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回京
2024-09-13 19:19:22
作者: 樓見溪
第41章 回京
分憂。
江懷允看了眼桌上擺放整齊的文房四寶,又將視線移到謝祁身上。對方滿面笑意,將「我猜透你的心思了」幾個字明晃晃地擺在臉上。
饒是謝祁如此坦誠,江懷允還是沒有緩了神色。畢竟一舉一動都被人瞭若指掌地看透,總歸有些不適。他聲無起伏地道了聲「謝」,伸手去拿筆。
手在半空中被攔了下來。
江懷允蹙了下眉。
謝祁溫和笑道:「既然要替阿允分憂,自然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頓了下,他迎著江懷允望過來的視線,「給駱公子安排住處這事,我來做要比阿允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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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懷允似在權衡,並未立刻回應。
謝祁道:「今年是陛下登基的第一年,首場科舉意義重大。陛下年幼,選任一事都要阿允親力親為。若是駱公子文採下乘、入不了榜便也作罷,可若是駱公子才思敏捷,借著這場科舉入朝為官,那阿允和考生有所牽扯,於名聲上總歸有礙。」
江懷允抿了下唇,他雖然沒有立刻應允,卻也知道謝祁說得不錯。
這場科舉,他亦十分慎重,早在上元節前,就已經為此做了諸多籌劃。
春闈前,盛京城的客棧幾乎到了有價無市的地步,住處供不應求,他若要報駱修文診病之恩,只能去尋合適的人安排住處。
可這樁事,就算他做得再隱晦,也不可能密不透風。倘若駱修文入朝為了官,他替駱修文安排住處的事情又傳揚出去,勢必讓其他人對此次科舉的公正性有所懷疑。
而這正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
從這個角度看,謝祁無疑是最佳人選。畢竟在世人眼中,謝祁是出了名的身虛體弱、不涉朝堂。
想通這一關節,江懷允沒再拒絕,他波瀾不驚地問:「你的條件是什麼。」
這句話讓謝祁的笑容忽然一滯,意味不明地開口:「阿允當真是恩怨分明。」他手執墨錠,看著墨汁漸漸充盈起來,輕扯了下唇角,慢慢道,「不過這次我著實沒有想和阿允做交易。」
似是沒有料到這個答案,江懷允怔了下。
謝祁鋪好宣紙,筆走龍蛇地寫信。一封信寫下來並不費時,謝祁一氣呵成,捏起紙張吹了吹,等到墨跡乾涸,才慢條斯理地折好,交到江懷允手上。
江懷允眉心仍未鬆開。
謝祁笑了下,道:「舉手之勞而已,就當是償還阿允的救命之恩。」
事已至此,著實沒有推辭的必要。江懷允接過信:「……多謝。」
*
駱修文走的時候,輕裝簡從,肩上只背了一個包袱。
大娘準備了些乾糧交給他,絮絮叨叨地叮囑著他路上小心。他們雖然萍水相逢,可在同一個屋檐下同住了這麼久,將要分別時,總歸免不了離愁別緒。
駱修文很是順從,一一應下了。
臨出發時,江懷允將那封信交給他。
駱修文愣了下:「這是——?」
江懷允道:「春闈將近,盛京的客棧少有空餘,恐怕不好找地方落腳。駱公子到盛京以後,帶著這封信去西市的錦興坊,去尋韓子平韓公子,他會為你安排住處。」
「這……這太叨擾了。」駱修文擺擺手,意欲推辭。
謝祁這時上前一步,笑道:「不會叨擾,駱公子放心收著罷。我們這位表兄尚未娶親,家中只他一人。他又時常出門辦差,平素里府中都空著,正適合駱公子備考。」
駱修文仍在遲疑。
謝祁勸道:「這兩日承蒙駱公子妙手,為阿允診脈治傷。我兄弟二人無以為報,只能盡此綿薄之力。駱公子若是不棄,還是收下罷。」
說著,謝祁看了眼一旁的老伯和大娘。
老伯和大娘都是質樸的性子,見狀也跟著勸。
駱修文推辭不下,只得收下。
送走駱修文,老伯和大娘準備回去收拾空下來的屋子。江懷允想說什麼,剛一動嘴,謝祁先一步洞悉他的意圖,截斷他的話,笑道:「你身上有傷,站了這麼久,累了吧?」
不等江懷允回答,謝祁貌似溫和、實則不容置喙地開口:「我先送你回屋歇著罷。」
江懷允看了他一眼,收了聲,隨著他步入屋內。
剛一關上門,江懷允語氣略有些不耐,冷聲問:「你還打算在這兒耽擱多久?」
「不急。」謝祁慢條斯理地開口,「從這兒到端州要走許久,阿允如今身有傷,恐禁不住舟車勞頓。等我的人找來了咱們再走。」
在這裡耽擱竟是為了自己。江懷允怔了下,方才的不耐好像一下子就師出無名了。他沉默片刻,問:「你的人什麼時候能找來?」
謝祁想了下道:「來這裡的時候,我沿途做了記號。憑藉他們的速度,約莫最遲明日,咱們就能走了。」
左不過多耽擱一日,正好能再養一養傷。江懷允稍作權衡,便也沒多說什麼。
*
謝祁麾下的人都是十足的訓練有素,找來的速度遠比謝祁預估得快。當天近黃昏的時候,康安就帶著一眾人等找來了。
彼時謝祁正在砍柴,斧頭揮舞得虎虎生風。康安遙遙看見,目瞪口呆,腳底一滑就趔趄了下,得虧有人眼明手快扶了把,這才堪堪穩住身形。
康安跑過來,氣喘吁吁地道:「哎呦我的公子啊,你怎麼做起了這種活計。」
「閒來無事,打發時間罷了。」謝祁擱下斧頭,抹了把額上沁出的薄汗,道:「你來得倒是快。」
康安嘿嘿一笑:「多虧公子睿智,沿路留了記號,讓我們少走了許多冤枉路。」
謝祁掃了眼外頭,問,「子平呢?」
康安左右看了眼,小聲道,「桃花谷里看到了范承光的屍身,子平處理那樁事呢。」說完,康安上下打量著謝祁,擔心道,「公子可有傷著?」
「放心,我沒事。」謝祁道。
屋裡的老伯聽到動靜,探出頭來,被外頭的陣仗嚇了一跳。約莫三四十個人聚在草屋外,看著烏泱泱一片。他一陣心驚,瞠目結舌地問,「這、這是?」
「大伯放心,這是來尋我與舍弟的人。」謝祁溫聲安撫。
一旁的康安聞音知意,忙機靈地迎上去道,「這位便是救了我家公子的老伯吧?還要感謝您出手相助……」康安長得機靈乖巧,又會說話,不過幾句便打消了老伯的戒心。
老伯呵呵笑著:「你們聊,我去給你們燒些水來。」
「多謝大伯。」康安笑著目送老伯進屋,迴轉身來,想到什麼,問,「公子方才說『舍弟』,攝——江公子也和公子在一處?」
謝祁覷了他一眼,提醒道:「是謝小公子。」
康安原本以為兩人是表兄弟相稱,沒想到居然扮作親兄弟嗎?徑直改了姓,攝政王居然也允准?
雖然心中不解,康安還是忙捂住嘴,表示自己明白了。
天色將暗,康安問:「公子可還要在此處逗留?天要黑了,如若無事,咱們還是趕緊回端州城罷。」
「行。」謝祁微微頷首,吩咐道,「你去安排個人先回城裡找個大夫來,我去喊阿允。」
康安不假思索地應了,等囑咐完找大夫的事,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阿允是誰?
康安恍恍惚惚地站在原地,思緒遲滯。他想起來,和王爺在一起的是攝政王,攝政王的本名叫江懷允,允……
王爺莫不是叫的攝政王?
可是王爺和攝政王的關係,何時到了可以叫如此親密稱呼的地步?
這般想著,對面的門打開。王爺和攝政王並排走來。
攝政王仍舊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臉色微冷,同往常相差無幾。
說明他沒有在做夢。康安鬆了口氣,還未散完,就見自己王爺偏了偏頭,面上含笑地和攝政王低語著,不知在說些什麼。
康安還未從「阿允」這個親密的稱呼中回過神來,乍又被這樣融洽的氣氛震了下。旁人興許不知道,可他伺候了王爺多年,對他的性情再清楚不過了。
王爺見人時常會帶著溫文爾雅的面具,可他的笑何時是偽裝的,何時是發自內心的,康安一清二楚。
正是因為清楚,才會因為王爺這齣自內心的笑容而回不過神。
才兩日不見,這兩人相處的氛圍居然變化得這麼大嗎?
因為失神,和老伯告別時,康安宛如提線木偶一般,舉止頗為僵硬。
回端州城的一路上,他都沉浸在這種驚訝之中,以至於在客棧前下了馬還是沒能全然回神。
謝祁把韁繩扔給隨從,朝著愣神的康安道:「發什麼愣?」
康安下意識「啊」了聲。
謝祁問:「大夫找來了嗎?」
康安:「小的這就去催。」
大批的隨從早在中途便跟著韓子平去了城外別莊安頓,康安一走,大堂里只剩下謝祁和江懷允。兩人都沒用晚膳,謝祁道:「正好大夫還沒來,咱們先用些飯再回客房?」
江懷允無可無不可,「嗯」了聲,跟著謝祁尋了個空桌落座。
夜幕降臨,街上行人稀少。一陣嘈雜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分外清晰。
兩人正用著膳,就見康安跌跌撞撞地跑來,面色凝重得緊,剛一湊近,不等氣息勻下來,就趕忙道,「公子,盛——」
話到一半,興許是顧及到一旁的江懷允,猛地頓住。
謝祁看了眼江懷允,見對方臉色平靜,沒見不悅,起身往外走。
走遠了些,康安才急忙忙道:「子平方才來傳信,說是攝政王府出事了。」
「阿允不在府中的事情被發現了?」
「不是。」康安搖搖頭,道,「是攝政王府的管家。管家出門採買,行經深巷的時候,路遇打鬥,不慎受了牽連。來信說,管家傷勢頗重,恐有性命之憂。子平想著,如今攝政王正和王爺在一起,便加急過來送信。如何處置,聽憑王爺吩咐。」
謝祁沉聲問:「是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午後傷著的,子平一看到信便趕來了。」
謝祁冷靜道:「去備馬,我和攝政王這就啟程回京。」
「是。」康安應下,越過謝祁去辦事。剛走兩步,在轉彎處忽然停住腳步。
「怎麼還不去?」謝祁皺著眉,正要斥責,一轉身,所有的聲音頓時滯在喉間。
三步開外的位置,江懷允手裡拎著空空如也的茶壺定在原地,滿面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