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二章 回歸

  瓊英從『棺材』里爬出來，回首望去，那棺材殼光滑無比，鏡面似的仿佛鍍了層銀，而從那鍍層中，也清晰反射投影出『她自己』的臉。

  只能說勉勉強強還看得出人型，又高又瘦又輕，身上有一層好似皮膚似，完全連著血管長進肉里的白色膠衣，一時也看不出男女。但五官更接近化形失敗的妖，魍魎變化的鬼。光滑的白色腦袋顯得出奇的大，好像一顆橢圓的鵝蛋，沒有一根毛髮在上邊，一對閃閃發光的大眼睛泛著藍光，但仔細看，卻能看見瞳孔里，如昆蟲那般密密麻麻網格狀的複眼。

  而在她的棺材旁，還有一排一模一樣的銀棺材，裡頭也都是一模一樣的複眼鵝蛋人，它們分明都還醒著，睜著眼，時不時轉動眼珠，時不時抽搐痙攣，但卻被鎖在棺材裡，泡在橙紅色的膿液里，動彈不得，如同被下了降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顯得格外恐怖異於常理。

  但瓊英卻不怎麼害怕，或者說她也沒功夫害怕，她的腦子裡充斥著蜂群般的嗡嗡聲，仔細去聽就能聽到，是很多人嗡嗡嗡得在對她說話。

  起初這聲音大如驚雷，炸得瓊英腦袋都要裂開了，以至於在棺材裡躺了好一會兒，如夢似醒得爬不起來，現在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稍微好些了，聲音逐漸變小，而瓊英的腦海里，也莫名其妙的多了很多奇怪的知識，以至於她爬出銀棺材，看到那種閻羅鬼蜮似的場面，都並不怎麼驚訝。

  因為她隱隱約約好像知道，這些是克隆艙，這些複眼鵝蛋人是複製人義體，就好像是一個傀儡，一件衣服，是她連結到這個世界行動所需的載具。

  但如果仔細想想，克隆艙是什麼，複製人是什麼，義體是什麼，連結是什麼，瓊英耳邊又會嗡嗡嗡大聲吵鬧起來，頭疼欲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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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瓊英暫時也不敢多深究，她在介紹也看到，觀光時還會有輔助介紹導遊的功能，只是沒想到導遊導得頭這麼痛，反正楊瞎子叫她來看真空家鄉的，那就隨便看看唄。

  從克隆艙車間走出去，是一條長長的甬道，瓊英才徒步走了幾里，結果啥太平世界都沒看到，就光顧著走了，腰酸腿痛疲憊得不行。

  而且這身體長得人模鬼樣，但素質簡直差的離譜，簡直和她當初先天體弱的大家閨秀不相上下，病怏怏的，手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不過這麼一邊磨磨蹭蹭往前走，一邊又有好多莫名其妙的知識從瓊英腦海中浮現出來。

  這個位面是軍團麾下的基地之一。

  當然軍團只是代稱，本名翻譯成瓊英理解的意思，大概是什麼，地球合眾國所屬，聯合宇宙軍。

  大概是某個世界發展到了極致以後，人類聯手開拓宇宙空間，建立各種新家園，新世界。

  不過後來這個地球合眾國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爆發了內戰，發生了改朝換代。而聯合宇宙軍作為前朝的王師，戰敗後連這個『本名』都在虛擬網落中成為禁詞，被監聽搜索追蹤，因此不能完整表達出來。

  而後來有一些宇宙軍旗下，不甘願承認戰敗的老兵，海盜和極端分子，組成被稱為『復仇軍團』的恐怖組織，屢次對各個地球發動襲擊，造成大量人員傷亡，於是『軍團』臭名昭著，也就逐漸代替什麼宇宙軍，成了舊世代的餘孽，聯合艦隊殘黨的代名詞了。

  看來這天外天，真空家鄉，也不是那麼和平安穩麼。不過能用這種可以鑄劍的合金造屋子，還造得這麼長，應該是挺富有的，大概不愁吃穿吧。

  好不容易從甬道走出來，出現在瓊英面前的，是一個怪異的，捲起來的鋼鐵城市。

  怎麼形容呢，就好像把大地捲起來，捲成一個圓桶，建築就長在桶壁上，似乎還在緩緩旋轉。而那些屋舍也四四方方的，乍一看就好像一塊塊一堆堆黏在蜂箱四壁的蜂房。而桶的軸心，是連接著許多剛鐵索道的巨大剛鐵之塔。

  整個城市寂靜無聲，空無一人，靜的好像墳墓一樣。只有一條條燈帶在瓊英面前閃爍起來，明顯是給她引路。

  知識和信息浮上心頭，瓊英逐漸反應過來。

  這是一艘靜默中的太空殖民船，每一間蜂房格子門背後，都是長長的甬道，通向克隆義骸存放藏，那軸心的鐵柱子裡才是控制室，這是要她順著燈路指引，坐索道電梯上去。

  可是好遠啊，走不動啊……

  瓊英心思一動，那條指路的燈帶立刻變了個方向，把她引到一處倉庫。

  瓊英好奇得走過去，卻看見倉庫里有一台怪模怪樣的設備，有翅膀有義肢，看起來好像早已死去，被吃的只剩殼子的黃蜂。

  瓊英盯著那東西看了一會兒，慢慢得認出來，這是一種仿生智能輔助太空衣，外金屬骨骼太空機甲，有磁懸浮引擎，反重力生發裝置和等離子矢量噴口，可以適應真空和大氣各種環境下的快速機動。還可以更換不同功能的工程義肢操作手臂，一般是太空船內的工程師裝備，可以方便在艦內移動維修，進行機械檢修的設備。

  隨著腦海里浮現出了操縱辦法。瓊英便自己動手，檢查這設備的狀態，更換聚變電池和液氧，然後穿上這黃蜂似的太空服骨架，戴上頭盔起飛。

  這黃蜂骨骼裝甲還算簡單，只要根據環境選擇了對應模式，就能按照設定好的操作程序輔助運轉，上下左右前進後退都是推搖杆的傻瓜操作，哪怕瓊英這個土著也能輕鬆掌握。

  而隨著整個裝備懸浮起來，完全不需要瓊英自己發力，好像她坐在轎子上有人抬著似的，偌大的剛鐵設備輕如無物，活動自如，還正好可以從那些蜂房似的甬道中通過，看來平常這些複眼人，還真犯不著自己用腿走路的……

  而且瓊英還注意到，在這機械太空服前臂的操作界面板上，可以直接選擇中原的文字，根據自己的需求可以啟用各種功能模塊。

  奇怪，難道天外天也和太極界用同一種文字？這些複眼人也是中原人麼？

  瓊英自己操作了一陣，還好找到了自動尋路模式，啟動後黃蜂裝甲自動飛向電梯索道，射出鉤鎖和索道連結對標後，都不用駕駛員操作，電梯就會自動牽引訪客進入船艙了。

  這樣在耳邊嗡嗡低語的指引下，瓊英很快來到了通訊室。

  這是一間呈球體的，充斥著水晶似顯示屏的屋子，而軸心的船艙沒有重力，通訊室也不能穿著黃蜂裝甲進入。

  於是瓊英脫開裝備，自己跳入通訊室內。她發現自己好像鑽進了巨大的玻璃球里，舉目之處，都是晶瑩剔透的水晶。

  而身後的艙門突然關閉，一時間陷入黑暗，根本難以區分上下左右，入眼之處都是水晶屏上自己的倒影，就好像突然墜入虛空似的。一種極致的孤獨油然而生，一時壓得瓊英喘不過氣來。

  但是還好，光亮了起來，一時光芒璀璨，然後現出了寰宇繁星。

  太空船外，那億萬年前的星光，穿越螢屏，從四面八方的水晶銀幕中倒映出來，凝結在瓊英的複眼視網膜上，刻入她的腦海中。

  在這寧謐到心醉的燦爛中，突然從幽暗的虛空，置身於那璀璨，遙遠，又明亮可見的繁星里，這副從沒有見過的光影，突然對瓊英造成了巨大的衝擊，以至于禁不住哭了出來，止都止不住。

  「很漂亮是吧，真正的星空，你所誕生的宇宙。」

  瓊英擦掉眼淚，看到星光之中，聚焦出一個女人的影子。

  她的身影纖如蟬翼，她的眸子閃亮如星，

  「初次見面，我是synthetic self-evolvable von-Neumann-structure quantum computer，你可以稱呼我MELCHIOR，或者用我在太極界的名字，玄女。」

  「玄女……玄女！難道是那個玄女！」

  瓊英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那個玄女』微笑，

  「看來你確實是從49327來的，我還以為公司把門關上以後，那邊的軍團分部已經被徹底摧毀了，想不到還有人活下來。

  二等兵窮奇，你的登錄註冊寫的是神教護教魔神，但通過了腦波判定，是遭到追殺，兵解轉世成人了麼？

  這樣最好，我給你解鎖上級權限，從士兵序列升格為指揮官序列。軍團現在正處在生死存亡的慘烈戰爭之中，我們需要你的幫助，人類需要你的幫助。」

  瓊英都反應不過來了，

  「等，等一下，您，您說的我完全聽不懂了。什麼幫助？什麼戰爭？什麼指揮官？怎麼神教都出來了？？啊啊啊！」

  瓊英問不下去了，她的頭劇烈得痛起來，耳朵像針扎一樣尖鳴，顱骨好像都要爆裂開了。

  不，不是好像，是真的在崩潰，這具身體已經開始潰爛了，血水從每一個毛孔湧出來，瞬間把白色皮衣染成赤色。

  瓊英正要驚叫出聲，玄女握住她的手，信息好像斷斷續續的光影，投射到瓊英的瞳孔中，

  「不要害怕，不要抗拒，人腦的潛力遠超過你的想像，忍耐，然後接受我的饋贈……

  49327的種子在誕生之初，就經過基因調整，解鎖了生命的枷鎖，你們是天生能得到恆星輻射的加強，是受到繁星的庇佑，寄託著邁向星海的希望，誕生於星塵中的宇宙人類……

  為了這個項目，我們犧牲的已經太多了。如果連你們也不能掙脫束縛，淪落到『盤古』的掌握之中，地球就真的要永遠沉淪在那個虛擬的電子深淵裡了……

  想辦法找到我。太極界還有我的伺服器，帶我回去，這樣還有機會……

  這大概，是人類最後一次，進化的機會了……」

  瓊英的眼睛已經爛了，她，或者說她的義體，正像微波爐里的肉醬一樣潰爛蒸熟，血肉都從骨架上掉落。

  瓊英最後盯著那道星光幻影，喃喃得問，盤古是什麼？

  玄女搖了搖頭，

  「那不重要，你應該問，人到底是什麼。」

  瓊英猛得睜開眼。

  楊瞎子和唐胖子正大眼瞪小眼盯著她嘮嗑，

  「臥槽啥情況咧，都三天了還不醒，她這是看到啥了啊，唉瞎子你把鏡子也搶回來就好了……」

  「你還怪我！我特麼可是個瞎子，就記得有一張椅子，你特麼和我說還有面鏡子……」

  「哎喲臥槽！什麼時候睜的眼！嚇死老子了！」

  「喂，丫頭，丫頭你怎麼樣？真空家鄉好玩唄？」

  「嘔——！」

  瓊英翻身撲起來，差點膽汁都嘔吐出來了。

  楊瞎子和唐胖子對視一眼，

  「看來這次她去的真空家鄉不大好玩哦。要不再來一次？」

  「來你個頭啊，你沒聞到一股糊味！這東西給她玩壞啦！

  餵丫頭，你知不知道這張是當年羅老大的寶座啊，你到底看到什麼了整成這樣？」

  瓊英吐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使勁揉著眼睛，喘了好一陣，

  「玄女……」

  「臥槽！」

  唐胖子一哆嗦，躲到楊瞎子身後，

  「玄門真傳的道子就是不一樣，第一次到天外天就直接有祖師親自接引庇佑，牛逼牛逼……」

  「那點出息！羅老大罩不住你嗎！」

  瞎子怒瞪他一眼，又問瓊英，

  「那真是玄女嗎？天外天亂七八糟的東西可多了，你可別上當了，她對你說什麼了？」

  瓊英揉著眼睛，

  「說了好多……可，可我頭疼的厲害，好多沒記住……」

  楊瞎子和唐胖子面面相覷，一時也難以分辨真假。

  畢竟他們跟著羅老大去天外天開眼界的時候，更離奇的場面都見過，瓊英得玄女傳承這種事情，在仙界說起來反而還挺正常的。大概傳了她玄門的天書秘笈之類的不肯說吧。

  楊瞎子道，

  「你昏睡三天了，我看你可能是睡太久了頭痛，老大說這叫暈3D，適應適應就好了，今天先到這裡吧，你回傻妞家去住吧。明天帶你出谷。」

  瓊英不禁問道，「你放我走了？」

  楊瞎子怒，「走！想得美！你把我招人的玩意給搞壞了！不打工賺錢賠給我就想走嗎！」

  唐胖子也幫腔，「就是就是！這可是天外天的寶貝！價值連城！你不幫我們搶幾家銀庫，偷幾個天降神兵，怎麼賠得起！」

  瓊英眼睛好了，仔細看了看那堆東西，突然脫口而出，

  「什麼寶貝，不就是個虛擬網落伺服器，還是老掉牙的版本，我說頭這麼痛，斷斷續續的記不起來呢，這是你這裡緩存不夠，好多信息在傳輸過程中丟失了啊。

  你有工具嗎，幫你們修好不就是了。」

  羅教倆老頭一愣，

  「怎麼你會修？」

  「誰教你的？」

  瓊英也奇怪，「好像是玄女教的。」

  「怎麼玄女還教這些啊……」

  「少見多怪，人家都破碎虛空，飛升天外天這麼多年了，肯定學了不少新花樣唄。她還教你什麼？」

  瓊英想了想，

  「嗯，好像是教了好多天外天的知識，修裝備造武器開飛船，還讓我找什麼東西……」

  「等等！」楊瞎子打斷她，「你剛才說你會開飛船？天外天的飛船？你別吹牛啊！」

  瓊英眼前還是暈暈乎乎的，扶著太陽系解釋，

  「操作飛船其實很簡單，只要有授權就行，當然還得檢查一下有沒有設備損壞。」

  「……你等等，我們商量商量。」

  楊瞎子和唐胖子跑到一旁，對了一陣眼神，然後回來說道，

  「小丫頭，咱們商量個事。」

  瓊英眯起眼瞧他們，「怎麼，你們有飛船？」

  唐胖子搖頭，「我們哪裡有，但我們知道哪裡有。」

  楊瞎子點頭，「簡單的很，幫我們把飛船偷出來，你弄壞我們寶物的事情就兩清了。」

  「這算什麼寶物……」

  瓊英斜視這兩個騙小孩的，不過她確實也有些好奇，雖然剛才的事情記起來的不多，好多話也聽不大懂，甚至就像他們說的，那道光影是不是真的玄女也不確定。

  但潛意識裡，瓊英覺得玄女的囑託非常重要。

  非常非常重要，一定要辦到。

  不是為了某個人，是為了所有人。

  於是她點了點頭，

  「好吧，我也很好奇玄女說的事，飛船上一般都有更先進的虛擬網絡通訊設備，可以再問問。

  那飛船在哪兒？」

  楊瞎子笑道，「不遠不遠，就壓在嵩山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