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2024-09-13 16:54:15 作者: 趙十餘

  第十四章

  《落入他掌中》

  /趙十餘

  第十四章

  酒店套房主臥里, 光線昏暗,一室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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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鶴之睡覺很少有拉窗簾的習慣,此刻月色濃郁, 大床上空著的位置, 一半鋪滿了銀亮月光。

  他躺在了光線相對陰暗的那一側,身上穿著黑色的真絲睡袍, 腰帶系的松垮,胸膛皮膚露出了一大半。

  他的身材其實是有些精瘦的類型,該有的線條都有, 但又不會讓人覺得肌肉特別厚重油膩。

  此刻他安安靜靜的平躺在那, 有些像古希臘的藝術雕塑, 矜貴中帶著冰冷與神秘。

  尤其是那張臉, 常年因為身體原因略顯蒼白, 現下安安靜靜閉上眼,看上去更有一種平靜又病態的美感。

  不過陸鶴之這會兒在做夢。

  夢裡面他又回到了小時候,回到了那個瘋女人一直不被愛, 又一直瘋狂想要愛的時候。

  那時候的陸鶴之已經非常懼怕她了,平時能躲著她都會儘量躲著。

  可是那個瘋女人卻一次也沒有放過他。

  一次都沒有。

  她在夢裡又一次不管不顧地推開了他的房門, 本來陸鶴之在角落裡畫著畫,黑色的蠟筆塗滿整張白紙的時候, 那個女人拽住了他的衣領。

  她拎著他, 直接走到了浴室,那裡早早就準備好了一池冷水,仔細瞧瞧, 上面甚至還飄著冰塊。

  陸鶴之很害怕, 小小的身子一直在輕顫,可是那個女人一點心疼他的意思也沒有, 只是蹲下身,動作緩慢的給他解著衣扣。

  「寶寶乖,忍一忍就過去了,你忍一忍,媽媽明天就能見到爸爸了。」

  同樣的話陸鶴之真的聽過無數遍了,一開始他還不理解,想要爸爸回家直接喊他不就好了。後來他才知道,原來她喊不回來。

  所以他才會生病,他才要生病。

  陸鶴之被扔進浴缸里的時候,夾著冰塊的冷水,像是帶著針一樣,密密麻麻的刺著他的全身。

  他感覺很冷,骨縫裡都透著冷的那種程度。可是即便這樣,那個女人也還是不停的將他往浴缸深處里按,目的是為了讓他的頭髮也浸濕。

  他的口鼻嗆滿了水,想咳又咳不了,胸腔好像針扎一樣,窒息又難受。耳朵也一瞬間被冷水灌的,聽力模糊。

  好在那個女人只來來回回這樣弄了幾次,還不至於讓他真的死掉。

  後來見他渾身濕透,她滿意的將他拎了出來。

  但是這並不代表結束。

  她只隨意地拿了浴巾給他擦擦身上的水漬,就又讓他重新穿起衣服。

  那個女人蹲下來給陸鶴之系薄衫的衣扣時,十分溫柔地看著他,說:「寶寶,出去玩一會兒吧,在外面玩一會兒。」

  外面零下十幾度的天,他才泡了冰水澡,這個女人又讓他出去玩一會兒。

  並且,不允許他穿任何外套。

  陸鶴之其實已經習慣到有些麻木了,他甚至還知道怎麼挑選風大的位置,冷風夾著寒氣從他身旁掃過的時候,他全身上下的血液好像都變得冰冷了。

  他真的好冷啊。

  小小的身子站在寒風裡不停發抖,臉色都凍得慘白,嘴唇也沒了血色。

  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陣稚嫩的歡笑聲,陸鶴之有些茫然地站在那,他不理解外面這麼冷,為什麼有人還能笑的出來。

  他止不住好奇,朝著聲音來源都方向走過去——

  院子裡,一個女人正帶著一個小女孩在堆雪人。

  那個女人看著十分溫柔的模樣,眼底全是對小女孩的愛與寵溺。

  她好像很怕那個孩子冷到,給她裹的像一隻毛絨糰子似的,不止有厚厚的外套,一圈又一圈的圍巾,還有一副超大的白色毛絨耳包。

  和他比起來,那個小女孩看上去真的一點都不冷。

  她瘋鬧著在雪人旁邊繞圈跑,哪怕四周寒風凜冽,她的小臉依舊是紅潤溫暖的樣子。

  然而就是這樣,那個女人好似還很怕她冷到。時不時的彎腰替她整理一下圍巾,或者伸出雙手捂住她的臉,想給她暖暖臉頰。

  那一刻小小的陸鶴之感覺自己好像角落裡陰暗麻木的一團垃圾,整日見不到太陽,眼裡心裡全是對那個小女孩的羨慕。

  後來不知怎麼,那個小女孩忽然看見了他。

  她一開始十分好奇的模樣,歪著小腦袋,天真地睜著大眼睛看他。

  隔了一會兒,她踩著白色的小羊皮皮鞋跑過來,兩根馬尾在腦袋兩側盪啊盪。

  她站到自己面前時,陸鶴之第一次感覺到了羞恥,他好怕她是來嘲笑他的,嘲笑他沒有愛他的媽媽,也沒有厚厚的衣服穿。

  然而小女孩卻沒有那樣做,她依舊歪著頭,看他,說:「這麼冷的天氣,你怎麼不好好穿衣服呀?媽媽說了,冬天不好好穿衣服會生病的,生病了就要打針!」

  她一邊說著,一邊伸出小手,用一隻手指抵著另一個手的手背,模仿著打針的動作。

  「就這樣,針頭站進去咯,然後你就要被疼哭啦!」

  陸鶴之其實知道的。

  這麼多年他經歷的最多的,就是生病,被治好,再一次生病,再一次被治好。

  針頭刺進皮膚的感覺,好像沒有人比他更熟悉。

  所以此刻聽見小女孩的話,他只是安靜的傻傻地站在那,不知道回什麼。

  小女孩也不介意,看他不出聲,又問:「我看你好冷啊,你要不要衣服呀?我可以把我的衣服分給你!」

  陸鶴之終於有了些反應,他迎著她軟乎乎的目光,嗓音有些暗啞地問:「你把衣服給我了,那你不冷嗎?」

  「不會呀,我有很多很多衣服的,不差這一件。」

  說完這些話,小女孩又歪了歪頭,仔細看了他一眼。

  「咦?我看你好像也很缺「愛」呀,不然我把「愛」也分你一點吧,這個我也有很多很多呢!」

  陸鶴之呆愣地站在那,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剛要開口時,夢醒了。

  他一般不論多晚睡,清晨五點鐘也必須起床開始處理新一天的工作。所以手機里常年有早晨五點的鬧鐘。

  鬧鐘聲響時,他整個人像一下子從夢境中抽離了一樣。

  薄薄的眼皮緩慢睜開,眼底神色只有一瞬間的混沌,接著馬上又變成了以往深不見底的樣子。

  章城早早就過來他這邊了。

  陸鶴之衝過澡出去後,章城已經為他準備好了早餐與咖啡。

  陸鶴之沒有著急坐下,隨意端起咖啡去到了窗邊。

  A國今天的天氣有些陰,太陽被完全遮在了雲層後面,整片天空看上去都霧沉沉的,讓人瞧著有些壓抑。

  章城已經習慣了陸鶴之偶爾的沉默,這會兒還當他和以往一樣,只是不想說話而已,也沒多說什麼,直接拿著pad匯報起了今天的工作。

  「老闆,上午我們約了JA的……」

  章城的聲音低沉,語氣和往日曆一樣,嚴正中透著專業。

  陸鶴之一動不動的背對著他站在那,身影挺拔修長,偶爾擡起手臂端著咖啡往嘴邊送,一句話也沒有講。

  後來匯報結束,章城朝他背影看過去。

  「老闆,今天的工作目前就是這些。」

  陸鶴之還是安靜著沒有動,隔了一會兒,他忽然莫名其妙地問了句和工作完全不相關的話題。

  「昨晚最後是什麼情況?」

  章城愣了一下,片刻後便反應了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沉默了兩秒鐘,他才緩緩開口。

  「三小姐在天使街被那些混混盯上後,險些涉嫌,不過後來好在被路過的華人出手救下了……後來我們的人查了一下,那個華人,應該是韓家的五少。」

  陸鶴之既然問起了這個話題,那章城就沒必要再隱瞞什麼了。

  他昨天冒了會被修理的風險,也沒真的把人撤走,其實就是害怕舒靈會真的出事……只不過章城也沒有想到,陸鶴之做過的決定,還會有忽然反覆的一天。

  哪怕他現在沒有多說什麼,章城也能看得出來,他是有些不對的。

  然而這種情況,以前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章城說完那些話後,陸鶴之又沉默著沒再出聲。

  章城猜不到他在想什麼,等了一會兒,剛想叫一聲「老闆?」時,套房的門忽然從外面被人敲響。

  這個時間,來酒店找陸鶴之的……章城實在猜不出來會是誰。

  穩步走過去,章城打開了房門。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門外站著的,竟然會是許晚。

  和之前那次在走廊里見面時完全不同,許晚今天看上去狀態十分不錯。

  她穿著乾淨清爽的運動帽衫,拉鏈規規矩矩地拉到了胸.部上方的位置,只留在外面一片精緻的鎖骨。

  她看見章城來開門,十分禮貌客氣的和他打招呼。

  「章助理,早啊。」說著話,她目光朝裡面探了探,又道,「我買了A國這邊有名的糕點,想著給陸先生嘗一嘗。」

  她話雖然只是這麼說,但章城知道不可能真的這樣簡單。他剛想隨便幾句打發了她,卻忽然聽見裡面傳來了陸鶴之的聲音。

  「章城,讓她進來吧。」

  ……

  許晚進到套房裡的時候,陸鶴之已經坐到餐桌前了。

  他姿態優雅地吃著章城準備的早餐,見許晚過來,又向往日一樣,溫和的沖她一笑。

  「許小姐。」打好招呼,陸鶴之又擡頭朝章城看了一眼,笑著吩咐:「你去再替我幫許小姐準備一份早餐。」

  許晚聽見這話,連連擺手。

  「不用了陸先生,不用麻煩章助理,我們做演員的要維持體重,一般早上我都沒有吃東西的習慣。」

  說完話之後,許晚不動聲色地看了陸鶴之兩秒鐘。

  不得不說,這個男人長得真的太好看了。

  他整張臉的骨相都十分優越,眉眼深刻,眼底散著的光永遠那樣迷人。

  一開始許晚也是被他這副皮囊騙到了,以為他真的是那種溫柔又體貼的紳士,可在他手裡栽過一次之後,她才之前自己原本的想法有多可笑。

  這個男人表面看上去多溫和優雅,手段就有多毒辣。

  他就好像一個偽裝過的魔鬼,看上去矜貴的猶如古堡里的伯爵,但實際上……

  她都不敢想像,如果那天晚上他們真的發生了什麼,她會有什麼下場。

  一想到這裡,許晚就感覺心尖都在後怕發顫。

  而同樣的恐懼,她不想再經歷第二遍了,所以這會兒也暗暗下了決心,等下把想說的話都講完之後,便徹底的不再往這位陸先生身邊湊了。

  想到這裡,她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個手拎袋,往餐桌上一放。

  「陸先生,聽說這家糕點在A國很有名,指只有在早上限定的時間裡才能買到。我昨天安排了助理後半夜就去排隊了,剛剛她剛買回來,我就想著拿來給您也嘗嘗。」

  許晚說話的語氣規矩多了,就好像客氣的陌生人,一點越矩的意思也沒有了。

  陸鶴之隨意掃了一眼那個精緻的手拎袋,勾唇笑了笑,「許小姐有心了。」

  許晚見他態度還可以,也沒有拒絕的意思,一直懸著的心倒是放下了不少。

  頓了頓,她又道:「其實我今天過來,還想和陸先生再說些別的事。之前確實是我太過魯莽,做了蠢事,好在陸先生您心胸豁達,沒有和我這樣的小角色計較……」

  說到這裡,許晚神色微微一頓,又笑了下,「還有,您暗示我做的事情,我已經完成了。那個女孩子似乎很生氣,昨晚還去報了警,不過您放心,她在我這裡每天撈到任何好處,在警局的時候,也全程是吃癟的狀態,更沒有反擊的可能。」

  其實說這番話的時候,許晚心裡是有些小得意的。

  今天過來陸鶴之這邊,除了徹底了解之前的事情,更多的還有她想「邀功」一下。

  畢竟舒靈被她整得那麼慘,還沒有任何應對的法子……一般人見到肯定會同情,但如果是討厭她的人看見這種情況,就一定很開心。

  雖然陸鶴之並沒有明說,但是他既然想借著自己的手去收拾那個姑娘,那就說明他肯定是不喜歡她的。

  既如此,許晚完成了「任務」過來討個巧,就也沒什麼了。

  陸鶴之聽了她的話之後,原本拿著刀叉切火腿的手,微微一頓。

  他擡起眼淡淡的再一次看向她,沉默幾秒後,忽然又勾唇笑了一下。

  「你很聰明。」

  陸鶴之的這個笑容真的太能蠱惑人心了,許晚這會兒已經完全放下了戒備,還以為他是真的在夸自己,心裏面儘是得意。

  後來章城送她出了門,再回到套房裡面時,陸鶴之已經放下餐具了。

  他這會兒摘了眼鏡,拿在手裡,慢條斯理的用巾帕擦著鏡片。

  他手指骨節分明,修長白皙,樣子有些像品色上等的白玉石,非常漂亮。

  片刻,他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垂著眼也沒看章城,就那樣一邊擦拭著鏡片,一邊說:「她身上應該有不少料吧?」

  章城算得上是目前世界上最了解陸鶴之的人了。

  此刻聽見他說這話,立馬反應過來,低頭回:「是的。是需要我們做些什麼嗎?」

  陸鶴之依舊勾著唇,眼底的笑意也還是那樣撩人。

  他舉起了手中的眼鏡,對著半空看了一下,似乎在檢查著鏡片是否被擦乾淨了,接著,就聽他不緊不慢的出了聲,語氣輕鬆的好像是要碾死一隻螞蟻似的。

  「全爆出去吧。」

  -

  當天下午,國內各家媒體的頭版頭條全部都換成了許晚過往的醜聞事件。

  Vb的伺服器僅僅兩分鐘時間,就全面癱瘓。不止各個營銷帳號拼命發表蹭熱度,甚至還有不少不雅的聊天記錄和chuang照流了出來。

  舒靈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酒店和韓五以及他介紹的律師朋友商量著,如何跟許晚打這場官司。

  因為是跨國案件,酒店那邊許晚又做了手腳,他們拿不到什麼有力的證據,所以從方方面面考慮,這場官司的贏的可能都不太大。

  舒靈和那個律師正鬱悶的愁眉不展時,韓五接到了一個朋友的電話。

  他一開始也沒什麼心思聽,有點不耐煩的吐出一個「放」字,結果沒一會兒,也不知道聽筒那邊的人是說了什麼,他忽然眉梢一挑。

  電話掛斷之後,他迅速放下手機,將筆記本電腦轉到了自己這邊,然後敲了幾下鍵盤。

  大概三五秒鐘之後,他忽然吃驚的「臥槽」了一聲,然後語氣著急的對舒靈他們說:「你們快看這個!」

  舒靈第一時間看向筆記本的屏幕,上面有一行碩大的標題:知名國際女星背後竟然這麼髒?

  而底下的配圖,是打過馬賽克的不雅照片,裡面女主角的那張臉,一瞧便認得出來……

  是許晚!!!

  韓五是隨便上vb搜索的連結,這個帖子是目前討論熱度最高的一個,發帖人是知名的網際網路噴子,所以標題啊內容啊,不太考慮別的,只求誇張的噱頭和關注度。

  帖子底下的評論已經完全不能看了,幾乎一面倒的,全都是黑許晚的言論。

  昨天以前還熠熠發光的大明星,今天竟然就這樣淪為了網友們一塊奚落噁心的笑柄。

  舒靈有些震驚,她完全沒想到會出這種事,下意識地出聲:「這……這怎麼……」

  旁邊的律師這會兒也跟著看了帖子,他頓住幾秒鐘,然後忽然道:「爆料的這麼詳細,挖的東西又這麼深……感覺背後的這個爆料人,身份地位一定不簡單。也不知道這女的是把哪個大人物得罪了。」

  舒靈並沒有和他們透露那天晚上許晚給陸鶴之下藥的事情,所以那名律師此刻也沒往陸鶴之身上想。

  倒是韓五,在聽見律師說完這番話之後,念叨出聲:「這手筆,感覺也就陸家那位能搞得出來了。」

  說著,他挑著眉梢看向舒靈:「你說,他有沒有可能是在給你出氣啊?這女的不是把你整得挺慘嗎?他知道了,是不是就……」

  舒靈愣了一下,腦海中有一瞬間也划過了這樣的念頭,但是轉念卻又想到了陸鶴之在泳池旁邊時的樣子。

  片刻,她搖搖頭,說:「不可能,他不可能是為了我。」

  就算是找許晚出氣,他也只會是為了他自己。

  畢竟之前許晚害他那樣慘,不止深陷狼狽,手還劃了那樣深的傷口。

  而他對她……

  舒靈回憶起陸鶴之在泳池邊上和她說的話,那字裡行間的態度和語氣,幾乎完全是把她當成了實驗對象在看待。

  他這麼一個人,看似風雅紳士,實際上骨子裡都透著要人命的冰渣子。他做任何事只會先考慮他自己。

  至於為她出氣?

  這種事情,絕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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