掩過去。

  所幸端陽節這日趣事甚多,小皇帝很快便被雲青的故事吸引過去,忘了這茬兒。

  江懷允暗暗鬆了口氣。

  待陪著小皇帝用過晚膳,江懷允才動身回府。到府時,天色近黑,影影綽綽間,似乎有道人影靠著府門。

  下意識地,江懷允揚了下馬鞭,驅馬疾馳。

  至府門前,借著燈籠里的燭光,江懷允才看清門邊那人的相貌。

  ——是管家。

  江懷允抿了下唇,拾級而上。

  管家打著盹兒,睡得不沉,一聽到動靜登時睜開眼:「王爺回來啦?膳房灶上煨著參湯,老奴給您送到書房?」

  江懷允淡淡「嗯」了聲。

  管家當即轉身去往膳房。

  送湯這事,管家做了多次,很是駕輕就熟。他端著參湯來到書房,堪堪落後江懷允一步。

  參湯放到書案上的時候,還微微冒著熱氣。

  正是能入口、卻不燙嘴的溫度。

  江懷允端起湯盅抿了口。大約是口味被養得刁了,稍稍一點腥氣就讓他不由自主地蹙起眉。

  管家正侯在一旁等著收拾,見江懷允只略略嘗了口便放下湯盅,當即心頭一緊。

  因著病情未愈,謝王爺已經近一個月沒有上府來,王爺用的湯一直都是膳房所做。這一個月不見排斥,他還當王爺已經習慣了膳房的手藝,沒料想今日竟又發生這等事。

  管家想起小廝曾提起,王爺生辰那日似乎和謝王爺鬧了些不愉快。他不知兩人眼下是什麼情形,猶豫片刻,終是沒有提起謝祁,只是試探著問:「今個兒過節,膳房做了角黍*,還熱著,老奴給您拿幾個過來?」

  江懷允張口欲拒,一擡眼,正看到管家憂心忡忡地盯著湯盅,神情複雜。

  他的想法都寫在臉上,江懷允停頓了下,咽下拒絕的話:「好。」

  得了允准,管家不著痕跡地鬆口氣,慌忙去膳房拿角黍。生怕再慢一步,王爺就改了主意。

  管家一離開,書房中登時陷入沉寂。

  案旁的燈燭無聲跳躍,參湯的味道若有似無地縈繞在鼻端。

  江懷允有一瞬的失神。

  五月初五端陽節,與他的生辰相隔正好一月。

  江懷允看著手中的奏摺,注視良久,擱下筆,從堆積如山的奏摺中準確無誤地翻出來一封書信。

  信箋上的封蠟未開,江懷允直接撕開封口,從中取出書信,展開。

  似乎篤定他能夠明白薄冊的用意,信中分毫未提薄冊之事,只是道:

  情勢複雜,需在梓州多留。

  願君慎疾加餐*,

  勿念。

  【作者有話說】

  叮咚,小謝在梓州向您發來思念,請查收。

  *

  1.角黍:即粽子。

  2.願君慎疾加餐:出自《後漢書·恆榮傳》

  *

  我這次居然按時寫完了,感天動地!怕有寶貝沒看見,上一章末尾加了一小段,沒看到的寶貝可以去刷新一下!

  新章在周三或周四,看看小樓的信用值能不能繼續添磚加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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