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試探

2024-09-13 19:18:30 作者: 樓見溪

  第6章 試探

  恭順王的病情不容耽擱,小侍衛和太醫告了罪,馬不停蹄地上馬往王府趕。

  寒風呼嘯,管家上了年歲,受不得冷。江懷允進了車廂,把他喊進來。

  管家從善如流地鑽進來,順著車窗縫看了眼兩人一騎絕塵的背影,在一旁嘆了聲氣,頗有些憐憫道:「恭順王也是個可憐人。先皇去得早,小小年紀就染了大病,幾回在鬼門關前轉悠,被數不清的藥材吊著,才堪堪活到如今這個年歲。難啊……」

  江懷允闔著眼閉目養神,管家的感嘆在耳邊揮之不去。沒來由的,腦海里回憶起大清早在養心殿的情景。

  謝祁松松垮垮的披著外袍,展露在外的膚色呈現出病態的蒼白。除此之外,和常人無異。可分明清早還能嬉笑怒罵的人,一轉眼,就病重在身,擾得周圍人兵荒馬亂,不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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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這種身子骨孱弱難醫的人來說,每一次染疾,都是在宣告生命終點的臨近。

  江懷允對原書了解不多,可依稀記得護士說過,謝無衣身染重疾,無藥可醫,亡於盛年。

  盛年。

  江懷允搭在膝頭的手忽然蜷了下,睜開眼睛:「停車。」

  馬車正停在街市中央,管家探頭瞅了眼。沒等他疑惑發問,江懷允毫無起伏道:「回宮。」

  *

  謝祁今日是著了涼,但遠沒有到昏沉不醒的地步。

  侍衛去宮裡請太醫的時候,他正裹著氅衣,懶散地窩在暖塌上看書。不遠處的小火爐上煨著熱茶,康安推門進來,往他手邊的杯子中添了杯熱茶。

  謝祁漫不經心地問:「上元夜的刺客,江懷允預備如何處置?」

  康安:「早朝的消息傳來,攝政王命刑部尚書主審此案,刺客悉數被關押在天牢,任何人不得窺伺。」

  謝祁翻書的動作頓了下:「刑部尚書?」

  「正是。」康安點點頭,頓了下,不解道,「屬下不明白,大理寺主掌刑獄,按說此案就算審理,也該是大理寺卿負責。怎麼落到了刑部尚書手上?」

  謝祁單手摩挲著書脊,沒有立即回答。眼神落在書上,可卻半天沒有翻動書頁。

  這副反應意味著他在深思,康安在一旁屏息,識趣地不去打擾。

  半晌,謝祁指尖動了動,翻過一頁書,問他:「你覺不覺得,江懷允自從大病癒後,有些不一樣了。」

  康安認真地回想了近兩回的接觸:「久聞攝政王沉默寡言,待人疏離。這兩回與攝政王接觸,屬下沒瞧出有什麼不一樣。」

  謝祁意味不明地笑了聲:「江懷允病情痊癒後,曾和小皇帝囑咐,要他聽話。」

  康安心頭一震:「攝政王居然說出這種話?」

  「可不是麼。」謝祁饒有興味地開口,「大理寺卿是謝楊登基後親自點的第一個狀元,深受謝楊重用。他如今避開大理寺,選了同謝楊關係並不緊密的刑部尚書主審此案。我們的攝政王,變化倒是不小。」

  康安心驚之餘,深以為然。

  江懷允五歲時就被太上皇謝楊領回皇宮,彼時謝楊無子,江懷允是謝楊親自帶在身邊撫養長大,恩情非凡。

  他性情孤僻,不喜與人交遊,朝中少有要好同僚。不結黨,不營私。謝楊退位,立刻將他封為攝政王,正是因為朝中再沒有人,能力非凡的同時,又對謝楊忠心不二。

  想到這裡,謝祁牽出一個快意的笑,眸光森冷,語氣不無遺憾:「真想看看,謝楊發現自己備加信任的攝政王沒有以前聽話時的表情,一定精彩極了。」

  康安小心翼翼道:「王爺的意思是,攝政王生了異心?」

  「誰知道呢。」謝祁頗有些痛快道,「但自己養的工具,突然用不順手了,這還不夠謝楊暴跳如雷嗎?」

  謝祁對謝楊的恨早已鐫刻在骨子裡,如今想到他陰溝裡翻船,就覺快意。他身心大暢,一時沒注意,牽動肺腑,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康安忙不疊去拍他的背,給他順氣。

  這一陣咳嗽驚天動地,好似要將心肺都咳出來。自己這副身子素來都沒用,謝祁早已見怪不怪。

  好半晌,咳嗽聲才停下來。

  康安問:「可要屬下將這消息透露到范陽行宮?」

  「不用。」謝祁搖搖頭,剛咳過,聲音還帶著磨礪似的啞,「上元夜刺殺,咱們要動的是羽衛,可謝楊卻是奔著殺我而來。他的人亦是落到江懷允的手裡,恐怕比咱們還要關注這樁案子。他得到消息是早晚的事,不需我們橫插一腳。」

  康安點點頭,又問:「那裴統領的事,要如何處置?」

  「裴永年今日去領罰,行刑的人是與他素來不睦的羽衛。等他被打得半死不活,讓劉太醫去給他送一枚假死藥,屆時自能脫身。」

  謝祁灌了杯茶,壓下喉間癢意:「當務之急,要想辦法將我們的人摘出來。」

  小侍衛風風火火,沒多久便帶著劉太醫到了府上。

  劉太醫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等見到謝祁頗有閒情逸緻,懸了一路的心才堪堪放下一半。另一半,還是要給他診脈後再作結論。

  謝祁伸出一隻手給他,劉太醫並指搭在他手腕上,稍頃,皺眉問:「脈象不如往常穩健,王爺昨夜可是動了武?」

  上元夜刺殺鬧得滿城風雨,劉太醫有所耳聞,不足為奇。

  謝祁「嗯」了聲,隨意道:「只用了七成力,本王有分寸。」

  這掩飾便是不想多言的意思。

  劉太醫嘆了聲氣,坐到一旁開始給他開藥方,語重心長道:「王爺本就體弱多病,需得好生將養,切忌心浮氣躁,大喜大悲。動武這事更是不沾為妙,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左不過身死魂消,撒手人寰而已。」謝祁半垂著眼,不以為然道。

  劉太醫一噎。

  恰此時,小廝急急忙忙跑進來:「王、王爺——」

  謝祁眼也未擡:「何事。」

  小廝氣喘吁吁道:「王聖手來了。」

  房間裡登時一靜。

  王聖手在醫術方面造詣頗高,洪曦十三年,江楚瘟疫橫行,王聖手隻身入江楚,苦苦鑽研半月,平息江楚瘟疫。為嘉獎其功,謝楊賜他「聖手」之稱。因他在太醫院地位甚高,常埋頭鑽研醫術,已經許久未曾出山。

  今日怎麼突然來了這裡?

  謝祁壓下滿腹疑惑,讓康安扶著他去榻上躺著。

  王聖手被小廝引著帶進來,問安之後,到塌前給他診脈。

  謝祁虛弱道:「尋常發熱罷了,怎麼還驚動了王聖手?」

  王聖手一手捋著花白雜亂的鬍子,診脈之後才道:「王爺根底不好,於旁人而言的尋常發熱,到王爺這裡總是要注意些。」

  他避重就輕地迴避了謝祁最想知道的問題。

  謝祁暗罵一聲老狐貍,面上不動聲色,斷斷續續地咳嗽著:「有勞王聖手。」

  「王爺言重了,實乃老臣的分內事。」王聖手客氣一二,轉身去和劉太醫探討藥方,定稿之後,二人囑咐後一同離開。

  謝祁盯著二人離開的背影,讓康安去查。

  此事不難查。江懷允離宮後又回宮,沒多久王聖手便來了王府,其中少不得攝政王的吩咐。

  康安有些擔憂道:「攝政王這是何意?難不成他察覺到什麼?」很快他又推翻自己的看法,迷惑道,「可咱們還沒出手救人,攝政王怎麼可能察覺到?」

  謝祁若有所思。被江懷允抓住的人都是他忠心耿耿的心腹,肯定不會出賣他。他還未出手救人,整件事沒有絲毫破綻,可以斷定,江懷允絕對不會察覺到。

  謝祁闔上眼,冷不丁浮現出,那支握著箭的手,腕骨上的似血的紅痣仿佛定格在他腦海中,怎麼也揮之不去。

  康安在一旁猜來猜去,有些破罐破摔地猜測:「總不能是攝政王大發慈悲,特意請來王聖手只為了給王爺看病吧?」

  謝祁倏忽一笑,「他到底是善心大發,還是別有所圖,去試探試探不就知道了。」

  康安面露難色:「可是咱們的人手並未安插到攝政王府,如何試探?」

  謝祁但笑不語,垂眸看向手中正在翻閱的《六韜·文伐》,視線定格在其中一行字上:

  「養其亂臣以迷之,進美女淫聲以惑之。」

  此一言,是為美人計。

  【作者有話說】

  今天你給小江送美人,明天你就後悔要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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