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孱弱

2024-09-13 19:18:28 作者: 樓見溪

  第5章 孱弱

  翌日清早,天還未亮,小皇帝被雲青輕聲喚醒。他睡眼惺忪,翻了個身想要繼續睡。

  雲青在一旁道:「陛下,該上早朝了。」

  這話不僅沒讓小皇帝清醒,反而因為抗拒,小皇帝又往謝祁的懷裡拱了拱,一隻手還捂著耳朵,身體力行地明示「我不聽,我不上早朝」。

  雲青頗有些頭疼,為難地看向謝祁。

  謝祁嗓音微啞,一句話掐准小皇帝的命門:「本王聽著動靜,好似是攝政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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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青心領神會,當即笑道:「正是,攝政王正在外間等著陛下呢。」

  小皇帝「唰」地睜開眼,驚喜道:「小王叔來啦?」

  江懷允是擔心小皇帝受了驚不肯上早朝,這才特意趕早過來。昨夜那場刺殺險象環生,小皇帝年紀小,又被嬌養著,乍然見到那種陣仗,難免心驚膽戰。

  江懷允深知他的懶散性子,做課業都要找人代筆。如今受了驚,更有藉口犯懶。

  太監端上熱茶,江懷允抿了幾口,不消片刻,小皇帝就從里衝出來,精神抖擻道:「小王叔!」

  江懷允應了聲,擡眼看向小皇帝。大約是昨夜哭得狠了,他兩眼還腫著,眼下兩片青影,在皙白的肌膚上格外顯眼。許是跑出來的急,腳上沒穿鞋,直接踩在氍毹上。

  雲青拎著他的鞋追出來。

  江懷允示意他們伺候小皇帝更衣,邊問:「陛下夜裡睡得好嗎?」

  「好!」小皇帝脆生生道,「無衣哥哥陪著我睡呢!」

  江懷允點了點頭,剛要收回視線,餘光瞥見謝祁從內間出來。他比小皇帝好些,起碼穿了靴。可全身上下只著中衣,為了見人,隨手穿了件外袍,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頗有些不倫不類。

  他卻好似不覺,閒庭信步一般走來,笑罵:「你倒是睡得安穩。」

  小皇帝對自己的睡相很有自知之明,心虛得嘿嘿直笑。

  殿裡熏蒸籠燃得正盛,小皇帝和謝祁只著單衣都不覺得冷。江懷允規規矩矩地穿著朝服,又飲了杯熱騰騰的釅茶,沒一會兒,額上就生了層細密的薄汗。

  江懷允不適地皺了下眉,擡眼去尋巾帕。下一刻,便有人善解人意地將巾帕遞到他眼前。

  謝祁擡了擡手,笑道:「殿裡熱,攝政王擦擦吧。」

  「多謝。」江懷允垂眼接過,擡手時,腕骨的紅痣若隱若現。

  謝祁只看了一眼便移開視線,順勢在他身旁坐下,溫和笑道:「昨夜刺殺,多虧攝政王力挽狂瀾,才沒釀成大禍。」頓了下,他佯做不解地問,「說起來,禁衛軍護守京畿,燈會卻是在內城,他們怎麼來得這樣快?」

  這沒有隱瞞的必要。江懷允於是回:「本王兩天前將他們調來內城。」

  「原來如此。」謝祁意味不明地笑了聲,「攝政王還真是未雨綢繆。」

  「分內事罷了。」因著用了他的巾帕,江懷允難得接了句腔。

  謝祁訝異地揚了下眉,不經意地問:「那些刺客,攝政王預備如何處置?」怕試探得太明顯,他似笑非笑地補了句,「害得我們陛下擔驚受怕了一夜,可不能輕拿輕放地縱過去。」

  江懷允面色冷下來:「這不是王爺該操心的事。」

  小皇帝在雲青的伺候下收拾完全,蹦蹦跳跳地跑過來。

  江懷允起身,將巾帕疊放在桌角,牽著小皇帝的手帶他去上朝。

  小皇帝亦步亦趨地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什麼,轉身道:「無衣哥哥記得用早膳,我和小王叔不知道什麼時候下朝,不用等我們啦。」

  謝祁點了點頭:「康安知道準備。」

  小皇帝一愣,有些難過地問:「你這就要回府,不陪我了嗎?」

  謝祁「嗯」聲,察覺到小皇帝的不情願,笑著道:「我總要回府去歇歇。你也知道我這身子骨,累得久了恐怕要出事。」

  小皇帝不情不願地「哦」了聲。

  江懷允轉頭看了眼,說著身子骨不好的人,外袍虛虛攏著,執杯的手背上道道青筋清晰可見,看著十足的弱不禁風。

  這副模樣無端刺眼。

  江懷允收回視線,言簡意賅道:「化雪,外頭天涼。」

  說完,帶著小皇帝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說的這句話沒頭沒尾,留在殿裡的太監面面相覷,不知何解。

  謝祁愣神之後,看著桌角的巾帕,卻是沒忍住笑了笑。

  江懷允。攝政王。倒是有趣。

  *

  端月里是一年少有的風平浪靜的時期。哪怕是百官,也都念著回家團圓,默契地壓下不緊要的瑣事。

  可今日的朝堂卻平靜不下來。

  上元夜的行刺在百官之中掀起軒然大波,各位大人七嘴八舌,紛紛發表意見:

  「賊人膽大包天,臣以為死不足惜,當該立即處置,以彰天威。」

  「劉大人此言差矣。膽敢挑在上元節行刺,絕非普通賊人。合該嚴刑拷打,追責幕後主使,一網打盡,如此才足以平民憤,振君威!」

  「……」

  事不關己的官員義憤填膺,各抒己見。

  江懷允靜靜聽著他們吵,始終不發一言。臨近散朝前,才淡淡道:「刺客押在天牢,刑部尚書主審此案。沒有本王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靠近天牢,窺伺案情。」

  一錘定音。

  江懷允帶著小皇帝回養心殿。

  小皇帝原本就困著,百官擲地有聲的官話更似催眠,讓他不由自主地打哈欠。勉強維持著皇帝的威儀走下台階,剛一出殿,就張著手要抱。

  江懷允看了眼哈欠連連的小皇帝,單手將他抱起來,邊走邊問:「今早百官的爭論,陛下聽出了什麼。」

  糟糕!

  皇帝的昏昏欲睡登時在這個隨即考核中不翼而飛。他絞盡腦汁地去想百官說的話,半是心虛半是試探道:「他們……吵得聲音很大?」

  「……」江懷允沉默半晌。

  小皇帝在這沉默中,頭顱越來越低。

  江懷允嗓音有些冷,毫無起伏道:「吵到陛下瞌睡了,是大。」

  小皇帝:「!!!」

  小皇帝震驚地擡起頭,磕磕絆絆道:「小王叔,你聽朕、朕解釋——」

  相處得這段時間,足以讓江懷允摸透小皇帝的性格。凡心虛,想狡辯,必稱「朕」。

  小皇帝「朕」了半天,也沒有解釋出個所以然。他羞愧地低下頭,半天沒敢說話。

  小皇帝滿心羞愧地反思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行經宮道,就被斷斷續續傳出的有些壓抑痛苦的告罪聲吸引了注意。他歪著頭仔細辨認了下,好奇問:「小王叔,這是在做什麼啊?」

  江懷允給了身邊太監一個眼色:「去看看。」

  太監小跑著去看,沒多會兒便回來:「回陛下的話,是裴大人在領罰。他們有規矩,領罰不得喊疼,只能高聲告罪,警惕他人。」

  「裴大人?」小皇帝一臉茫然。

  江懷允提醒他,「昨夜救了陛下的羽衛副統領。」

  小皇帝頓時瞭然,不解道:「他救了朕,為何還要罰?」

  江懷允道:「護衛不力,該罰。」

  宮道四通八達,又安靜,丁點的聲音都無處遁形。略帶著隱忍的痛苦聲音依舊揮之不散。小皇帝無端覺得難過,趴在江懷允肩上,商量道:「小王叔,能不能免了他的罰啊?」

  江懷允不為所動:「為君忌朝令夕改,不遵法度。」

  小皇帝似懂非懂,只能咂摸著意思,頗有些蒼白的爭取:「可是他救了朕,不是應該賞賜嗎?我不賞賜他,小王叔能不能免了他的罰?」

  江懷允側頭看了他一眼。小皇帝約莫是意識到自己的話並不能撼動江懷允的決定,怏怏不樂地垂著頭。本來就因為昨夜受了驚嚇有些狼狽,搭上這副垂頭喪氣的表情,無端有些可憐兮兮。

  江懷允收回視線,鬆口道:「陛下下回還在早朝時瞌睡嗎?」

  小皇帝敏銳到察覺到他的原意鬆口的意圖,當即眼睛一亮,保證道:「不睡了不睡了!我保證我以後一定是早朝時最精神的崽!」

  江懷允「嗯」了聲,吩咐雲青:「讓他們放人吧。」

  小皇帝得償所願,眼睛彎成月牙,好聽話不要錢似的往外蹦:「小王叔你真好!我可真是太喜歡你了!」

  江懷允依舊眉眼淡淡,徑直抱著皇帝回了養心殿。

  他將部分政務處理完,離開皇宮時已近傍晚。因著他手傷的緣故,管家特意跟著車夫一起來宮門口等他。

  管家揣著手道:「外頭冷,王爺快進馬車裡暖暖身子!」

  江懷允「嗯」了聲,依言剛要彎身進去,宮門口響起一陣急忙忙的腳步聲,伴著不斷地催促聲傳來。

  他循著聲音望去,就見一個中年人背著藥箱,被小侍衛拽著跑,不時踉蹌幾步。看穿著打扮,約莫是宮裡的太醫。

  太醫和小侍衛停下行禮,氣喘吁吁道:「攝政王千歲。」

  能入宮請太醫去看診的,身份地位約莫不低。江懷允想到什麼,問:「是哪位大人生了病?」

  小侍衛急得臉色通紅:「是我家王爺!」

  太醫在一旁上氣不接下氣地補充:「恭順王今日著涼,發了高熱,臣正是去給恭順王看診。」

  江懷允扶著車廂的手,登時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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