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凡

2024-09-13 16:47:35 作者: 覆星

  下凡

  鮫人族的族長已經上了年紀,少說也有八百年左右的修為,見到此情此景,也不慌亂,只是摸了摸鬍子,淡聲道:「那也是天帝來治罪,你一個小仙又能做些什麼。」

  「你!」

  天兵用長戟狠狠的捶打了下地面,氣極反笑道:「現在全天界都知道是你們鮫人守護不周,若是天下浩劫,你們也難逃一死。」

  說完後,天兵冷哼一聲走了出去,正好碰見楚硯二人走進來,他換了一副臉面,拱手道:「月華,烽羲上仙。」

  燕崢擡了擡手,「鮫人一族可是關在此處?」

  「回上仙,確在此處。」

  楚硯點了下頭,「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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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二人走進去後,見到了鮫人族長,他才開口問道:「您應該知道些什麼吧?」

  族長晶藍色的眸子淡淡掃過二人一眼,「靈珠之事確實是老夫守護不周,天帝要殺要剮自然是悉聽尊便。」

  燕崢挑了挑眉:「若他要的是你們全族的命來抵呢?」

  族長的臉色忽的沉下來了,「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難道是他親口允諾你的?」

  「這……」

  楚硯在心中思索了一番,開口道:「天帝要你們做什麼?」

  族長一口否決:「天帝只要我們守好靈珠,說是霄隴破封必不可少此物,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撒謊。」

  燕崢皺了皺眉,長戟抵在族長的脖頸上,眼神冷了下來。

  「最後一次,我問你,那枚靈珠究竟是怎麼遺失的?」

  楚硯看著場面愈演愈烈,本想勸解一下,結果族長深深的嘆了口氣:「果然英雄少年風雲輩出,你想知道,不如跟老夫做個交易?」

  「什麼交易?」

  「老夫一把老骨頭了,死了便死了,可你看這裡。」

  楚硯看過去,那些幼小的鮫人甚至有些還是孩童的模樣,他們因為關在天牢的原因而害怕的發抖,那些蔚藍色的眼睛是他們獨特的象徵。

  「你要我保下他們?」

  「是無論如何,都保住他們。」

  楚硯張了張嘴,他沒法替燕崢做選擇,就像他知道燕崢只會做一個選擇一樣。

  「好,我答應你。」

  鮫人族長開始講起了之前前天帝讓他們守住這靈珠,自從拿到這顆靈珠後,族長把它放在了一處隱蔽的地方,還專門設下了結界,天帝曾問過他靈珠的下落,他如實相告,但在不多久後靈珠被盜,盜的人居然還是他們鮫人一族的,天帝勃然大怒,將他們打入天牢。

  這一切就像是冥冥之中註定好的一樣,但族長到了牢中才幡然醒悟過來。

  「你是說他自導自演了這樣一齣戲,甚至還為了讓素乘去救霄隴,那他到底在找什麼或者說,在等什麼。」

  「……」

  離開天牢後,燕崢的臉色非常差,如果他猜想的不錯的話,這將是一場血淋淋的剝奪。

  他們都是為了那樣東西。

  鱗片。

  「月華上仙,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傳聞?」

  楚硯側過頭來,問:「什麼傳聞?」

  「關於蛟龍的傳聞。」

  「蛟龍一共有三片護心鱗片,他們會將有著修為的那一塊掩藏起來,修為可以贈與他人,前提是蛟龍已經瀕死,心甘情願的放棄這修為。」

  「你是說……」

  「素乘,怕是逃不走了。」

  一月後,素乘在東海岸被抓獲,但在回天界的路上自裁身亡,鮫龍一事也就慢慢落下帷幕,無人記得還在天牢中的鮫人們。

  天帝布下盛宴,廣邀神仙,觥籌交錯之中,有人著絳紅色的衣袍款款而來,步步生風。

  他越過一眾神官,在天帝面前下跪,輕聲道:「蛟龍一事已經結束,而鮫人一族也受到懲罰了,望天帝網開一面。

  眾神官面面相覷,他們手中的酒盞相碰的聲音十分清脆,卻不及那一茶盞打在燕崢額頭上,又落在地上的聲音響亮。

  「鮫人看守不力,只是關押天牢已是網開一面,烽羲這是對朕的決斷不滿?!」

  「烽羲不敢。」

  「朕看你敢得很。」

  他的額頭上血跡落了下來,燕崢卻不管不顧,繼續道:「無論如何鮫人罪不至此……」

  天帝勃然大怒,「既然覺得鮫人無罪,你拿什麼替他們擔保?!」

  只見燕崢的眉眼落在手心上,然後勾了勾唇角,將小指生生斷了下來,那枚指骨便出現在眾人面前。

  而失去的那塊竟慢慢長出來了。

  「這枚指骨里……」

  「有我全部的修為,不知這樣可否請天帝收手?」

  二人目光爭鋒相對,眾神官更是倒吸了一口氣冷氣,誰都知道位列仙班的不易,這樣做,無非是讓自己再次落入人間,只是那樣一來,能不能再次飛升就是另一回事了。

  畢竟人間歷劫也並非一張嘴說的那麼容易。

  「好、好、好!」

  「真是朕的好烽羲。」

  「朕答應你,放他們一命。」

  燕崢剛放下心來,就聽見天帝冷哼一聲道:「但他們需跟著你去歷劫,朕先說好了,他們的命,可是握在你的手裡。」

  回到雲深的住處時已經到了夜晚,燕崢將那枚指骨交給了雲深,又看了一眼在床上緊閉雙眼的楚硯,道:「等鮫人出來,把這個給他們。」

  「你這又是何必。」

  雲深接過他手裡的指骨,輕聲嘆氣道:「你這般瞞著他,就不怕他醒來後恨你麼?」

  燕崢笑了笑,他走上前,輕輕替楚硯掖了掖被角,「本就與他無關的,這一切都是我自己攬下來的,無論如何,總不能讓他跟著我一起。」

  雲深看著楚硯的臉,臉上覆了一層愁容:「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等他醒來,我又能瞞他多久?」

  「瞞不了也要瞞。」

  燕崢苦笑一聲:「我似乎窺見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神仙歷劫向來要經過通天闕,那是一個巨大的水鏡,倒映著人間和天界的交織線,只要一躍而下,就會變成凡人。

  燕崢跳下通天闕的那天,正是鮫人重獲新生的時候,那枚指骨跟著他,一同掉落人間,從生至死,不曾分離。

  楚硯醒後出奇的平靜,幾日間,雲深不止一次去看望他,除了每日看著屋外的飛鳥出神外,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直到有一日,他帶了幾壇酒,回到住處後發現早已經人去樓空。

  手中的酒罈跌落在地,酒水四濺,通天闕正起著大風,席捲著楚硯的衣袍,雲深趕到的時候,他回過頭來道:「我不得不去。」

  「你瘋了?除了天帝讓通天闕將人送往人間,其餘人若是有人跳下通天闕不知道會掉落在哪個地界,若不是人間是鬼城你又如何?」

  楚硯笑了笑,他看到手上的紅線,「總要試試才行。」

  雲深伸出手,衣袍從他手中滑落,整個人落入通天闕,他站在一旁,嘆氣道:「我看你們全瘋了,一個為了鮫人豁出去了,另一個更是……」

  「簡直是……」

  後面的詞他動了動唇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他在自己的胸膛上點了兩下,緊接著捏了個訣,手心突然出現一個光點,他低聲道:「去。」

  光點順著通天闕落了下去,雲深擦了擦嘴角溢出來的血跡,搖搖頭道:「我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希望你們一切順利。」

  「……」

  窺天境裡的場景一再變換,雲深看著都要嘆口氣:「當時跳通天闕的時候也是這麼倔,你看,他頭上已經有根銀絲了。」

  燕崢早就看到了,楚硯是凡人,凡人就會生老病死,哪怕把他放在冰棺里,多年後一樣會腐爛,只能說燕國確實珍寶不少,到了現在他的屍身也只是發硬發冷,但一樣的是,楚硯依舊天天在這裡,幾乎寸步不離。

  「今日,就可以了。」

  從殿外走進來一人,現在的燕帝,他看著楚硯,溫聲道:「這樣下去他的屍身肯定會腐爛,葬入皇陵吧。」

  這麼幾年來,楚硯早已接受燕崢不會醒來的事實,他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那雙曾經含笑的眸子,此刻卻再也不會睜開了。

  「我死後,能葬入皇陵麼?」

  燕帝:「什麼?」

  楚硯垂眸:「無事,就今日吧,今天天氣不錯,葬了吧。」

  後來的一切都變得很快,雲深看著窺天境上的場景一再變幻,直到到了楚硯推開了泠胥殿的大門,他走到書房前,拿著紙筆寫了很長一段時間,燕崢看了很久,窺天境卻沒有讓他看清楚硯寫的什麼。

  等到夜色降臨,楚硯方才停下筆,窗外又開始落雪,呼嘯的風吹打著窗欞,他走到窗前,輕聲道:「燕崢,這是你離去的第幾個冬天?」

  「你又騙了我一次。」

  雲深看著窺天境,又看了看燕崢的臉色,眼看著燕崢就要做些什麼,雲深趕忙說:「他會回來的,你信我。」

  燕崢看了他一眼,雲深重重的點頭。

  雪下了一整夜,冷風過後,松枝上沉甸甸的落了一層積雪,等到冬過去,寒冬料峭的初春,一隻鳳尾蝶飛落在桌前,宣紙上寫著幾行小詩。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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