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

2024-09-13 16:47:14 作者: 覆星

  今朝

  

  話雖如此,但那幕後之人遲遲未現身,楚硯也乏於和他明爭暗鬥,乾脆隨他去了,鵲城有了久違的寧靜,只是在這寧靜之下,似乎還有著更深,更大的漩渦,在不停的席捲著他們。

  「你要走了?這麼快?」

  楚硯毫無規矩的坐在椅子上,身邊的燕川垂下頭,聲音有些微弱。

  「我……」

  「擡起頭來。」

  燕崢走了進來,他瞥了一眼燕川,語氣算不上溫柔,但也算得上長兄的嚴厲。

  「低著頭做什麼?」

  「你現在的身份不是太監,也不是福安的義子。」

  他緩緩擡起頭,到現在他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這位皇兄,他喊過陛下,也喊過燕兄,卻沒想到到了最後,他還真是他的兄長,此時此刻他倒是覺得命運弄人。

  「皇兄……」

  燕崢皺了皺眉,燕川立馬收了嘴,他懷著歉意道:「陛下。」

  楚硯見他們二人如此,瞪圓了眼睛,你們皇室之間都是這樣的嗎?

  他走上前拍了拍燕川的肩膀,「無事,他不會生你的氣。」

  燕川聞聲擡頭看著燕崢,等到燕崢喉間溢出一個嗯字,他才緩緩的呼了一口氣。

  「皇兄,我想離開鵲城。」

  他不知道燕崢會不會讓他走,但他確實不想留在這個地方,太多人和物,總叫人流連忘返,要是一直待下去,他不知道會不會有那麼一天他鬱鬱而終。

  他忐忑不安的看著燕崢,燕崢看著二人的目光,深深的嘆了口氣:「都這樣看著孤做什麼?朝堂里可沒人知道燕川是你。」

  楚硯笑了笑,對著燕川道:「是啊,他們只會知道有個叫做小德子的小太監。」

  燕川臉上閃過喜色,他一撩衣袍,竟然要跪了下來,燕崢伸手攔住了他,「你這是做什麼?」

  「長兄如父,我總要……」

  燕崢將人拉了起來,說:「不必,你我兄弟之間,何至於此。」

  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燕川笑了笑,那張笑臉里滿是苦澀,是啊,皇室里的暗潮洶湧,為了那麼莫須有的東西,又何至於此。

  五日後,燕川就會離開鵲城,前往平洲,但按他的話來說,他可能會雲遊四海,四處為家。

  但燕崢說:「無論如何,鵲城的城門永遠為你打開。」

  幾人度過了風平浪靜的三個夜晚,等到第四個夜晚,那個人終於是來了。

  泠胥殿中,楚硯正在夾菜的手突然抖了一下,筷子掉落在地上,發出噹啷的一聲。

  「怎麼回事?」

  燕崢看向他,感覺楚硯的臉色有些不自然。

  「就是感覺要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燕川放下手邊的酒,擔憂道:「是不是這幾日沒有休息好?」

  楚硯揉了揉額角,他頓了頓,開口:「倒也不是,就是感覺有些心慌。」

  他摸了摸胸口,那裡仿佛有種什麼東西開始慢慢復甦,開始蠶食他的意志,讓他逐漸變得奇怪。

  燕崢看著他,忽的皺了皺眉,「御醫。」

  「御醫?」

  他喊了幾聲,周遭都靜悄悄的,只能聽見風聲,燕崢哪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跟燕川說:「一會你帶他走。」

  「這怎麼行?」

  「我不走。」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一隻黑鴉扯著嗓子在樹上叫喚,聲音越來越高昂,緊接著,門口陸陸續續的進來一些陌生的人。

  那些人穿著的是前皇私兵的衣服,那些衣服還有那些人,本應該隨著那個人的逝去一同掩進黃沙,但現在卻出現了這裡。

  「走。」

  燕崢沒有回頭,冷冷下令。

  「走?要走到哪兒去啊?」

  那些人的中間走出來一個穿著絳紅色衣袍的男子,他墨色的頭髮用白玉冠綰著,腰間掛著一個青綠色的玉佩,手裡拿著一把摺扇,他的臉上勾起一絲得意的笑。

  「好久不見了皇兄,還有小阿硯。」

  他的目光略過三人,在燕川的身上多停留了幾秒,「居然回來了。」

  他說這話時楚硯有種錯覺,他感覺他似乎對此有些不滿,不滿什麼呢?他不知道。

  「你要做什麼?這是皇宮!」

  燕深聽後淡淡一笑,「我當然知道這是皇宮啊,我今日來,就是想送皇兄一份大禮罷了。」

  燕崢面上沒什麼表情,聽到這話也只是淡淡的說出口:「母蠱在你手上。」

  「現在才知道的話,似乎有些晚了。」

  燕川不明白燕深為什麼要這麼做,是為了皇位?還是為了東洲的珍寶?無論是哪一個,他都無法相信。

  那個言笑晏晏的皇子,如今帶著一眾人,開始奪取不屬於他的東西。

  「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燕深忽的看向他,那雙眸子裡是罕見的恨意,好奇怪,為什麼會有恨意呢?他恨我?為什麼是我?

  燕川張了張嘴,最後只是說:「收手吧,趁現在還能回頭。」

  他不知道和幾個人說過這句話了,義父,摯友。

  其實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就像一場黃粱夢,他找到了家人,尋到了故鄉,有了真正的身份,但他卻沒有想像的開心,他開始懼怕那些藏在心底的東西,他現在終於明白了那叫什麼。

  逃避。

  他背負不起那樣的重擔,也成不了皇子,他早已不是燕川了,也不是小德子。

  所以當燕深朝他走來的時候,他不僅沒有後退,還勾了勾唇角,「燕深,你得不到的。」

  緊接著脖頸上一痛,他歪頭暈了過去,燕深抱著他的身體,嘆了口氣道:「早知道如此,就不急於這一時了。」

  將人交給身邊的侍衛後,燕深才恢復那副冷漠的模樣。

  「現在,到我們談談了。」

  「這是弟弟的待客之道麼?」

  燕崢意有所指,燕深揮手叫人往後退了退,等到退出很遠後,燕深才落座到燕崢的對面。

  「本殿說要送皇兄一件大禮,希望皇兄要好好收下才是。」

  燕崢皺了皺眉,他從剛才就沒聽到楚硯說什麼,楚硯在做什麼?

  緊接著,一道風聲突然傳來,他摸了摸臉頰,上面被利刃劃了一道,滲出了血跡。

  他擡眸一看,登時臉沉了下來,「燕、深。」

  燕深端著茶盞的手放了下來,他笑了笑,「我在,我在。」

  楚硯也不知道他現在是怎麼了,只感覺到身體不受控制,他怎麼也奪不回主導權,只能任由著自己拿著匕首一下又一下的攻擊著燕崢。

  「還手啊,為什麼不還手?」

  燕深哦了一聲,道:「本殿知道了,皇兄,你動心了啊?」

  「你當真喜歡上這個被你滅了國的皇子?一個亡國的奴隸?」

  眼看著刀刃就要落下,燕崢左躲右閃不及,衣袖被擦開了大半,裡面的皮膚被劃傷,點點血跡流了下來。

  「你想要什麼?」

  「我想想。」

  燕深看著他們你來我往,似乎真的在沉思什麼,但他忽然又道:「我也不知道,東洲我不感興趣,皇位我也沒什麼想法,但就是想見見你落魄的神色。」

  「不過我還真沒想到,你居然真的不還手。」

  「小楚硯可是差一點就刺到你的胸膛了哦。」

  「哎呀,這一次差一點。」

  「嚯,沒想到小楚硯居然能下這麼重的手。」

  楚硯的手開始慢慢變得顫抖,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對面的人是誰,但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直到那些鮮血濺落在他的臉上,他已經分不清眼尾落下的是血還是淚了。

  出手吧,燕崢。

  結束這一切好嗎?

  只要你願意,我……

  刀刃被死死握在了手心,鮮血從刀刃上一滴滴的落下,燕深看著這一切,淡淡的問:「燕崢,你想救他嗎?」

  燕崢閉了閉眼,他喉頭微動,血氣從口腔蔓延,他張了張嘴,連話都吐露不清。

  直到那把匕首刺過他的胸膛,他哆嗦著,帶著血的雙手握在楚硯的手臂上,他輕聲說了句話,那句話太輕,又格外沉重,重到落入了楚硯的心裡。

  他的眼睛通紅,血和淚混在一起,他什麼都聽不清,什麼也看不見了。

  「我不怪你。」

  燕深拍了拍手,還真是一對亡命鴛鴦,他蹲下身看著燕崢的臉,低聲道:「那東西在哪?」

  「龍雀山……」

  燕深勾了勾唇角,「放心,本殿一言九鼎,況且,殺了小楚硯,他會不高興的。」

  「而你,我的皇兄。」

  「便自求多福吧。」

  燕崢的眼皮也越來越沉,他張了張嘴,最後含糊不清的吐出幾個字來。

  「孤會再回來的。」

  「是麼?本殿等著,就在這裡等著你。」

  那一夜的風雨讓朝堂上的大臣們噤若寒蟬,誰都想不到,那個平時笑眯眯的皇子搖身一變成了皇帝,比起燕崢那種明著不讓你舒服的,這種看起來表里不一的心思才最難猜。

  這是燕深上位後的第五日。

  他命侍女送去祥雲居的飯食熱了又冷,居住在那裡的人十分不給面子,自醒來後就沒有給他好臉看,更是用盡法子想要逃出去,但無一例外的都被抓回來了。

  門被推開,燕深擡步走了進去,他嘆了口氣,溫柔道:「總是這般,也不是辦法。」

  「那你就該放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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