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動向

2024-09-13 19:18:31 作者: 樓見溪

  第7章 動向

  攝政王府的書房前栽著梅花。枝杈橫斜,正好有一枝舒展到窗前,枝頭梅花吐蕊,散著的冷香順著寒風從窗縫中擠進去,帶來滿室清幽。

  王聖手在管家的帶領下來到書房,行禮後,因這梅香舒緩了心中緊張,笑道:「早聞王爺志趣高雅,如今一見,果然傳聞不假。」

  

  江懷允不喜兜圈子,了當問他:「找本王何事。」

  王聖手笑容頓斂,正色道:「老臣正是為了恭順王的病情而來。」

  江懷允擡了擡眼。

  王聖手皺眉回想,斟酌著開口,「老臣觀恭順王脈象,表面上似乎沉疴纏身,經年累月病情惡化,致使身子虧空。可後來仔細揣摩,又覺奇怪。」

  頓了下,王聖手疑惑開口,「雖說恭順王常年纏綿病榻,但他畢竟身份尊貴,被各種名貴藥材溫養著,按理說,不應該惡化得如此之快。此次診脈,恭順王不過是尋常發熱,脈象卻虛浮無力,孱弱得緊,委實奇怪。」

  江懷允命王聖手去為謝祁看診,是因著剎那間的感同身受。吩咐完王聖手之後便將此事拋之腦後,並未想過還有後續。

  他看了眼欲言又止的王聖手,蹙了下眉,冷聲道:「想說什麼直說。」

  王聖手訕訕一笑,道:「老臣想著,若是攝政王掛心恭順王病情,可否能允老臣再去探查一二?」

  他說得委婉,可目光中的渴望不加掩飾。

  「不用。」江懷允聲調淡淡。

  王聖手大失所望,仍想開口爭取。

  江懷允洞悉他的意圖,語帶警告,徐緩道:「不要打著本王的名頭去滿足你的私慾。」

  王聖手面上一僵。

  江懷允不帶一絲感情道:「管家,送客。」

  管家應了聲,笑著送王聖手出府。他藏了一肚子疑惑,剛一辭別王聖手,立時風風火火地跑回書房,好奇問:「王爺,王聖手願意再去給恭順王看診是好事啊,您怎麼又不許了?」

  「……」江懷允頗有些頭疼,他原是不想多言的,可原身對管家的親密信任作祟,不得不解釋道,「他不是想去看診,只是想鑽研讓他感到棘手的病情。」

  管家雲裡霧裡:「這有什麼不同嗎?」

  「有。」江懷允垂下眼,聲音堪稱冷漠,「看診是以救人為先。王聖手痴迷棘手病情,少人仁心。若再讓他去看診,就不是救人了。」

  管家頭一回聽說這種論斷,不敢置信道:「可當年江楚瘟疫,王聖手不是救了很多百姓?」

  江懷允閉了下眸,問他:「那你還記得,當年失去性命的江楚百姓又有多少?」

  管家啞然失聲。

  當年江楚瘟疫橫行時,王爺正跟在太上皇身邊學習如何處理政事,他曾偶然得見奏摺上的數字,活命之人雖多,可離世的百姓更甚。對比之下的數字觸目驚心,讓他如今還難以忘記。

  管家吶吶道:「從醫治病救人,怎麼還會有專注病情,不顧病人死活這種捨本逐末的行徑……」

  「你怎知,攻克醫術難題,不是他們的本?」江懷允反問。

  管家震驚難言。

  江懷允沒再多說。

  管家沒有經歷過,所以震驚不敢置信。可他從小生病,病情又怪異棘手,難免會遇見個別痴迷於研究罕見之症的人。那些人不是醫生,所以他們的眼中只有攻克醫學難題的狂熱,沒有感同身受的同情。

  王聖手眼神中的狂熱和他曾見過的那些人如出一轍。唯一不同的,只是王聖手更為圓滑。知道單靠自己進不去王府,以為他有心對付謝祁,於是迂迴來他這裡透露謝祁的病情,想藉此滿足自己再探虛實的私慾。

  可惜王聖手算錯了一點。他救謝祁,是因為同病相憐,並非想要除之而後快。

  江懷允斂了斂眸,靜下心來繼續處理奏摺。

  上元節刺殺案茲事體大,刑部尚書又身兼重任,不分晝夜地審理了多日,才抱著堪堪查出的一些東西來見江懷允。

  刑部尚書有些汗顏道:「那些刺客都嘴硬得緊,軟硬不吃,老臣審理多日,也沒能從他們的口中撬出些有用的東西。實在有負王爺信任。」

  敢在上元夜刺殺,如此肆無忌憚,肯定靠山不小。尋常手段審不出來,實屬正常。江懷允只「嗯」了聲,沒多苛責。

  刑部尚書將手中的東西呈上,續道,「老臣帶著人去刺殺現場反覆勘測,結合羽衛和禁衛軍的複述,可以斷定,此次刺殺是兩方人馬撞在了一起。其中一方意在羽衛,羽衛傷五亡三,調查之後並未發現共通之處。」

  江懷允翻著呈上的卷宗,沒有搭腔。

  刑部尚書偷偷覷了他一眼,頭垂得更低:「至於另一方人馬,老臣仔細研判他們潛藏之處,皆視野通透,羽箭瞄準的方位,只在恭順王所坐之處有重合。故而老臣斗膽推斷,這一方人馬,意在恭順王。」

  謝祁。

  江懷允屈指在桌案上頗有節奏地敲了下,沉吟片刻,道:「派人盯緊羽衛的動向,有不當之處,速來稟報。」

  「老臣省的。」刑部尚書領了命,見他沒有追究的意思,悄悄鬆了口氣。精神一放鬆,猛地記起一件事,又慌忙稟報,「還有一事,老臣思忖著,也該稟報王爺。」

  江懷允:「何事。」

  刑部尚書道:「近些時日,大理寺卿常造訪刑部,言語間意在刺探審理內情。」

  「本王知道了。」江懷允並無訝異,平靜道,「你只管審案,對外守口如瓶。其餘的不用擔心。」

  「是。」

  *

  恭順王府。

  謝祁正大發雷霆:「裴永年到底怎麼回事?一而再再而三地耽誤本王行事。本王的心腹因他婦人之仁折進天牢還不算,非要本王親自請他,他才肯離開皇宮嗎?!」

  回稟的人戰戰兢兢跪在地上,不敢多言。

  康安給他使了個眼色,那人心領神會,如蒙大赦一般告退離開。

  謝祁怒氣未散。

  康安給他遞杯溫茶,勸解道:「王爺息怒。此事實在怪不到裴統領身上。」

  謝祁啜著茶水,眸中沉怒難掩。

  康安細細道:「屬下方得到消息,裴統領那日領罰便出了意外。受刑時被陛下和攝政王遇見,陛下心慈,高擡貴手免了他的罰。」

  謝祁動作一頓,擡眼問:「江懷允同意了?」

  「正是。」

  謝祁余怒間驟然一怔。江懷允自小就是最不茍言笑的冷漠性子,行事一板一眼,從來沒有網開一面的時候,這回居然因著小皇帝的話鬆了口?

  「況且,」康安頓了下,低聲道,「據劉太醫傳信,他那日去見裴統領,發覺周遭有盯梢的人。明面上他只察覺有三人,背地裡人數如何,實在難測。」

  謝祁回過神,問:「誰派去的人?」

  康安道:「劉太醫說,其中一人,早前他去刑部尚書府為尚書夫人請脈時曾見過。」

  「刑部尚書派去的人。」謝祁低低重複,轉而目露狠色,頗有些咬牙切齒道,「江懷允,又是你壞本王好事。」

  此言一出,康安頓悟。刑部尚書如今在查上元夜刺殺一案,貿然去盯羽衛動向,必然是得了攝政王授意。

  思及此,康安躊躇道:「那送裴統領離京一事——」

  「先擱置。」謝祁吁出一口氣,沉聲道,「送他離京是因著從前承諾,如今他遲疑不定,既捨不得咱們陛下,又放不下心上人,幾次三番拖累本王。等到他什麼時候想清楚了,自會來求本王。」

  康安點頭:「屬下明白。」

  謝祁捏著瓷杯,有些陰鷙道,「你派人去給本王盯好江懷允的動向。」

  康安忙不疊道:「屬下這就去辦。」

  康安辦事很利落,毫不拖泥帶水,沒多久就安排好了人去盯梢。可江懷允的日常委實單調,並且十分沒有新意。

  五更天出府上早朝,或在宮裡處理政事,或回王府閉門不出。

  總而言之,乏味且枯燥,盯梢的人常常窮極無聊,和他哭訴著不想領這件差事。

  康安:「……」

  康安也沒什麼辦法,只能軟硬兼施,先好言安撫,不行再拿自家王爺恐嚇。

  盯梢之人委委屈屈盯了好些時日,終於揚眉吐氣,逮到攝政王沒有回府的動向。

  康安得到消息,馬不停蹄來稟報。

  謝祁乍聞消息,有些沒反應過來,不敢置信地問:「你說江懷允去了哪兒?」

  「花滿樓。」康安重複道,「屬下再三確認,沒有出差錯才來稟報。攝政王是應了大理寺卿的約,去花滿樓赴約了。」

  謝祁慢慢消化著這個消息,半晌,才忽然一笑,「看來,有人和本王想到一處了。」

  康安一頭霧水,不解地望向謝祁。

  謝祁卻沒再解釋,放下書卷,起身去穿外袍。

  康安緊隨其後:「這麼晚了,王爺要出去?」

  謝祁邊穿衣邊道:「是。」

  康安給他備好大氅,待到穿衣完備,適時給他披好。康安心中猜測自家王爺興許是要去見攝政王,又覺得為了見攝政王如此大費周章不像王爺的性格。

  思量再三,他還是問道:「王爺是要去——」

  謝祁當先走出去,唇角掛著似有似無地笑,漫不經心道:「去花滿樓。」

  康安:「……」

  謝祁聲帶揶揄:「夜會攝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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